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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翰青爱跳舞果然名不虚传,两所学校的学术交流,后半程硬是变成了娱乐交流。
骑马打靶归来,不容休息,当晚张翰青就在他的一处公馆举行舞会,一并招待华光大学考察团和国民政府代表。
说起跳舞,就难不倒张校长这些人了,沈梦昔反倒是最不熟练的。
张翰青请她跳了一曲,她在人家锃亮的皮鞋上踩了两脚,好容易一曲结束,就坐到角落里喝着一瓶可口可乐。——她对跳舞没什么兴趣,也不明白两个人搂着转圈圈有什么乐趣。
沈梦昔注意到,大多是女人上前邀请张翰青跳舞,他一般都会答应。舞技娴熟,舞姿潇洒,始终是舞场焦点。
她正在低头考虑,是否要去趁机去哈尔滨看看,以后去的机会更少了。一个人站在她的对面,抬起头看,居然是王守卿,沈梦昔一笑,“王将军,您也来了沈、来了奉天啊!”
“章小姐可以称我守卿。”
“你们一起来的?”沈梦昔下巴朝那些跳舞的老头指指。
“是的,他们有一些要紧的事务。我过两天还要去哈尔滨处理一些事情。”
沈梦昔立刻瞪大了眼睛,吓了王守卿一跳。
“莫非章小姐想去哈尔滨?”
沈梦昔连连点头。
“那,如不嫌弃,不妨与我同行。”王守卿笑着说。
“好主意!”沈梦昔击掌,“等我跟校长打个招呼,我正发愁单身上路的麻烦,你就被上天派了下来,哈哈,如能一路得王将军照拂,那真是我的幸运!”
“两位在谈什么,这样开怀!”张翰青结束一段舞曲,走了过来,两位男士握手致意,都坐了下来。
“在说去哈尔滨的事情。”
“真的打算在哈尔滨开服装店?”
“不是,只是很好奇,想去东方小巴黎看看,以前没机会,现在都走到奉天了,不去太可惜。”
“守卿兄也一道去吗,那章小姐的安危就有了保证。回头,我让人把那把勃朗宁送与章小姐吧,哈哈,别人都送美人玫瑰,我却送手枪!因为你配得上!”
沈梦昔假意擦了一把冷汗,“我差点以为您要说,是我太丑配不上玫瑰!”
“哈哈哈!”张翰青爆发出豪爽的笑声。
随即吩咐副官,“去,把那把勃朗宁给章小姐准备好!”
“不不不,我可受不起这样贵重的礼物!”
“不,你受得起!女人娇弱固然可爱,飒爽英姿也是独特风景!”张翰青一挥手,“多准备些子弹!”
等舞会结束,副官奉上手枪,沈梦昔难掩笑容,喜上眉梢,头一次真心实意地对着张翰青露出笑容。
张翰青呵的一笑,有些暧昧地说:“原来,章小姐笑起来是这样的!”
沈梦昔笑容冻结,咳了一声。
“两百发子弹,又多配了一个弹夹,够不够玩儿的?”张翰青拍拍装子弹的箱子。
“永不嫌多。我不玩枪,我的枪,只用来消灭谋害我的人,和侵略者!”沈梦昔正色说。
张翰青和王守卿都有一瞬间的愣怔。
“怎么?列强入侵我国近百年,连你们都麻木了吗?”
王守卿的脸忽然涨红,张翰青也有些表情复杂。
不待他们说什么,沈梦昔将手枪放入皮包,“请徐副官帮我把子弹送到车上,谢谢!”
又转头看看张翰青,点头致意,“非常感谢您的厚礼,有机会,定会报答您!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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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校长三人第二日乘火车返回上海,沈梦昔留下来,第三天与王守卿及他的副官同去哈尔滨。
哈尔滨比奉天冷了不止十度,沈梦昔并不惧寒冷,她住在马迭尔宾馆,放下行李,首先去了中国大街,大马路是石块铺成,两旁商铺林立,隔着不远,就有一根电线杆,电线在北风中呜咽着。一辆马车踏踏地驶过,王守卿告诉她,里面拉的是啤酒。
“这么冷还喝啤酒?”
“外国人体格强壮,有的人冬天也喜欢喝几杯。”
“外国人体格强健,只有我们中国人,是东亚病夫......”沈梦昔看着远去的马车,慢慢说。
王守卿紧抿嘴唇,攥紧拳头,一言不发。
此时的哈尔滨,丝毫不输上海,拥有很多法兰西和哥特式风格的建筑。
王守卿曾在此做过警察厅厅长,对哈尔滨再熟悉不过,他找了辆车,拉着她看了法国领事馆、葡萄牙领事馆、苏联总领事馆、日本总领事馆、波兰领事馆、意大利领事馆、美国总领事馆、德国领事馆、丹麦领事馆、英国领事馆、捷克领事馆。沈梦昔拿着劳拉回国前赠送的照相机,不停地拍照,这个城市最宏伟的建筑,就是这些外国领事馆,拍到最后,沈梦昔心情越发沉重。
第二天,又看了尼古拉教堂、圣母安息教堂、圣索菲亚教堂、以及各个国家的银行,此时的圣索菲亚教堂,并非绿色旋顶,还是旧式的尖顶。
王守卿又带她去松浦洋行、萃华金店、日升恒百货店、同记商场和福泰绸缎商店逛了个遍,沈梦昔给家人朋友买了些礼物,路过邮政大街,买了信封邮票,打了戳,收到武陵空间。又请王守卿的副官跑腿去兑换了各国货币。
二人去了中国大街的维多利咖啡茶食店,这是一家俄式咖啡厅,沈梦昔看到二层的小楼顶端刻着俄文字母,音译并非维多利亚。
“我在这儿的时候还叫米尼阿久尔,好像刚改了名字。”
两人进入咖啡厅,门上铃铛叮铃一响,一个俄罗斯姑娘用稔熟的中文说:“欢迎光临,两位里面请!”
两人坐在窗边,点了两杯咖啡,和一份点心。
看着咖啡店对面的俄式建筑,“我觉得,林惠雅会更喜欢来这里。”
“你,对林惠雅毫无芥蒂?”
“没有林惠雅,还会有张惠雅。我没有憎恨她,大概是因为我不在乎许诗哲吧。”沈梦昔想了想,回答道。
王守卿有些急于澄清什么似的跟着说:“我也不憎恨诗哲。”
“哈哈,你还是不要解释了吧,全国人民都知道你是痴情种子......”眼见王守卿脸色剧变,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有些忘形了。”
王守卿摇头,“去年,我无意中得知,当年她为了和诗哲结婚,私下打掉了我的孩子,从此心里就再没这个人了。没有再婚只不过是对婚姻失望而已,你呢,章小姐一直没有结婚,难道也是一直不忘诗哲?”
“我是觉得一个人比较自在。又不是活不下去,为什么要迁就别人改变自己的生活。”
“有道理,女人的财政自由非常关键,章小姐嫁妆丰厚,又有能力赚钱,的确有资格不必看人眼色。”
“你没生气?”
“没有。”
“唉,我这人有个缺点,一旦混熟,容易失言。”
“章小姐不必解释,我并非心胸狭窄之辈,也不是心灵脆弱之人。”说完笑了,“你是不是听了外界传闻,以为我整日郁郁寡欢,不能自拔?”
沈梦昔的眼神出卖了她,王守卿啜了一口咖啡,“外界传闻,你仍深爱诗哲,常常在深夜吟唱一首诗,被孩子听去,在嘉璈兄的婚礼上唱了出来......”
“停!停停停!”沈梦昔连忙举手制止,“王守卿,你的报复心太强了!”
“哈哈哈,也对,我们都是被动地深陷传闻,还是互相同情一下比较好。”
第三天,王守卿没有时间陪沈梦昔,派副官跟随她继续逛街,在一家日本医院门外,一对夫妻坐在雪地里,抱着孩子痛哭不止。
“刘副官,把车停在他们旁边。”
沈梦昔下了车,走上前,“孩子怎么了?”
女人猛地抬头,哭着一迭声说:“求求你,救救我闺女!求求你,求求你!”
沈梦昔摘下手套,摸摸孩子的额头,“发烧了,医院不给治吗?”
“俺们是吉林来的,俺男人是吉林铁路局的,他们日本人说哈尔滨医院看得好,俺们就坐火车来了,看了两天,孩子还发烧,钱都花光了,就把俺们撵出来了!”
“吉林没有大夫吗?中医不能看吗?大冬天的非得带孩子遭罪!”
“有大夫,他们说西医看的好,俺们坐车又方便才来的......”女人嗫嚅着说。
“别冻着孩子,你们住哪儿?”
两人指指西边,“那边的四海旅社。”
“走吧,去旅社。”
两人迟疑了一下,还是跟着上车了。
“孩子只是风寒,完全不必舍近求远的到哈市看病,你们这样折腾,反倒让她多遭了很多罪!”到了旅店,沈梦昔给孩子做了检查。
量了体温,高烧39.7,沈梦昔给她打了退烧针,又留下几包小儿速效伤风冲剂,那男人惊讶地看着沈梦昔的注射器,“这,这个好像跟日本人用的不一样,你这个行吗?”语气充满怀疑。
从一开始,沈梦昔就对男人推崇日本的表现特别反感,大怒道:“在日本人的铁路上了几天班,就看不上中国的东西了!你的日本祖宗怎么不给你女儿看病!”沈梦昔一把抓过药,“不给了!”
女人大哭着,拍打着男人,“你赶紧滚出去!出去!”
转头哀求沈梦昔,“求求你,好人,把药给俺们吧,他就是个混账,你别跟他计较,俺闺女是俺们的心尖儿,他急糊涂了!”
沈梦昔也是一时气话,怎么可能看着一个孩子垂危,而坐视不理呢。
“难得你们不是那重男轻女的,我就看在孩子的份儿上,把药给你们!”沈梦昔看着脸色渐渐正常的孩子,摸摸脉搏,探探鼻息。“孩子没什么大事了,你们等她好利索,再回家吧,病情不能再反复了。”
女人欣喜不已,连连应是。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小姑娘醒来睁开眼睛,是个非常漂亮的孩子,难怪父母视如珍宝,沈梦昔摸摸她的小手,随口问。
“叫李慧贤,一生日半了!”那女人抱起孩子,给她喂了些水。
沈梦昔半晌都没有说话,她盯着女孩的脸,又伸手摸摸她的脸,“好好养着她。”
女孩病歪歪的没什么精神,在沈梦昔摸脸的时候,居然还冲她笑了一下,沈梦昔差点掉泪。
临走,给了女人五十个大洋,“这几天也要吃用,回去还要坐车。拿着吧!”
“老天啊,我是哪辈子积德了,遇到太太这样的好人!承了这么大的情,我们一辈子也还不上啊!”
女人感激地还要下跪,沈梦昔连忙扶住,“我只是觉得和你女儿有缘,不必客气。”想说些不要轻信日本人的话,想想又觉得沮丧,他们在铁路局工作,日后才能躲过屠杀,躲过人体实验。算了吧。
“恩人啊,把你的名讳告诉俺们,回家我就给你供个长生牌位,佛祖保佑你长命百岁!”屋外的男人也进来了,见女儿醒转,连连作揖,又要下拜。
沈梦昔听不得他们又是恩人,又是要下跪的。扔下一句,我叫沈梦昔,就快步离开了,那女人在身后,仍自大声喊着:“佛祖保佑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