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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办公室,见到俞先生,苏亦率先打招呼,“俞老师,你找我?”
俞先生示意苏亦,“坐。”
说着,由指着苏亦身后的王讯张新等人,“你们也坐。”
俞先生继续说,“我本来是要去你们宿舍找你们的,结果,去你们宿舍却扑了个空。”
苏亦解释,“刚才我们去一趟学生会了。”
俞先生问,“是关于古建保护协会的事情吧?”显然他也在关注这事。
苏亦点头,“是的,学生会那边说我们不符合申请条件,需要指导老师,一开始班上的同学们也不太清楚这些规则,毫无头绪,来回跑了好几趟学生会,做了一些无用功,也算是对同学们一些锻炼。”
俞先生笑,“你啊,三言两语就给你们的事情定性了,你那么着急帮他们开脱干什么。我也没有责怪你们什么,不仅责怪,还要表扬,你们关于燕园建筑的保护倡议书就很好,完全体现了咱们考古专业学生的担当,咱们考古专业的学生,连自己学校的建筑都保护不好,谈什么去保护发掘古迹古建遗址呢?”
“所以,你的倡议书写出来以后,苏主任对于你们的行为给予高度的表扬。本来苏主任要跟你们见一面的,但苏主任临时有事需要返回考古所,所以这事就我让代劳了。”
说完,他望向苏亦,“说说吧,你们除了指导老师之外,还遇到什么问题。”
苏亦想了想,“目前主要还是指导老师的问题,除此之外,就是社团活动地点以及活动经费的问题。”
听到这话,俞伟朝先生就笑,“苏亦,你个小子,还真是狮子大开口,指导老师方面好解决,不管是苏主任还是宿主任都愿意给你们当,就算是我也没有问题。但是社团活动地点跟社团经费,就不容易了。尤其是活动地点,你们看咱们考古教研室的办公环境都这样,都要挤在一起,根本就腾不出地方给你们做活动地点,至于经费问题,咱们专业的经费都是从历史系那边分拨过来的。每年的学生田野实习都超出预算,短时间内还真没法给你们提供经费。但除此之外,其他条件都是可以的。”
一时之间,苏亦有些懵逼,没有反应过来,一个学校的社团,啥经费都没有,怎么展开?
难不成羊毛出在羊身上,专门从社团成员的会费里面挤牙膏?
而且,除了这两点,他还真想不出来什么了。
俞伟朝先生见到苏亦的表情,也有些尴尬,似乎专业方面能够给的支持除了口头表扬,啥都没有。
这个时候,他说,“这么着,你的提两点,我帮你留意,你们社团的活动场地,遇到合适的,我会帮忙你们争取,社会经费也是一样。除此之外,你们有什么活动需要专业这边批准,写介绍信的,我这边都给予支持,怎么说,你们也是咱们专业成立第一个社团。要么不做,要么就做的漂漂亮亮的,你们要做出一些成绩来了,经费问题也就不是问题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
差不多就明朗化了。
俞先生这一次见面,就是代表苏秉琦先生对他们表示关注跟慰问,还表达教研室对他们的支持。
除此之外,没了。
什么活动场点活动经费方面都没有。
不过这也是正常,这个时候,考古专业还没有从历史系独立出来,每年的学生田野实习都是花掉大量的经费。
而且这个经费占据了历史系经费的大头。
这样一来,历史系根本养不起考古专业。
这也是为什么考古专业会从历史系独立出去的原因,很大部分就是因为经费问题,而考古专业独立成系,那么考古系的经费就从学校走,不需要经过历史系。
对经费预算来说,是好事。
但对于学生培养来说,也是有弊端的,就算独立之前,考古专业的学生随意去历史系蹭课,两个专业的老师都可以互相开一些课,但独立出来以后,考古专业的学生,在历史知识方面的训练必然会少了很多。
一些历史文献,也会下意识去忽略。
所以,这种事情有利有弊,但利大于弊就可以做。
至少独立出去的考古专业,就不会面临着一个社团的经费都没有办法满足。
当然,这也不是考古一个专业所面临的问题,其他的专业也在面临,甚至学校有学生会以及校团委在负责,社团的经费也是从这边走。主要是古建保护协会是考古教研室的第一个,专业性太强,教研室方面担心苏亦他们玩不动才表示一下精神上的支持。
当然这个支持,也不仅仅是精神上,还有行动上的。
比如俞先生就说只要有什么活动需要写介绍信都可以找他。
这年头,没有介绍信寸步难行。
以后,苏亦他们社团有什么活动,有北大考古教研室方面开出介绍信,有北大考古教研室做后盾,去哪里都方便很多。
不管哪一个年代,北大都是金字招牌,尤其是七八十年代,这块金字招牌就更加响亮了。
当然,地点经费什么的,都是临时起意提出来的。
现在首要的任务找指导老师。
俞先生说,“我们专业,对古建有深入研究的老师,肯定是宿白先生。这点,作为宿主任的研究生,苏亦你最清楚。而且,我听说你们之所以写古建保护倡议书以及成立古建保护协会都是受到宿白先生的古建课程启发的。所以,指导老师的事情,你可以找宿先生谈一谈,如果是宿主任忙的话,我这边也可以。甚至,我们两个给你们当指导老师都行,毕竟,宿主任还要负责教研室的日常管理工作,在时间上不一定可以配合你们的活动需求。这方面,我建议你们可以先找宿先生谈一谈。”
俞伟朝先生给出的想法,很中肯。
这也是苏亦他们来问文史楼的目的,被俞先生召见反而是意外。
“俞老师,知道宿先生什么时候回来吗?”苏亦问。
“刚才系里面有个会议,宿主任离开一趟,应该回来了。”
这样一来,苏亦他们只能在办公室这边等人,也顺便跟俞先生闲聊。
作为专业党支部的负责人,俞先生经常需要跟学生谈心。
只要有时间,俞先生都习惯性去学生宿舍跟学生闲聊,拉家常。
所以北大考古专业的学生对俞先生的印象普遍很好,觉得他很亲和,学识渊博,还那么平易近人。
这也是为什么,北大的学生毕业以后,对后来俞先生的遭遇觉得惋惜跟愤慨的原因。
早些年的经历,对俞先生冲击很大。
也让他在待人处事方面,变得更加平和起来,面对苏亦,他也没有很强的攻击性。
跟邹先生完全是两个极端。
在北大的中年一代的老师之中,俞先生跟邹先生可以说是最早出成果的两位。
因为他俩都是研究生。
在恢复教师职称评级的时候,他俩是考古专业最早两个被评为副教授的中年讲师之一。
不管是吕遵锷,严文明、李仰松、高铭等老师都要比他们慢。
在这个方面,邹先生跟俞先生都占有极大的优势,尤其是邹先生早些年就确定自己在商周考古的研究方向。五六十年代就做出了一些成果。
而俞先生也是如此。
他在考古所的三年主持发掘了三门峡诸多遗址。
不过有些惋惜的是,他回北大读研了,这方面的发掘工作就断了。
不是说他整个三门峡发掘工作断,而是说,俞先生在这方面的研究断了。这种断裂,对学术成果也是有影响的。
直到八十年代,俞先生才重新开始楚文化的研究。
到后来,三峡库区文物保护规划的编订和实施,俞先生做了大量的工作,可以说三峡库区文物的保护规划方面,俞先生做了巨大的贡献。
在整个三峡水库建设中所有文物点都得到了科学有效的保护创造了大型建设工程中文物保护工作的历史奇迹,俞先生在其中的历史功绩将永彪史册。
当然,三峡文物保护什么的,那已经是九十年代,那个时候俞先生已经调入历博了。现在,俞先生的主要研究方向还是战国秦汉考古,而且,大部分精力都是放在教学任务上,考古发掘研究的经历肯定比在考古所的时候少,也比未来调任历博的时候少。
北大教授是很重要的身份,毕竟北大是一个很好的平台,但要论具体发掘研究方面,北大教授反而会受到限制,因为经费有限,还有大量的教学任务,没有办法专门埋头搞学问,也没有那么多的经费来支持自己搞学问。
这种身份的转变,有得必有失。
苏亦也不觉得俞先生后来出走北大是一种错误。
但对俞先生来说,他对北大考古系肯定是有感情的,要是能留下来,他肯定不愿意出走,这主要跟苏秉琦先生在北大独立成系以后,没有能够继续担任系主任有关。
嗯,这些八卦。
是苏亦的猜测。
但根据他前世搜集的资料判断,应该无限趋于事实的真相。
从既得利益者的角度来说,他现在是宿白先生的研究生,宿先生担任未来的考古系系主任,对于他留校北大肯定是利大于弊。
但是,一想到眼前这位先生也因此离开北大,苏亦也充满感慨。
这些师长之间恩怨争议,苏亦觉得自己不变掺和。
现阶段的他,也没有什么能力掺和,目前这个阶段,把俞先生当成一个值得让人敬佩的师长来对待即可。
实际上,他也仰慕俞先生的学问,他对商周考古不感兴趣。
但对俞先生研究的战国秦汉考古还是蛮感兴趣的。甚至,他研究的楚文化苏亦也感兴趣。
从兴趣方面驱动的话,他要是不读宿先生佛教考古,有选择的话,他最希望拜入的就是俞先生门下。
至于苏秉琦,他当时就没有纳入考虑范围。
总觉得苏秉琦先生距离他太遥远了。
他当时,都不知道苏秉琦要招收研究生。
如果一开始,他直到苏秉琦先生招研究生的话,在佛教考古跟秦汉考古或者新石器考古方面,苏亦就有得纠结了。
因为后面苏秉琦先生提出来的大遗址大古国的概念,都是苏亦非常感兴趣的东西。
甚至还关于中华文明的起源部分,也都值得研究。
不过现在嘛。
他只需要在佛教考古方面攻城拔寨即可。
其他的,不用想那么多。
所以现在,苏亦跟俞先生聊天的时候,整个人都很放松。
而且俞先生对于他写的《燕园古建保护倡议书》也蛮感兴趣的。
先从书法聊起,然后再聊到内容立意方面。
如果你认为俞先生只是一个考古专业的老师,就对书画艺术一无所知的话,那就太小看俞先生了。
俞先生的书法或许写的没那么好,但他在书法方面是有研究的。甚至从书法方面就聊到了当年给他们讲述工艺美术的启功先生。
因为苏亦写的就是启功体。
王讯他们这些考古专业的学生不知道苏亦写的启功体,俞先生曾经上过启功先生的课,怎么可能会不知道会不认识
“当年我们最初读的是博物馆专修科,当时,考古方面的知识上的不多,反而是博物馆方面上的很多,启功先生给我们上工艺美术,沈从文先生给我们上古器物课,还上过服装史的相关课程,甚至当年的故宫院长也给我们上课。只是没有想到你在书法方面会受到启功先生的印象。毕竟在岭南画派的书画大师不在少数。”
苏亦笑,“毕竟陈垣先生是我们新会人嘛!”
这话一出来,俞先生也笑了。
因为从这点来说,苏亦学习启功先生的书法好像也没有什么大毛病。
想到这里,俞先生有些感慨,“可惜你年龄太小了,要是早个二十年,不,十几年也可以,你要是那时到咱们北大读书,说不定就有机会聆听陈垣先生的教诲了。陈先生在佛教史方面有着极为深入的研究。你们又是新会人,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故事发生呢。”
这种事情,就是属于一种美好的畅想了。
就在这种有好气氛谈话之中,宿先生回到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