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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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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李清照《一剪梅》

    二十三年前,冬至。

    “琉璃,听说你娘给你添了个妹妹,是不是真的啊?”

    坐在窗边的女孩正在写字,外面下着大雪,积雪压断了枝丫,轰的掉下来。圆心湖的水全都结了冰,上面有几个学生在上面玩,没多一会儿就落了满身的雪,跑回屋里。

    学堂里燃着炭火,比外面暖和多了,一群人被冻得围在炭火边瑟瑟发抖。

    有人从夏琉璃身边经过,脚步声停下来,夏琉璃抬头。两只眼睛有些微的红肿,睫毛上沁着泪珠,她放下笔,“嗯。”

    那人又低头看摆放在桌面上的大字,是句诗,李清照的。

    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那人弯下腰,说,“当然是有妹妹后什么感觉啊!我家就我一个,也想让我娘给生个弟弟妹妹什么的。”

    夏琉璃低头不语,手指临摹着已经干了的字迹。

    那是大楚三年的冬天,夏琉璃七岁,在学堂里过的第一个冬季。

    出了学堂大门,就有人在外面等着了,见夏琉璃出来,迎上前来将刚添的手炉递给夏琉璃。

    夏琉璃接过,低头说谢了。

    学堂离家不远,一路走回去,唐书撑着伞走在一边。看夏琉璃低头不说话,又想到刚刚出来时有学生给夏琉璃说,“回头我去你家看看你妹妹。”

    便问,“小主不高兴吗?”

    夏琉璃摇头,“没有。”

    “小主不喜欢妹妹吗?”

    夏琉璃拿着手炉的手指忍不住蜷缩了一下,又用衣袖遮挡,唐书假装没看见,点头,“哦,原来是因为有了妹妹,所以才不开心。”

    夏琉璃偏头,死不承认,“说了不是就不是。”

    到底年龄小,有什么心事都藏不住,全写脸上了。

    吃饭的时候,夏昊山给大女儿夹菜,夏琉璃筷子戳戳那块肉,犹豫了下还是吃下去了。

    夏夫人不在,妹妹又哭了,哄孩子去了。

    夏琉璃低头说,声音也低低的,筷子戳着碗里的饭菜,“父亲,我会有弟弟吗?”

    夏昊山咽下一口饭,不知道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这个,随缘吧。那琉璃想要弟弟吗?”

    夏琉璃戳饭的手停下来,说了句不知道。

    饭后,她去看妹妹,小婴儿一直哭个不停,夏夫人怎么哄都哄不好。

    夏琉璃走近,低头看着夏夫人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宝宝。比巴掌还小的脸上挂着泪珠,脸都哭红了,看着好不可怜。

    夏琉璃伸手戳戳妹妹乱挥舞的小手,却被一把抓住,握在手里。小宝宝看着突然出现的夏琉璃,一下子不哭了。

    夏夫人见状,让夏琉璃哄哄妹妹,夏琉璃自己都还是个孩子,根本不知道怎么哄孩子。

    只能拧眉思考,说了句,“不准哭。”

    还在襁褓里的人就真的再没哭了,夏琉璃抿唇,“笑一个?”

    然后小孩儿就笑了,咧着没牙的嘴巴,吹了个鼻涕泡。

    屋里的人一下子笑开,夏琉璃眼尾弯弯,出了房门。

    好像,也不是很不开心。

    “父亲,妹妹叫什么名字呢?”

    雪堆积了一地,脚踩在雪地上,发出咔嚓声。暖炉里往外散着白烟,暖洋洋的,外面雪也停了,难得的出了太阳。

    父女俩走在花园的小路上,冬季,很多花都凋零了。绕过小竹林,院角不知何时种了几株梅树,现在开得正盛,鲜红的花朵点缀着素白的园子。

    “锦书,夏锦书。这是妹妹的名字,记住了吗?”温暖的大手牵着她,声音温润。

    锦书。

    站在梅树下的夏琉璃抬头,有片花瓣掉下来,天空高远。

    她记住了。

    “琉璃?”

    站在树下的人动了动,没抬头,盯着飘落下来的花瓣出神。很久以前,有个小萝卜头总爱跟在她屁股后面,姐姐长姐姐短的叫她。

    一柄伞撑在头顶,漫天飞舞的雪花被挡住。

    “在想什么呢?叫你没反应。”

    终于抬头,一张紫色的面具遮住了一半的脸,只露出半张脸和光洁的下巴。身上的裘衣上沾了雪粒子,额前的头发湿了一小截。

    “没什么。”说这话的时候,眼中的情绪被融化成水的雪粒遮住,让人看不清。

    一身白袍的人把夏琉璃拉回廊下,站在廊下欣赏漫天的雪。“我收到蒋易的信了,他说……故人已见,不落城相见。”

    夏琉璃眼睫轻颤,藏在袖子里的手指蜷缩起来,无意识的摩擦腕骨上的一角。眼中映着眼前的雪景,明灭一下,留下一句“我先走了”转身离开。

    文书留在原地,看着夏琉璃离开,灰色的裘衣衣摆在廊下的地板上拖行。外面的雪被风吹进来,文书打了个寒颤,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

    廊下的转角处,有人候在哪里,文书过来时带着一身风霜。

    “公子。”

    文书点头,把伞递过去,头也不回的走进了雪幕里,“传信给绛衣,让她来飞书阁见我。”

    “是。”

    ……

    是夜,夏忧睡得并不安稳,睡到半夜就醒了,之后就再也睡不着了。

    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白日里忘忧口中的事实。

    她披了件衣裳,没拿眼镜出了屋子。

    屋子外面,月色凉薄,夜风里带着初夏的凉爽。夏忧没有目的的乱走,很快就走到了酒馆后院,抬头就是三层楼上的灯火。

    隔着一扇窗,里面的人影倒映在窗户上,模糊难辨。

    夏忧看了会儿,就准备起身离开了。

    “睡不着吗?”背后突然出现个人,夏忧差点儿吓出病来。

    月色下,是林幽那张很帅但没什么表情的脸,夏忧又坐了回去,石凳上覆着一层凉意。

    “嗯,睡不着。”

    林幽坐在石凳上也比夏忧高出一截,微微低着头看夏忧。他不是个健谈的人,夏忧也很久没和外人接触了,一时间两人安静的坐着吹冷风。

    夏忧看着林幽,问:“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林幽:“什么?”

    夏忧犹豫,对着凶手,还是说出了口,“他们都说是你杀了夏……锦书。”她还是不能接受,自己是夏锦书这个事实,至少目前还不能接受。

    林幽手指微动,眼中光芒明灭交换,天色暗淡,月光打在身上留下一个被拉长的影子。

    夜风裹着凉意拂过,林幽开口,声音微哑,一字一顿,说:“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