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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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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最后一口蛋糕在舌尖抿化,林厌放下干净的银叉,重新拿起画板。

    铅笔扫过素描纸粗粝的表面,发出类似风吹落叶一般“沙沙”的声响,配合着咖啡馆内抒情的音乐,也不失为一种情调。

    魏鹤轩见此,便也没有继续打扰,喝完一杯就继续招呼客人去了。

    天渐渐黑了。

    当屋内亮起暖黄的灯光,林厌终于合上了画本,他揉了揉有些酸痛的眉心,长吐一口气。

    近日来烦心事频发,那些远被他甩在后头的过去仿佛敲定好了似得,一股脑找上了门。换做前几年,他可能会避之不及,甚至会做出一些失控的事情……而如今六年过去,时光磨平了他的不忿与不甘,留下一片平坦光滑。他早就放下了那些久远的爱恨,剩下的,就只有看戏般的淡然。

    毕竟无论是现在还是过去,他从未真正拥有过什么,时间长了,自然而然也便释怀了罢。

    当晚林厌回到家的时候,屋里的灯是黑着的,他摸索着将其打开,看着明亮的灯光照亮走廊,仿佛回到了半个月前的平静生活。

    这种久违的孤独和安静让他感到惬意,换好拖鞋走进门,翻翻冰箱,从里头找出点剩余的食材,再拆开一包方便面……

    看着奶锅里的水咕噜噜翻滚,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双眼,林厌将神志从九天外唤回,他将火调小,用筷子在沸水中搅出一个漩涡,将鸡蛋打进去。

    一个人生活的时候,总要学会一些从前不懂的技能,比如大火煮沸的水会将荷包蛋烫成一朵朵浮在水面的蛋花——又比如,方便面的面饼烫几分钟的口感才是最好。

    这些都是林家少爷学不到的……可对于林厌来说,它们要比任何权势和富贵都更加有趣。

    将切好的番茄倒进锅中,用筷子挑去皮,再加入火腿和调料包……等到一切都恰到好处时,关掉火,端着滚烫的奶锅上桌,放在早就准备好的桌垫上。

    闻到香味时,林厌才觉得饿了,从小得到的教育让他还算优雅的吃完了面,将锅洗干净挂好……一切的一切都是这么的平静且随意,再也没有什么事情需要他时时刻刻绷紧神经,踏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简单收拾了一下灶台,林厌心情大好,一边玩着手磨咖啡机一边研究着编辑发来的合同——他又有一本画集将要出版,运气好还可能有个小型的个人展什么的……不过这些他都不追求,只要拿的钱能维持当下生活,就足够……

    “哥。”林溪月的声音不适当的响了起来:“我回来了。”

    他有林厌给的备用钥匙,没什么阻碍的进了门,这会儿正站在沙发边上,离他很近的位置。

    林厌抬头的瞬间甚至有些恍惚,他以为林溪月不会回来了——这份松了口气的欣喜还未持续上一晚,便被轻而易举的打破。

    以至于他脸色有些难看:“……你回来做什么?”

    林溪月以为他是生气了,委屈道:“你答应了我……三个月……哥你不会反悔了吧……”

    我倒是想。

    林厌吐了口气,他到底也没那么幼稚……只是林溪月去而复返的确叫他意外,而他更纳闷的是,迟纵居然能让他跑了?

    那小子搁大学那会,恨不得时时刻刻都与林溪月黏在一块,就差把喜欢写脸上了……如今林家落难,林溪月正是最需要人来安慰的时候,这样大好的机会,不赶紧抓住了,还在等什么呢?

    不过这些事情,林厌也就是心里头想想,少爷家的恩恩怨怨,和他一个平民百姓有什么关系?只是这出戏码,他从以前看到现在,着实已经腻了,恨不得两人赶紧在一起后滚蛋,别再折腾他这个炮灰……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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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今天迟纵找我,也只是说遗产的事情,别的什么也没有……”看出他心情不佳,林溪月在旁边坐下,抱着他的胳膊一阵撒娇:“我总不能一直吃你的住你的……我也想让哥过上好日子。”说到最后,他声音渐小,近乎叹息:“林家欠你的,我会还上。”

    “……”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从很小的时候,就佩服哥哥你。”林溪月精致白皙的脸上升起一抹红晕,因为情绪的波动,甜美的花香在空气中漾开,温柔的包裹着沙发上的二人。“你什么都很厉害……又能干,也会说话,还受欢迎……大家都说你是最完美的继承人,我、我也这么觉得,不管你到底是alpha还是beta,我都——”

    “完美的继承人?”林厌笑出了声,不知为何,他的嗓音有些发哑:“所谓完美的继承人,便是不眠不休的学习工作,却住着和下人一样的房间,吃穿用度都比不上少爷您一根指头?”

    “我……”林溪月被他吓到了,支支吾吾的解释:“我也问过父亲这个问题……他说因为你是强大的alpha,需要从小开始磨练意志,我说我也希望跟你一样却被他拒绝了……”他垂下头,“父亲说我还未分化,这些事情,要等分化之后才能做。”

    “所以我一直在等……等分化之后,就可以堂堂正正的和你住到一起,帮你分担手里的工作……其实我对继承人什么的根本没有兴趣……我只想要个兄弟,要个哥哥。”

    说到这时,林溪月的眼睛红了,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长长的睫毛一抖,便簌簌往下落。

    “后来我分化成了alpha……那一刻我就跟做梦一样,我想我终于能跟你站在同一个高度了,可父亲却告诉我,我才是正统的继承人,你所有做的一切都是为我铺路……”

    林厌从茶几底下摸出了烟盒。

    “你知道,我为你挡下了多少次暗杀吗?”徐徐升起的白烟多少驱散了信息素的甜香,林厌漫不经心的抽了一口:“二十三次,从下毒到在交通工具上做手脚,最严重的一次我被人从山坡上推下去,撞到了头,差点没挺过来。”

    林厌的后脑有一块小小的疤痕,林溪月在那人睡觉时曾瞥见过,藏在浓黑茂密的发间,平时很难注意。

    他吐了口烟:“林家养我二十年,就算一年抵去一命,也还有三次……放心,我从没想过让你还。”说到这时,林厌安抚性的笑笑:“只是少爷啊,我前二十年人生都甘愿被你踩在脚下,已经没有再多的东西,来满足你天真的好奇心了。”

    说到这时,他突然想起在他们还都很小的时候,曾也有过那么片刻短暂的温馨时光……只是后来,他被林昇丢进了禁闭室,一关就是两天。

    那时候的他什么都不懂,却在先黑暗中学会了恐惧。

    当然这也并非是林溪月的错,只是自那时开始,金贵的小少爷便成了林厌眼中最危险不过的存在,他碰不得、惹不得、就连看上一眼都是罪过,只能尽可能远的避开,自然而然疏远开来。

    “对不起……呜……对不起……”林溪月哭得一抽一抽的,可林厌看了半天,也不知对方这股悲伤由何而起。

    但不难否认的是,小少爷这梨花带雨的模样的确惹人怜惜,他沉默地抽完一根烟,林溪月的眼泪却还没止住,一双眼红的像是兔子,抽抽搭搭的说着对不起。

    “……算了,”叹了口气,林厌扯了几张纸巾递过去:“我没恨过你,就连林昇……我也不恨了,自我离开林家的那一刻开始,我们就是陌路人……”眼看着对方有接着哭的趋势,他生生打住了顺到嘴边的话:“……不管怎么样,答应你的那三个月,我不会食言。”

    人不能太贪心,自林家覆灭的那一刻起,林溪月便没有了任性的权利。

    林厌将话说到这个份上,基本已经是到头了,小少爷越想越是难过,他接过纸巾胡

    乱擦着眼泪……这时候门铃响了,林溪月站了起来,逃也似的离开客厅。

    他跑的很快,连带掀起一小阵风,留下一室甜蜜的花香。

    说来也是奇妙,明明是alpha,林溪月的信息素就如同他本人一般,毫无攻击性可言……林厌乱七八糟的想着,正准备点上第二根烟,门口却突然传来迟纵的声音。

    “你怎么哭了?是不是他又欺负你了……”看着林溪月通红的双眼和脸上未干的泪痕,迟纵剑眉紧皱,唇角绷紧成一条直线,他二话不说就要往里进:“我去跟他谈谈!”

    “不、不是!”林溪月慌忙张将人拦住,“谢谢你来给我送外套……但这是我们自己家的事情……”

    林厌倚在墙边,看着拉拉扯扯的两人:“让他进来。”

    林溪月难以置信的回头:“哥!”

    “不是要跟我谈谈么?”林厌扯了扯嘴角,眼底不见一丝笑意:“我倒是想知道,除了拿信息素压人,你迟大少爷还有别的本事吗?”

    “你!”迟纵只觉得一股火气直冲天灵盖,眼看信息素又要控制不住的迸发出来,却又因对方的话而生生忍住。

    他长吸一口气:“你为什么要欺负溪月……”

    “我给了他住的地方,把他从警察局带回了家。”林厌道:“林少爷,您跟他说说,我怎么就欺负你了?”

    林溪月抽了抽鼻子:“哥哥对我很好……是我……我们林家对不起他……”

    “若是林家还在,”迟纵咬牙:“你又怎会受这种委屈……”

    “若是林家还在,”林厌冷笑:“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你们两个,不会莫名其妙的听人哭诉,也不会平白无故的接受质问……”他说到最后,连手都有些抖,插在裤兜里捏成了拳。“迟纵,你有本事就把他带走,没本事就别他妈在我面前废话,你不是很能耐吗?拿你无敌的信息素控制他啊?怎么?就因为林溪月也是alpha,你制不住了对吗?”

    他本来不想发火的。

    他本来已经放下了。

    但这眼前的一幕幕……桩桩件件,都像极了过去的时候,那时候的迟纵与现在一样爱着林溪月,而自己则因为喜欢上了迟纵这个**,不得不忍耐着对方的幼稚和无理取闹……林溪月从来都是遥不可及的高阁明月,他林厌算个屁啊?最多也是明月照亮的渠沟……是阴暗的、低贱的,肮脏的……不值一提的。

    可哪怕是最洁白的云,也有化成雨落入泥里的时候。

    现在林溪月什么都不是了,没有了林家,养尊处优的小少爷就像没了根的浮萍,稍有不慎便会被潮流吞噬……所以凭什么啊?凭什么到了这个地步,他还是比他高贵?

    ——就因为他是迟纵的心上人吗?

    呸!

    曾经他被感情蒙蔽,做了平生最不理智的一件事情,后来因为那一念之差,他得到了报应……从那时起,林厌便彻底清醒过来,他深刻理解到了他与那群少爷们不是一类人,只有离得远远地,才能真正安全。

    而如今已经够远了,六年的时光长河,埋葬了所有难堪与心碎,死心之后他早就不难过了,可在看见那些破碎的回忆被潮水冲刷上岸时,仍能窥见残余的一丝不甘。

    林家二十年生活让他学会了如何忍耐,而往后六年,他无需忍耐。

    于是他把想说的话统统说了出来,说得迟纵哑口无言,就连那蠢蠢欲动的信息素都熄了火,颤抖着手点上烟,吐出一口,吹散空气中剩余的一点酒气……

    朦胧的白雾中,林厌咬着烟嗤笑。

    他说:“迟纵,你就是个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