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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兵在其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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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是早有安排还是得到了安插在临川的探子们的飞鸽传书,在夏正韬与轩辕理的一场恶战之后不过隔日,轩辕理真的接到了来自千里之外邺城皇宫中轩辕珷的御旨。

    当传讯的小兵告诉他去接旨时,轩辕理是怕的,甚至在被伺候着换好衣袍的时候他的眼前恍惚着起了幻觉。

    在从江城狼狈赶回临川的路上,他看见过有一处墙根堆叠着许多的死人,最上面的那个,脖子上没有头。

    可附近的地上有很多的人头,还有许多怎么也赶不走的蝇子,那些蝇子发出的“嗡嗡”声,轩辕理离了很远也听得一清二楚。

    当时这声音听得他有些难受,甚至让他觉得脸很痒,所以他当时便立刻掠了过去。

    可现在,他真的觉得脸很痒。

    不单单是脸很痒,就连他的脊背、他的后腰、他的大腿、小腿甚至是脚底都很痒。

    像是有人特地寻来了一箩筐的蚂蚁,尽数倾在了他的身上。

    可轩辕理却不敢抓,宣旨的人已等不及,竟自己寻来了!

    轩辕理手里捧着朱封黄布裹着的帅印,心中升起了一阵恶寒,他好像看见自己手里捧着的并不是什么帅印、王印,而是他自己的人头。

    血淋淋的,上头还盘旋着许多嗡嗡作响的蝇子。

    宣旨的人在读了,可轩辕理全然没有心思在听的,那并不存在的盘旋着的蝇子发出的嗡嗡声很吵,吵到他除了这嗡嗡声什么也听不见。

    轩辕理觉得自己像被一团蝇子包着,渐渐沉下了泥潭,他几乎不能呼吸了。

    什么也听不见,他也什么都没在想,只知道很快那宣旨人就将那圣旨塞进了他的手里,嘴里还在恭贺着他。

    “王爷,这下您也算是班师回朝了,可要让我们大家伙儿都沾沾这喜气……”

    轩辕理有些茫然地抬起来了头,因为刚才他什么都没听进去,全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班师……回朝?”

    “是啊,皇上这不又升了您做大将军吗?”

    讨喜气的宣旨内侍的语气多少有点变得不耐烦了,说话间,他又将放在袖筒里的手朝轩辕理伸了过来。

    轩辕理刚才因陷入胡思乱想而有些死气沉沉的眸子这时候渐渐有了生气,圣旨被他紧紧抓在手里,像是要把这黄帛御笔写成的诏书捏碎、揉进自己的骨头里。

    “来人,还不快去准备酒宴,为公公接风洗尘?!”

    出人意料,却又在意料之中,封赏带来的喜悦、一瞬从泥沼地狱中脱身的那种喜悦并没有冲昏轩辕理的头脑,他站起身,很是恭敬地将宣旨公公请进了正厅,转头更是催促着旁人去备下美酒佳肴。

    至于早先给他带了一个天降的大麻烦的那位舞姬,也被他命人带回了西厢。

    无论那轩辕珷究竟知不知道他是怎么狼狈地从汉都江城逃回了临川,无论这位玄国最尊贵的人上人究竟心里在盘算什么……总之,轩辕理他很清楚,现在,他不会被赐死了。

    当敦煌城的关口外一股沙尘再次被风卷着扬起,几乎吹进了轩辕琲的眼睛里时,她却连眨都没眨一下。

    因为在这个时候,她想要直直盯着眼前那满脸陈年旧疤的魁梧大汉的那双秃鹫似的眼睛才好。

    尽管,那人的个头委实是比她高上太多了,这让她一直保持扬着下巴看人的姿势很不舒服,更何况,现在她的脖子上还架着一把重若千钧的大刀。

    那双秃鹫似的眼睛很快就朝她靠了过来,同时也因为彼此之间距离的拉进,手中那口刀的刀锋调换了一个方向,却依旧是抵在她的脖颈上。

    石罕赦手上的力道比之方才更重了许多,因为他发现眼前这个和其他将士比起来身形略显瘦小的人身上好像有着其他人所没有的东西。

    “呵……你……我……不怕杀了你吗?”

    尽管石罕赦的中原话比较生硬,可和其他的野胡人相比,条理仍算得上是清楚,在又一阵扬起的风沙里,他那略有些低哑的疑问仿佛预示的索命亡音。

    在一众被派来终战扫尾的兵马中,郑大飞是离轩辕琲最近的,他的脚步慢慢挪移着,似是想找寻一个机会,将轩辕琲带离那渴求鲜血的刀锋。

    “啐!”

    等待着,耐心等待着,轩辕琲等着那双秃鹫似的眼睛靠得足够近了,立刻将口水啐在了石罕赦的脸上。

    她还想再啐第二口甚至是第三口的,但一路追敌而来,燥裂的嘴唇和干涩的喉咙里再也寻不出一点多余的水份。

    “哈哈哈哈哈哈哈!”

    没有想象中的勃然大怒,石罕赦随手将轩辕琲吐在他脸上的口水擦了下去,张狂甚至是有着癫狂地笑着。

    这样一张粗矿、带着过去的征战留下的痕迹的脸,一笑起来,在轩辕琲眼里看起来分外的狰狞,而且还有一种莫名的熟悉。

    很快,轩辕琲便从石罕赦嘴里知道了这种莫名的熟悉从何而来。

    石罕赦突然停了笑,同时也将刀从轩辕琲的脖颈上放了下来,这多少让她感受到了一点轻松,可石罕赦很快又将目光停在了她腰间佩着的鞭子上。

    再开口,竟是将她再拉入了另一处深渊。

    “石罕弥,是我的兄弟,他在城门被人用箭射穿了眼睛,射穿了头颅,脸上、身上还有鞭子留下的伤……是你杀的?”

    眼前魁梧大汉的样貌,多多少少和那日轩辕琲在敦煌城街头上遇见过的骑军头领重叠在了一起。

    轩辕琲这才知道,原来眼前这人竟然就是野胡一族的头领——石罕赦。

    “不知是该说您可笑还是可叹……只是为了报兄弟手足的仇,便不惜以一族人命相诱……真是可敬呐!”

    不管眼前的石罕赦对中原话的水平究竟能不能让他听懂此间口舌上的嘲讽,轩辕琲却仍是昂着头,眼神中没有丝毫的畏惧。

    如果说,她跟在公仪殷身边当了屈指可数的几日随卫有什么明显的长进,那也就属她那精进了不少,变得格外“彬彬有礼”的问候。

    “呵呵呵……”

    同样干涩而沙哑的笑声再次传来,却比上次更多了得意。

    “我们野胡人……为了报仇,全部去死也算不了什么……倒是你……你们,以为还有逃走的机会吗?哈哈哈哈哈哈!”

    石罕赦再次狂笑着,举刀指向了轩辕琲身后远处的沙丘。

    像是起风了,无数的尘沙卷袭而起,和昏暗的天色无缝地融合,最后沉淀成了一个个逐渐清晰的黑点。

    轩辕琲率领的兵马中很快有人认出了那些黑点,那是楼兰、车师诸国的骑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