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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子一言不发,端起药碗嗅了嗅,一恶心差点把碗丢了出去,这一撒便撒了好些药汁出去,一碗良药堪堪只剩下了小半碗。
“大哥哥,你这样可不行,这药汤的剂量不够,桑姨那个急性子怕是要让你把药渣都给嚼了。”小顺子惋惜地打扫着地上的污渍,小小年纪便对人拿出了苦口婆心、循循善诱的本事。
男子缓过来之后,淡淡开口,对小孩子的态度比对像桑小暖这样的成年人堪称和蔼,道:“我不喝乡野村夫开的乱七八糟的药。”
打扫完毕,小顺子正准备把垃圾倒去外面,突然听见这么一句,莫名地想要学着从前一样口不择言的骂他一句:去你大爷的!
“大哥哥,药材都是桑姨辛辛苦苦采来的,就算是不喝,你这么浪费也不妥吧……”
他一愣,当即觉得这个少年接下来好像还有什么话要说,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微挑。
“您看起来也是个有钱人家的少爷,药钱可不能给我们欠下了。”谈起钱财的时候,小顺子格外的严肃正经,仿若一个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正直的执行者,这让刚刚走进来的桑小暖听到忍俊不禁。
一进屋子就瞧见了地上的一片水渍,还有桌上的半碗药,她马上就明白了——这位不知是侠是贵的‘人物’正在发脾气。
“我不管你是讳疾忌医还是另有苦衷,愿意留下来接受治疗你就给银子,不愿意收拾收拾你就可以离开。不过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你的命,是我拣回来的,平安县的几十个百姓都可以证明,容不得你出去了随便在外面毁人清誉。”
外面夜色深沉,乡村里的晚上没有一盏可以照路的灯,零星的人间烟火对于迷雾似的空气来说,朦胧的还没有天上的星子来的闪亮。普通人这么晚出去都要好好做一番心理准备,何况是他身负重伤?
他最后往屋子里看了一眼,便很有骨气的走了。
银子……自然是没给,桑小暖也很怂的没有敢要,毕竟人家的手里有刀啊!
“小顺子,快些去休息吧,小包子都不知道在被窝里面做了几个梦了,今天晚上多谢你帮桑姨的忙了。”
“桑姨哪里的话,是我应该做的,可惜那人是个不讲道理的蛮人,用了我们的药连分价钱也不给就走了。”
城里人脾气大,有钱又任性,这一夜就当是她白忙活了吧,但是时间都这么晚了,再不睡觉明天肯定得没有精神比赛,桑小暖给小顺子打了水洗洗,完了自己便赶紧上床睡觉去了。
一夜无梦。
天光乍破,寂静的乡村里很多人家的烟囱上冒起了袅袅炊烟,咋一看,如同一场声势浩大的集体**,看的这位流落在外的少年公子惊了好一会儿才确定这是在做饭,差一点就赶去救火了。
这破地方叫他走了一夜,摸不着北的,曾经身边的侍卫告诉过他在夏季迷了路可以看天上的星星辨别方向,亏得他正儿八经地听进去了一句,但北斗七星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他却是全然忘记了。
“嘶!”该死的伤口又在隐隐作痛,还有夏季烦人的蚊虫,昨天夜里几乎要把他的血吸干才算完。
好不容易找人指路,才终于走出来的奚溯游看到村口,沉寂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几分愉悦。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呢?他只记得自己身负重伤在烈日下行走的时候,医馆还没有找到,便先一步被炎热的太阳蒸发掉了身体里所有的水分,倒地的那一刻,伤口碾压在青石板上痛极,却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被人群拥着喘不过气来就快要憋死,中途被迫醒过来了一次,却无力言语,上下眼皮之间的一条缝隙引不起别人的注意,他当时还以为自己也许就会像桑小暖打的那个比方,被人看杀。
谁知道——命不该绝。
奚溯游鼻腔里莫名地涌上了一股酸意,嘴角却勾起了一个嘲讽至极的笑容。
母后,我,要让你失望了。
长寿医馆里,年迈的医师低沉着苍白的头颅,满是疮痍的手指覆上了他的脉搏,顷刻间便诊断出了结果。
他好像早就料到了大夫要说什么,眼波微澜,毫不在意地往前一拒,说道:“大夫仅需帮我料理皮外伤。”
老大夫数十年的人生阅历,从未见过身中剧毒,面不改色还能保持唯我独尊的气势的病号,不管是他真正的将生死置之度外还是另有隐情,他都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只能帮他简单地检查了一下皮外的伤口。
“之前的处理很好,只是伤口太重不宜到处走动,天气炎热,公子每两天需要换一次药,再按照这个方子调理,暂时可以保你无忧。”
老大夫迟疑着,还是开了口:“公子,你其他的伤势也要小心啊。”
他拿了衣衫披起,没有回应老大夫的话,付了银子径直走了。
时间对于一个将死之人根本毫无意义不是吗?不论是长是短,到底要到那一天的,他还记得从前娘亲经常同他讲的一句话:‘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既然他能够感受到胸膛里面越来越无力地心脏,那么便不需要求药了,反正‘长吏’无药可解。
桑小暖一大早就殷勤地做好的早饭,将两个小破孩儿也打扮的干干净净,荣五郎一起床便看见了自己妻子一脸讨好的笑意,莫名想到了夏天里合欢树上盛开的颜色不论怎样变换都讨喜又美艳的合欢花。
然而,看着她忙里忙外不顾他的阻拦硬是照顾那来历不明的男子的样子,憋了一肚子的火去睡觉的荣五郎,现在心里还有点燥燥的。
所以,便直接无视了那人讨好的笑颜,兀自坐在饭桌前啃馒头。
桑小暖:“五郎,那人都走了。”
……一片寂静
“我以后再也不管这样的闲事了……”
还是一片寂静
“我错了,好不好,不应该不听你的话还一意孤行,我是罪人,我罪该万死。”
荣五郎终于放下了馒头,愠怒道:“说的是什么胡话?”他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走了便罢,你可知那日在街上我不让你帮助那重伤之人是有缘由的,你是医者见死不救必是为难,但是那男子身上佩玉画有龙纹,身为皇族之人,却落魄至此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