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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贾敏略闲聊了几句,穆堇便告辞回船。林昭在自家船室内呆了近一个月了,只觉得浑身不舒坦,就痴缠着得了贾敏的同意,跟着穆堇到他家船上去坐坐。
到了傍晚,穆堇见黑云压城,担心这雨随时会落下,便差了侍从去贾敏那知会了声,留林昭在他那过夜。
刚入夜,果然雷声大作,不久后暴雨便如泼水而下。
江面上,波涛翻滚。因并船的缘故,两府众人在船室内并没有太大的感觉,只是偶感颠簸。
伴着雨声,穆堇与林昭两人同榻而眠。林昭因白日里歇过了觉,此时也不觉得很困,他睁着眼望了会头顶上的床幔,默默地翻了个身。
“睡不着?”只听得身边传来了询问声。
“堇哥哥也没睡嘛?”林昭问。
“恩。”
“是想家了吗?”别看穆堇聪慧沉稳,小小年纪便能独挡一面了,可他毕竟也只比自己大上几岁,会想家才正常嘛,林昭想。
“其实我很羡慕。”不知是雨夜会让人格外脆弱,还是眼前的这个孩子容易让人卸下心防,穆堇感觉自己不受控制地说出了平日里不会说的话。
“什么?”林昭好奇道。
“人人都说,林大人与夫人恩爱非常,膝下仅有一儿一女,俱为夫人所生。”
顿了顿,穆堇低声道:“我母妃只是父王众妾侍中较得宠的一个罢了。她头上有王妃,下面有无数年轻貌美的新人,纵然生了我,也还是要把全部心思花在笼络父王上。”
父亲是个花心大萝卜,母亲又只想着争宠,林昭明白,小哥哥这是缺爱了。
“堇哥哥!”
“嗯?”
林昭往外一滚,直接翻到了穆堇身上,手脚并用的抱住了他。
“有我喜欢你呀。”谁叫你这么好看。林昭撅起小嘴直往他堇哥哥脸上拱去。
“……”穆堇伸手挡住,又好笑又好气道:“什么臭习惯,睡吧。”
“好勒。”林昭又麻利的滚了回去,把小手往小肚子上一搁,闭上眼睛酝酿起了睡意。
喜欢?穆堇暗暗感受了下这两个字带来的温度,最后决定愉快的收下了。
又过了十来日,眼见着帝都在望,穆堇辞别了林昭一家,解了船索,先行而去。
到了弃船登岸这日,国公府中早派了车马与仆妇在岸边等候。林家也有自家的奴仆在旁候着,贾敏着人先把部分行李送回自家府中,便带了儿女坐上了荣府的马车。
进了城,林昭向车窗外望去,果然如书中自家姐姐看到的一样,车马熙攘,人潮涌动,比扬州之盛,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朝长姊看去,只见林黛玉也透着纱窗在外张望,脸上有的只有好奇期待,再无一点忧虑伤感了。
贾敏抚了抚他的头发,难掩激动地低喃:“马上就到外祖母家了。也不知你外祖母如今身体可安好,你兄弟姐妹们都是什么模样了。”
林昭坐了回去,静静地靠在贾敏怀里,给她无声的安慰。
贾府正房大院上房内,贾母并儿媳妇孙媳妇还有孙女们坐着等着,忽听得丫鬟来报,姑太太带着表少爷表小姐已进府了。
贾母扶着鸳鸯的手赶紧站了起来,欲出门去迎,众人也都跟着起了身。
贾母的大儿媳邢夫人看了眼身边的弟媳王夫人一眼,转了转眼珠子,心思一动便上前了两步,扶住贾母开口劝道:“老太太已有了年纪,如今外面日头正大,万一晒着了,姑太太见了岂不要自责。不如由我这个做嫂子的亲去迎一迎,也好全了我们多年的姑嫂之谊。老太太只在屋里等着便是。”
见身边众人也都劝着,贾母便依言仍坐了下来。
王夫人紧了紧手中的帕子,复而松开,脸上也是一副喜悦期盼的样子:“大嫂子说的极是,合该由我们做嫂子的去,老太太只管放心等着罢。”
贾敏一行坐了轿子行至垂花门,又由丫头婆子们簇拥着穿过抄手游廊,到了紫檀架子大理石屏风前。走着熟悉而又陌生的路,贾敏激动中又额外生出了些许烦忧,这府中景致处处都比记忆里更为奢华富丽。这百年世家,倘若穷奢极侈,只耽于享乐,不为子嗣计,只怕大厦将倾之日不远矣。
转过屏风,穿过厅房,便见两位衣着华丽、贵气袭人的富太太从屋内步出。见了他们,更是加快了脚步上前相迎。
其中年纪看着稍轻的一位握住了贾敏的手,含泪道:“多年未见,小姑风姿更胜当年。”一边寒暄又一边把人往里引,“快进去吧,老太太在里面可等急了。”
贾敏也顾不得回邢夫人话了,匆匆往里走去。门口的小丫头们争相打帘,贾敏刚入了室内,没走两步,便被满头银丝的老母拥入怀里。
“我的儿啊!”贾母大哭,“可总算是见着你了!”
贾敏伏在母亲怀里亦是泪如雨下,周围各人也都应景落泪。
众人抹了会泪,都上前劝慰,好不容易才把母女两分扯了开来。
贾母拉着贾敏坐下,细细地抚过小女儿的脸,哽咽道:“瘦了,瘦了。我的敏儿比出嫁头几年瘦多了。回了家,母亲可得要给你好好补补。”
贾敏看着鬓发如银的老母,心中一阵酸涩。她抹去了眼角的泪水,强笑道:“母亲才该好好保养自己,您的外孙子外孙女以后还要带了曾外孙子曾外孙女来您膝下尽孝呢。”
“你这猴儿,那可不得活成个老妖怪了!”贾母破涕而笑,继而急切地追问:“昭哥儿黛姐儿呢,赶紧上来给外祖母瞧瞧。”
黛玉牵着林昭的手,闻言上前行礼。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老祖母搂进了怀里,一顿“心肝肉儿”的揉搓。
接着他俩又在外祖母的指点下,与两位舅母、珠大嫂子以及三春姊妹一一见过。
收下了各位给的见面礼,姐弟二人又奉上了自己准备的小礼物。贾母特命鸳鸯取出了西洋眼镜,戴上后细细地看了两块帕子。她摸着上面的绣花,笑道:“昭哥儿写的好,黛姐儿也绣的好,两个都是好孩子,一看就是费了心的,外祖母很是喜欢。”
小姐弟两在贾母怀里相视而笑,老太太与他们想象中的一样和蔼可亲,一下子就让他们生了亲近之心。
忽然一阵笑语声从屋外传来。林昭心中一动,红楼开场中最著名的一幕来了!果然接着的就是那句“我来迟了!不曾迎接远客!”
不一会一个绫罗绸缎、满头钗环,好似神仙妃子一般的人物出现了。她进了屋,先朝贾敏行过一礼:“见过姑妈。”又把眼睛看向贾母怀里的姐弟两,笑道:“这就是姑妈家的弟弟妹妹了罢,这模样一个俊俏一个标致,怪不得老祖宗总是念叨着外孙子外孙女如何,如今看了,连我也忍不住爱的不行。”
“这是你们琏二嫂子。”贾母笑道。
两人起身见礼。
“琏儿媳妇的这张嘴可了不得!”贾敏笑道:“看来平日里老祖宗可没少拿糖给你吃,不然怎的一开口就这么甜?”
贾母笑地直拿手指她,对凤姐儿说:“如今你可是有了对手了,我们敏姐儿当年也是被我在糖罐子里喂大的。”
众人听了一齐笑了起来。
笑毕,王夫人随口问起月银来。贾敏微微皱了下眉,这管家之事怎能当着客人的面说?心下只觉得府里规矩大不如从前,只是自己已是出嫁女,并不好多说什么。
待凤姐又回禀了缎子之事,王夫人接道:“该随手拿出两匹来给你这弟弟妹妹裁衣裳。”
贾敏不禁怒上心头,面上却不动声色道:“可不必麻烦二嫂子了,这领缎子还得登记,登记完了又得去开箱,若是要那颜色好看的,又得仔细地挑拣,又费时又费力的,倒给二嫂子平白多生出点事来。”
又对着贾母笑道:“我们自家的府邸老爷早派人来收拾好了,回头我们白日里来陪母亲说话,晚上家去,也可省了二嫂子不少力气。”
“尽胡说!”贾母佯怒,“难道这不是你自己家了?”又看向王夫人:“你这嫂子当家久了,越发的小家子气来,咱不理她!你母亲这好东西多着呢,回头我让鸳鸯给两小的多挑些好东西送你屋子去。”
王夫人连忙涨红着脸站起来道不敢,凤姐见状忙扯了别的话混过去了。
接着黛玉随着贾敏仍在贾母处说笑,林昭被带着去拜见了两位舅舅。
这大舅舅贾赦比贾敏大了十多岁,林昭一见,只觉他老态初显。不过对他很是亲切。再三嘱咐不必回自家府里,在府里住至老太太寿辰结束再回扬州不迟。
这二舅舅如书中描写的一般端方正直,对小辈读书习字很是重视。见了林昭,便问他有无开蒙,都读过些什么书。听得林昭已跟着先生读了四书,对这外甥更多了十分喜爱。叮嘱他以后仍要继续认真念书,不可贪玩。
至晚间传饭,林昭仍回了贾母处一齐用餐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