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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担心病人的情况, 今晚并没有离开医院, 一直观察着病人的情况。
赵逢春右眼皮不听使唤地跳动,盯着监护室的大门紧张地握紧了拳头,坐立不安。
“赵家国的家属, 病人醒了, 快进来!”
终于, 小护士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 喊赵逢春进去,却像是忘了一般并没有叫她穿隔离衣。
意识到什么,赵逢春身形一晃,跌跌撞撞地进了病房。
身后的陆远帆站在门口看了护士一眼, 护士跟他使了个眼色, 眉头一皱,也跟着进去了。
“爷爷!”
看见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老人, 赵逢春跪到了他的病床前,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下。
听见孙女的声音,爷爷缓缓转过了头, 身体不能动,艰难地抬起了自己的手。
赵逢春见状连忙上前握住了他的手,贴到了自己脸上。
爷爷戴着氧气罩费力地说了一句话, 赵逢春侧耳细听,他让把他的氧气罩给摘了。
赵逢春整双手都在颤抖, 倔强地摇头, 还是医生上前帮忙摘了下来。
氧气罩摘掉以后, 老人家却看着比刚才还有力量,陆远帆知道这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
“逢春啊,我的逢春。”
“诶,逢春在呢,逢春在呢。”
爷爷紧紧握住了赵逢春的手,“逢春,爷爷对不起你啊。”
“爷爷,你看你说什么傻话,您可是我这世上最亲的人啊。”
老人看着孙女的目光无比地悲哀,闭了闭眼,老泪纵横。
“逢春啊,是爷爷错了,我想通了,那都是你爸爸妈妈的罪过,不该要你来抗。爷爷从来没想过,卖孙女还钱啊。”
“爷爷,赵勇他人挺好的,我是心甘情愿嫁给他的,你别听别人胡说八道。你看看孙女今天当新娘了,漂不漂亮?”
指了指自己盘起的头发,赵逢春强扯出了一个笑脸,眼泪却还在不停地流。
她想了很久,要是爷爷就这么走了,这样说他总归走得安心些。
“漂亮。”爷爷目光眷恋看着自己的孙女,引以为傲地夸赞道:“我家蓬蓬从小就漂亮。”
“爷爷!”听见爷爷叫她的小名,赵逢春心中一跳,敏感地察觉出了不对。
“我家蓬蓬不仅漂亮,还从小就善良。蓬蓬啊,我把你从小带大的,你骗不了我。”
爷爷咳嗽了几声,继续说道:“蓬蓬啊,爷爷这后半辈子,就是想把你爸欠的债还了,再给你攒一份嫁妆,爷爷最大的心愿,就是我家小孙女能过地幸福,你要是过得不好,我就是在地下也睡不安稳啊。”
赵逢春听见连忙打断,“爷爷您说什么傻话,您说过的,您还要活到一百岁,给蓬蓬带孩子呢!您不能不守信用!”
爷爷却不再理赵逢春的这些话,只是自顾自说道:“逢春,等我死了,你就跑就行,跑到外面再也别回来——””
“爷爷!”赵逢春瞪大了眼。
“你答应,你快答应啊。”
赵逢春只是哭着摇头,爷爷从小教得就是人无愧于天,无愧于地,无愧于心。
就像是他毅然背起儿子的债,就像是他
省吃俭用还了十年,就像是他卧病在床跟她留下要还债的遗言。
爷爷气得伸手捶打赵逢春,赵逢春一动不动随他,直到最后爷爷没了力气,手轻轻地抚上孙女的脸,无奈地叹息。
“你说,你要是像你那没良心的妈一样该多好,该多好啊!”
“爷爷,您别提那个女人,她不配!”赵逢春脸色瞬间变了。
“可是那样的人,才过得好啊。”
老人的神情变得悲怆,像是没了力气一般,慢慢闭上了眼。
“逢春,你跑吧,跑得远远的,远远——”
随着最后一个字音落定,仪器里曲折的生命线变得笔直。
“爷爷!”赵逢春扑到了爷爷身上,哭声震天。
“爷爷,对不起,逢春错了,是逢春不对。逢春答应你,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我参加高考了,我会考上大学,我会挣钱还债,我会带你过好日子啊!爷爷,爷爷……”
病房里的小护士不停地抹泪,旁边的陆远帆也默默偏过了脸。
***
夜,漆黑一片,寂静无边,偶有几声犬吠传来,耳边只剩下猎猎风声。
一过了县城郊区的村镇,就是遍地无人的田野,通向前方的长长的公路上几乎没什么路灯,奔驰在茫茫夜色中的车灯亮得格外显眼。
夏夜沉沉,凉风袭来,背后的热汗落下凉透的衣服贴在身上反而觉得冰冷,身前却捂着厚厚的被子透不过气来,冰火两重天。
然而所有的一切,都不及心底的苦痛与折磨。
赵逢春神情哀恸地坐在车后座上,把怀里抱着的被子又紧了紧,里面是被包裹地严严实实的爷爷,他闭着眼面容安详。
她伸手摸了摸,爷爷的身体还是温的,然而他的胸口已经没有了心跳。
按照医院的规定,尸体必须在限定时间内就地火化,赵逢春爷爷的尸体应该马上送进太平间的。
但是地方风俗,死后要叶落归根回老家办后事,入殡后停棺几日后才能安葬。
死者大于天,医院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农村陋习人死在外不能进村,在邻村那对夫妇的暗示和帮忙下,赵逢春给爷爷捂上了厚厚的被子,抱着还带着体温的他奔往村里,让他躺在家中安静地离去。
陆远帆不同意,认为尸体应该立即火化,赵逢春也知道,但是她不得不遵守村里的习俗,因为那是她爷爷想有的归宿。
邻村那对夫妇说可以帮赵逢春联系到专门偷运尸体的黑车,暗中怼了陆远帆一句,这是规矩,所有人都是这么办事的。
约定俗成的规矩,人骨子里认定的东西,陆远帆一个外人无力改变。
他既然都来了,帮人帮到底,只能顺着赵逢春的意思,让她爷爷上了车。
车窗是他打开的,害怕狭小空间病毒传播容易感染,赵逢春也没有理由阻止,只能用被子紧紧捂着爷爷。
陆远帆车开得飞快,不知不觉间路程已过大半,赵逢春浑浑噩噩地坐在车上,仍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她的爷爷已经走了,她再也见不到了。
“逢春,多吃点儿肉。”
“逢春,别学习那么晚。”
“逢春,来喝口酒暖暖胃。”
“逢春,家里有我呢,别瞎操心。”
“逢春啊,你听爷爷跟你讲啊……”
一字一句,尤仍在耳,爷爷的音容笑貌在脑海里是那么地清晰。
但是从今以后,世界上再也没有那个不停地叫着她“逢春”“逢春”的可爱老头儿了。
心沉甸甸的,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赵逢春睁着红肿的眼,却再也哭不出来了。
但是让化妆师出妆不仅要另外付费给店里,还要给化妆师包红包,怎么也得两三百块。
赵勇妈妈的原话是,彩礼钱出了那么多,别的自然要精打细算。
只是结婚当天穿一穿就不用了,赵逢春的婚纱都不舍得花几百块租件好的,用的是影楼免费租借的廉价婚纱,又怎么舍得因为个化妆就白白往外面扔钱?
有便宜不占白不占,钱能省着花就省着花,开车半个小时就到县城了,让他们自己去婚纱店,而且有人问起来在县城上妆也好听点儿。
钱都是男方家里出,自然是他们说了算,赵逢春没有二议。
现在没以前那么讲究,新郎新娘婚礼前见就见了。
于是赵勇就开着车,带着他的妹妹赵丽和赵逢春村里唯一的好友王静一起过来了,作为伴娘陪陪赵逢春。
王静是赵逢春请来的,赵丽非要跟上来,她也不好拒绝。只不过赵丽想让化妆师帮她化妆的打算应该是实现不了。
*
县城的婚纱影楼里,梳妆台前造型师正在给赵逢春做头发。
赵勇出去买早餐,赵丽坐了会就闲不住了,拉着王静去了去看婚纱,声音时不时地传来。
“静子,快来看,这件抹胸的好漂亮啊。”
“我觉得底下这件设计更好一;点。”
“我看看,也很好看,就是有点脏,都不白了。”
“都不知道多少人穿过了,能白才怪。”
“我以后结婚的时候一定要买一件婚纱,才不穿别人穿过的,婚礼后也可以留作当纪念。”
“你嫂子在那儿呢,小声点儿。”
……
婚纱店不大,除了有一套好一点的婚纱穿在模特身上摆在外面,就是不到十件婚纱叠在一起挂成了两排,王静看了会儿回来了,赵丽还在那儿摸着白色婚纱依依不舍。
王静站到赵逢春旁边,推了推她,“诶,你真不准备穿婚纱?女人这一辈子可就这一次机会!”
“不穿,办中式婚礼。”赵逢春在做头发不能动,眼神往王静那边瞟了瞟,“再说,你也知道我爷爷,还是穿红色好。”
赵逢春的爷爷重病,虽然她不喜欢红色,但总归是比白色喜庆,算是冲冲喜吧。
“你也可以穿红色的婚纱啊!”王静脱口而出。
赵逢春无奈地笑了笑,化妆师忍不住替她说了出来,“穿红色婚纱多是二婚,不吉利。”
“这样啊。”王静羞得脸有点红,瞪了赵逢春一眼,“你也不说清楚,害我丢人。”
过了会儿,王静又看向了赵逢春的鞋子,平底,红色的一看就是婚鞋。
王静挑了挑眉,“你一会儿也不穿高跟鞋啊”
赵逢春一米七六,赵勇一米七八,穿高跟鞋新娘比新郎高算什么话
赵勇的妈妈带她买鞋的时候就嫌弃过她脚大,176的身高39的鞋已经算小的了,赵丽比她矮10公分穿38,不过是觉得她个子高衬得赵勇矮罢了。
赵逢春轻轻笑了笑,找了个借口,“你也知道,我上学从来没穿过高跟鞋,怕崴脚。”
王静很可惜地叹了口气,“虽然这么说,但是女孩子还是得有一双自己的高跟鞋。你这么高,穿上该跟鞋肯定很有气场,像是电视上的模特一样。”
这边正说着,赵勇买早餐回来了,看婚纱的赵丽赶紧迎了上去。
“哥,怎么有三份?你去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在店里吃完才回来呢。
“我是吃完了,这不你和静子的胡辣汤,还有蓬蓬的粥么。”
赵丽咋咋呼呼说道:“蓬蓬刚不是说她不吃么,这样穿衣服才好看。”
赵勇白了她一眼,“你怎么不说不吃,穿衣服也好看。”
“你们又不舍得给我买伴娘的礼服……”
不理赵丽的碎碎念,赵勇把王静的那份递给她,又来到了化妆台边。
“蓬蓬,一大早就起了,多少吃点儿填填肚子,等吃席到中午了。”
“嗯,你先放那儿吧。”
不好意思让化妆师等,做完头发赵逢春草草吃了两口,就又坐了回去。
王静和赵勇兄妹二人坐在一旁的沙发上聊得热火朝天,显然很是熟稔,十分热闹。
赵逢春的村子里都是赵姓人,只有寥寥几家他姓的外来户。
王静是赵逢春初中时候随她妈嫁到这里的,班上的人对这个拖油瓶不太友好,总是背地里说三道四。
恰恰赵逢春也是常常被人说嘴的一个,王静很快发现了,就主动跟赵逢春示好,渐渐地二人就成了好朋友,也算是有个伴儿。
后来赵逢春考上了县里的初中,王静和赵勇去了镇上上学,辍学后又一起去打工,也就混熟了。
其实说是唯一的好友,也是赵逢春单方面的,王静好友那么多,她只是其中一个。
就是年纪小两岁的赵丽,看起来也比赵逢春和王静更为熟稔。
长时间不在一起,没有了共同的生活,也就没有了共同的话题。
即使没有别人,只是赵逢春赵勇和王静三个人在一起,赵逢春很多时候也插不上话。
他们俩聊得那些东西都是镇上村里的或者打工遇到的,而赵逢春能聊得多是关于学习的事情,没人感兴趣。
其实赵逢春很喜欢有王静,她爱说话也会说话,能让气氛变得很热闹。
不然她和赵勇两个人在一起,常常没话可说。
就像现在,妆化好了,王静凑到赵逢春身边,笑着调侃赵勇。
“赵勇,说真心话,我和蓬蓬在你心里到底谁更漂亮啊?”
赵勇呵呵傻笑,一脸憨厚,“当然是新娘子更漂亮。”
“那就是说,如果今天我是新娘子,蓬蓬就没我漂亮喽?”
“你这张嘴啊,不是我说,就因为这张嘴我也得说你丑。”
“嘿,赵勇你皮痒了是不是?敢说我丑!”
都还是十七八岁的年纪,赵勇和王静说着说着就打闹了起来,绕着店里转圈儿。
欢声笑语不断,赵逢春眯眼看了看镜子里自己的模样。
这是她第一次化妆,但是并不觉得漂亮。
天已经黑了,显然医生说得两三个小时并没有实现。
两个小时过去了,三个小时过去了,四个小时过去了……夜越来越深,赵逢春的心越来越沉。
医生担心病人的情况,今晚并没有离开医院,一直观察着病人的情况。
赵逢春右眼皮不听使唤地跳动,盯着监护室的大门紧张地握紧了拳头,坐立不安。
“赵家国的家属,病人醒了,快进来!”
终于,小护士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喊赵逢春进去,却像是忘了一般并没有叫她穿隔离衣。
意识到什么,赵逢春身形一晃,跌跌撞撞地进了病房。
身后的陆远帆站在门口看了护士一眼,护士跟他使了个眼色,眉头一皱,也跟着进去了。
“爷爷!”
看见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老人,赵逢春跪到了他的病床前,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下。
听见孙女的声音,爷爷缓缓转过了头,身体不能动,艰难地抬起了自己的手。
赵逢春见状连忙上前握住了他的手,贴到了自己脸上。
爷爷戴着氧气罩费力地说了一句话,赵逢春侧耳细听,他让把他的氧气罩给摘了。
赵逢春整双手都在颤抖,倔强地摇头,还是医生上前帮忙摘了下来。
氧气罩摘掉以后,老人家却看着比刚才还有力量,陆远帆知道这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
“逢春啊,我的逢春。”
“诶,逢春在呢,逢春在呢。”
爷爷紧紧握住了赵逢春的手,“逢春,爷爷对不起你啊。”
“爷爷,你看你说什么傻话,您可是我这世上最亲的人啊。”
老人看着孙女的目光无比地悲哀,闭了闭眼,老泪纵横。
“逢春啊,是爷爷错了,我想通了,那都是你爸爸妈妈的罪过,不该要你来抗。爷爷从来没想过,卖孙女还钱啊。”
“爷爷,赵勇他人挺好的,我是心甘情愿嫁给他的,你别听别人胡说八道。你看看孙女今天当新娘了,漂不漂亮?”
指了指自己盘起的头发,赵逢春强扯出了一个笑脸,眼泪却还在不停地流。
她想了很久,要是爷爷就这么走了,这样说他总归走得安心些。
“漂亮。”爷爷目光眷恋看着自己的孙女,引以为傲地夸赞道:“我家蓬蓬从小就漂亮。”
“爷爷!”听见爷爷叫她的小名,赵逢春心中一跳,敏感地察觉出了不对。
“我家蓬蓬不仅漂亮,还从小就善良。蓬蓬啊,我把你从小带大的,你骗不了我。”
爷爷咳嗽了几声,继续说道:“蓬蓬啊,爷爷这后半辈子,就是想把你爸欠的债还了,再给你攒一份嫁妆,爷爷最大的心愿,就是我家小孙女能过地幸福,你要是过得不好,我就是在地下也睡不安稳啊。”
赵逢春听见连忙打断,“爷爷您说什么傻话,您说过的,您还要活到一百岁,给蓬蓬带孩子呢!您不能不守信用!”
爷爷却不再理赵逢春的这些话,只是自顾自说道:“逢春,等我死了,你就跑就行,跑到外面再也别回来——””
“爷爷!”赵逢春瞪大了眼。
“你答应,你快答应啊。”
赵逢春只是哭着摇头,爷爷从小教得就是人无愧于天,无愧于地,无愧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