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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银霄取了琵琶,坐在高台上,四面坠下鲛纱锦帐,将她虚幻的拢在中间,她拨弄几下琴弦,发出铮然的弦音。
许秋和语带讥诮:“不愧是唱了这么些年的角儿,比名伶还要体态风流。”
话音刚落,她忽然觉得一道冰刀一般的眼风扫过,她心一跳,一转头,魏承正眼神幽深,冷冷地瞟了她一眼。
那眼神看得她心里发慌,连呼吸都暂停了一瞬,头皮发麻。
王媛君听到动静,转头看去,正好瞧到面沉如水的魏承手中握着那只琉璃酒杯。
修长有力的手指因为用力隐隐发白。
王媛君定定看了一会,面无表情地转过头,视线看向台上的人影。
许秋和脸色微白,咬咬唇,有些害怕且不甘心地扭过头,拿起桌上的糕点咬了一口。
“媚处娇何限,情深妒亦真,且将个中意,慰取眼前人......”
台上传来少女幽幽的唱腔。
原本因为换了人上台,众人正窃窃私语,待到歌声乍起,渐渐地,嘈杂人声低沉下来。
自从辞了翠华楼的差使,沈银霄多日没唱过了,如今再骤然开嗓,声音有一丝青涩的颤意,更添了几分戏文里贵妃独有的婉转哀情。
许秋和本以为如此,能让沈银霄羞愤欲绝,公然拒绝,这样一来,既可以拂了王媛君的面子,还能借刀杀人。
却不知道这女人竟如此厚颜无耻,面色不改的就上去唱。
她更没猜到,沈银霄确实唱得不错。
白白惹得魏承的冷眼,还没落到好处。
她吸了口气,无意识地紧紧捏住袖子。
她不明白,这样不要脸的女人,魏承和李游到底喜欢她什么?
难道男人都一样?都喜欢风骚不要脸的野路子?
“百年离别在须臾,一代红颜为君尽......”台上歌声骤然低沉,方才还是郎情妾意,转眼间物是人非,君王薄情,红颜短命。
沈银霄眼睛一酸,声音越发颤了,她忍着唱完最后一句,起身将琵琶还了回去。
雅间中,魏承手中的酒杯已经碎成一片一片,竟是被他生生捏碎在手里。
“仲炀!”王媛君一声惊呼,“你的手伤了!”
细密的血珠从魏承指间缝隙溢出,王媛君抽出手帕,握住他的手就要帮他擦,魏承眉头微皱。
他不喜欢别人碰他。
王媛君的手有些尴尬地顿在半空,良久,若无其事的收了回去,在袖中紧捏成拳。
魏承不在意地看了一眼手中的伤口,抽回手,随口道:“小伤不碍事。”
再一抬头,与沈银霄清亮的眸子四目相对。
魏承太阳穴突兀一跳,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自己心底扎了一下,短暂地疼了一下。
那双眼睛看得他竟有些心虚。
可是转瞬他就忍不住皱眉。
他魏承有什么好心虚的,一个女人罢了。
压下心底的烦躁,他随意的在袖子上擦净手上的血渍,抬眸道:“唱完了就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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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银霄和兰提拎着肉和菜回了家。
兰提原本担心她闷闷不乐,因为这事郁郁寡欢,却见沈银霄谈笑自如,回来后还帮沈父洗菜切菜,松了口气。
只是当日,不知怎么的,沈银霄突然请了个泥瓦匠,连夜将家里小院的院墙加高了一丈,又将院子外头那棵枣树砍了。
沈父沈母不解,问起原因,沈银霄只道:“院墙太矮了,防不住贼。”
夜里,沈银霄没睡着,正闭着眼睛,院子外头传来细细簌簌的闷声。
她抬眸看了眼窗外银白色的月光,只觉得疲惫无比,脑袋钝钝地疼,闭上眼,翻了个身。
直到快睡着时,忽然一阵冷意钻进被窝,紧接着,一只冰冷的大手轻轻捂住沈银霄的口鼻,熟悉的声音在她耳畔低沉响起:“别叫,是我。”
魏承气喘吁吁,脱了鞋就要上榻。
沈银霄睁开眼,眼底倒映着窗外惨白的月色,直勾勾地望着他。
一把剪刀抵在了魏承的胸口。
朦胧夜色下,魏承的脸显得尤其可怖。
他愣愣地看了一会抵在他胸前的剪刀,半晌,缓缓抬头,有些不可思议地抬头望她。
“你要杀我?”
他的尾音上扬,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男人的声音低沉森寒,光是那双逼视自己的凤眸,沈银霄就几乎拿不稳手里的剪刀,她喉咙滚动,稳住自己微微颤抖的手,又往前抵了半寸,几乎扎进他的血肉。
“只要你不碰我。”沈银霄声音颤抖,气息也紊乱起来,微微喘息。“求你了,不要逼我。”
上一次拿着利刃对着人时,还是周媪来挑事,周媪死了。
这一次,她是为了挡住不该来的人。
也是为了,保护自己。
魏承皱起眉头,良久,竟然嗤笑出声。
“你以为,这样就能伤到我?”
“沈银霄。”魏承一手握住剪刀,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蹦出来的,“是你不要逼我。”
那把剪刀莫名的脆弱,竟生生地在他手里断成了两半,她吓得后退,跌倒在床上,声音里隐隐带着哭腔,对那几乎将她笼罩的阴影道:“你就不能放过我吗,魏承。”
“我到底怎么你了?伤心?”魏承伸手抹去她眼角的泪水,粗糙的指腹划过她细嫩的脸颊,挑起她的下巴,“因为今天的事情?因为她们让你上去唱曲,我没有为你说话?”
那样直白的羞辱,沈银霄不想再经历第二回。
“这件事就这么让你愤怒?甚至连夜还把你家的院墙修高了,就这么不想见到我?”
魏承将她按在床上,手中残碎的剪刀被随意地扔在一旁,欺身吻上她的脸,伸舌舔吻她眼角那颗细小的泪痣。
带着残存的眼泪的微咸。
“以前你不是日日在翠华路唱曲弹琴?今日不过在春风楼弹一曲,就这般生气,翠华楼还是青楼也没见你觉得有什么不好,到底有什么......”
话音未落,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在魏承的左脸上响起。
魏承愣住。
直到火辣辣的疼意提醒他,他被女人打了一巴掌。
他瞪大眼睛,望着身下眼睛通红,咬唇倔强看着自己的女人,缓缓抬手,摸上自己的左脸。
他薄唇紧抿,忍不住伸舌抵住后槽牙。
这一瞬间,他是真的想杀人。
从来没有人敢给他巴掌。
那脆弱的脖颈近在手边,只需要他轻轻一用力,眼前的女人就会颈骨断裂,惨死在他手中,可是他却没有想过要动手。
他咽了口口水,颤声道:“你......”
先给她一个机会解释,他想。
要是解释得不好,再杀。
“在翠华楼弹曲子就比在春风楼给你们弹曲子低贱么?”沈银霄没等他说话,就打断他,“我在翠华楼弹曲子是为了养家糊口,养活自己,而你们在春风楼听我弹曲子,是为了羞辱我,给你们无聊至极的生活找些无聊的乐子,我比你们高贵多了,你们才应该觉得羞耻。”
好像突然被一把匕首插进心里,魏承后槽牙几乎咬碎,“什么你们,别把我跟她们混作一谈,我什么时候想过羞辱你了!”
“我是没有开口阻拦她们。”魏承顿了顿,“我早就跟你说过,我不可能事事都迁就你......”
“既然没办法,就麻烦少君以后不要来找我。”
“你真要如此?”
沈银霄推开他,又怕动静太大,吵醒院子里人,压低声音道:“麻烦声音小些,别被人看到了。”
魏承脸色铁青,手臂竟隐隐颤抖起来。
沈银霄有些害怕他胡来,软了声音:“我知道少君有难言之隐,我也不必少君负什么责......”
“不用负什么责?”他脸色阴森,讥笑:“这样你就好去找你的行舟哥哥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