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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方浣不确定地说,“他大忙人一个,怎么可能来?”
褚勋说:“你问问啊,不问问怎么知道?”
“来了能做什么?”方浣仍旧排斥地说,“让我天天看着他但又怎么都干不了?”
褚勋笑道:“那你随便。”
这个提议让方浣重新陷入了纠结,抓心挠肺得狠。他拿不下注意,干脆拖延症上线,拖到最后再说。
工厂从新寄了眼影盘过来,这次倒是在暴力快递的摧残中活了下来,没有任何的破损。方浣联系了Sam的团队和其他模特,约定好时间之后让褚勋直接去了棚里。本来也约了化妆团队,但是方浣临时变卦,觉得自己的眼影盘,就化妆这项工作应该由自己亲身上阵才对。
他是从工作室拿了点东西才出发,出来时正好碰到了张明知,张明知跟方浣打了个招呼,说:“巧了,正好有个事儿跟你商量。”
“我要出门。”方浣说,“你的事儿重要么?需要多少时间?”
“不太重要,两句话。”张明知直接说,“那个刘苑,就是星垂寒野,你们之前那个官司他不是没上诉么,也没在公共平台上发道歉,我这段时间一直在盯着他,他昨天找了个小报纸发了道歉信,豆腐块大小,你要看看么?”
方浣早就忘记这茬事儿了,说:“我懒得看,你就是说这个?”
“我是征求一下你的意见。”张明知说,“如果你觉得这事儿就这么算了,那我就不追究了。如果要是不想这么算了,我就操作一下,让这个道歉信‘恰巧’出现在网络上。”
“你随便吧,不太重要。”方浣赶时间,匆匆跟张明知说了几句就离开了。
俞辉陪着褚勋去的摄影棚,方浣已经自己给自己画好妆了。手里的眼影在反反复复试过很多次,但是这次第一次用它来拍照,方浣的心情自然不一样。
他喜欢红色,但是很多眼影盘里的红色上眼之后要么偏梅要么偏橘,总之都不合他的心意。他也花费了很久的时间才调出来这么一个在亚洲人脸上几乎不会偏色的正红色。现在,这个红色画在了他的眼睛上,好像聊斋里的美貌的妖精似的。
“你来啦?”方浣穿着酒红色的丝绸睡袍,正在给模特化妆。褚勋跟他点了点头,才发现化妆间里的模特跟他原本想象的不太一样。
拍摄美妆产品宣传图的模特都是那种很有面部特色的外模,无一不是高挑美貌。但是方浣这次选的几个模特有男有女,高矮胖瘦全都有,年龄也不一,甚至有些有明显的面部缺陷,连普通人都不如。
纵然出乎意料,褚勋也没多问什么,而是说:“还有多久轮到我?”
“快了。”方浣笑了笑,又埋首工作。
俞辉凑在褚勋身边小声问:“勋哥,你渴么?我给你倒杯水?”
“不渴。”他见化妆台上面有洗好的车厘子,又大又红,就拿过来给俞辉,“吃吧。”
“这……”俞辉犯难,“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褚勋拿了一颗塞进嘴里,“反正是浣浣掏钱,他有钱。”
“说我什么呢?”方浣结束了那边的模特,走过来,双手按在褚勋的肩膀上,看着镜子里的褚勋说,“难道我很有钱么?也不说给我留点儿。”
“你不是贵妇么?”褚勋又拿了一颗,仰头抬起胳膊送到方浣嘴前,方浣就张嘴吃了,开玩笑地说:“单身贵妇,就差去贴小广告求子了。好了好了,哥,我给你化妆了。”
这套片子的主色调跟方浣的眼影盘一样,背景都是黑色,模特们身上都有红色的元素,只有方浣最夸张,只穿了酒红色的绸缎睡袍,脚上踩着他之前穿过的CL小红底。
这是Sam第一次拍美妆,之前跟方浣有过充分的沟通。在方浣的设计中,他不希望找一群俊男靓女去拍时装大片,很没有意思,也不是他的初衷。他觉得在当今时代,任何人都可以谈“美”,“美”并不单单只是皮肤白大长腿双眼皮大眼睛,“美”其实就是每个人眼中的自己。
这是向所有人开放的权利。
于是方浣给Sam定下的主题,他会找很多不一样的模特,要求Sam拍出他们不同的美。当Sam第一次看到模特们的资料照片时,他一下子回想起自己当初拍纪实影像的一些经历。他不由得问自己,戴牙套都还有点龅牙的少女,体重超过一百八十斤的中年妇女,有点神神叨叨的跨性别者,加上又妖又婊的方浣……这些人在一起真的会好看么?他觉得应该给方浣定下的大标题下面在备注一行副标题——弱势群体和边缘人群。
Sam觉得这群人里面唯一正常的就是褚勋,这才是应该去拍大片的大帅哥啊!
还好方浣有一双化腐朽为神奇的手,抓住了模特们的特点,把每一个人画得很特别。Sam觉得,这一定是一次相当有趣的拍摄。
拍摄内容包括宣传视频和硬照,照片里包括试色,方浣自己拍了一套,又跟褚勋拍了一套。
构图是Sam临时想出来的,他让方浣和褚勋躺在铺满黑色羽毛的大床上,褚勋的衬衣领口开得很大,方浣用手指沾满了颜色,刷在了褚勋的胸口上。
方浣做的颜色很凶,饱和度很高,亚光色丝滑流畅延展性也好,那些美丽的色彩一一展示在褚勋的胸口上,两个人的动作和充满暧昧暗示的刷色令人挪不开眼睛。目光会顺着禇勋的胸口爬上方浣的胳膊上的纹身。
“很好!”Sam拍嗨了,特别兴奋地说,“Arose,我虽然不了解你们美妆圈,但我觉得这一定是最吸睛的试色图了。”
“因为我哥帅啊。”方浣搂着褚勋,把脸埋在他的颈窝撒娇地说,“哎呀哥哥的毒唯一定又要骂我了。”
褚勋被他的头发搔得有些痒,笑道:“有那么夸张么?”
“当然有!”方浣说,“不过他们说的对,我就是婊,所以不怕他们骂。”
“你要什么时候发出来呢?”褚勋问。
“等产品快上线的时候吧。”方浣说,“我这么一个爱嘚瑟的人,做产品这件事竟然从来没跟外人说过,我都不知道我怎么忍下来的。”
“因为这对你来说很重要吧。”褚勋说,“对了,你跟周唯赢说了么?”
“什么?”
“一起去拍外景的事儿。”
“我……”
“好了!”Sam打断了他们,“我们再拍几个……”
拍摄很辛苦,就为了短短十几秒的片子却需要耗费大量的精力物力,方浣深夜回家之后困得眼皮都睁不开,卸妆洗了把脸就上床睡觉了。
结果没想到第二天一睁开眼,掏出手机看到的就是关于自己的热搜——准确来说,是星垂寒野发在报纸上的道歉信被营销号扒了出来,放在网上嘲讽一番博取热度。
这是普通网民很爱看的那种故事,因为方浣的官司赢了,所以大可以站在胜利一方的立场上去嘲讽失败者,而且这个失败者一点都不坦然,敢做不敢当,连道歉都发得这么隐蔽,生怕被人看见似的。
现在知道丢人现眼了,当初作孽的时候怎么就那么不懂事儿呢?
法院有了判决,事情已经盖棺定论绝无再翻盘的可能性,再加上这件事天然的爽点,正义路人下手就会特别决绝,根本不怕吃瓜翻车,嘲星垂寒野嘲得特别狠。
方浣烦都要烦死了,截图发给张明知问:“是你干的么?”他记得昨天张明知跟自己说过这个事儿。没想到张明知很快回答:“不是,我还没来得及呢。”方浣听了这个答案,一下子就醒了,不是张明知还能是谁?难道是周唯赢跑来扶贫了?
他有点不太确信,在床上翻来覆去纠结了好半天才弱弱地给周唯赢发了条信息,问他忙不忙。
得到“不忙”的答案,方浣才把那个截图发了过去。
还没等他说话,周唯赢立刻就回复他:“我看到了。”
“那……”方浣现在跟周唯赢说话特别容易紧张,得小心翼翼的。
“是张明知操作的么?”周唯赢先问,“他跟你说过么?”
方浣说:“他说不是他,所以我问问是不是你。”
“我闲得没事儿干么?”周唯赢反问。
方浣看见那几个字就来气,立刻脸周唯赢说话的口气和表情都脑补到位了,他刚要跳脚,周唯赢又发消息过来:“这件事可能是他们自导自演。”
“……”方浣想了想,回答,“那这操作可够骚的。”
“很常见。”周唯赢说,“不知道他们后面要运作什么。”
方浣说:“虐粉固粉吧。”
“这件事我跟张明知沟通一下吧。”周唯赢从头到尾都是在聊工作上的内容,连句废话都没多说,方浣觉得有点不是滋味,就没回他消息。
他不回复,周唯赢就真的结束聊天,方浣盯着手机又盯了半天,才下定决心问:“你月底的时候有空么?”
“怎么了?”
“我要去外地拍宣传,你可以跟我一起去么?”
“张明知呢?”
“……”方浣头疼,不知道要怎么跟周唯赢讲清楚,想来想去,只能扯谎说,“是给我的品牌拍宣传照,让张明知跟我去,不太好吧?”
周唯赢说:“你不是说他很支持你做品牌么?”
“……这又不是一码事。”方浣开始卖惨,“你说不会不管我的,但是我知道你只是说一说,我不会死气白赖的要求你什么,只是这件事你从头到尾都是知道的,张明知虽然支持我,但有些事情我确实不好麻烦他。凡事有个善始善终,你就陪我到这里吧,好吗?”
他打了一长串话过去,本来是想跟周唯赢卖惨,但是说到最后就觉得自己是真的惨。这对他而言是善始善终么?他到底是想苟延残喘还是觉得他和周唯赢之间应当有点仪式感的结束?最可悲的是,这些都是他单方的纠结和苦恼,周唯赢什么都不知道,
也许过去他们曾在某一段时间里拥有过亲密的接触,有过短暂的快乐时光,但是如果没有人主动去维持,感情也好关系也好,都会随之变淡。在未来的某天,变成偶尔聊天话题中的“某某”。
“喜欢”必须要有一个结果么?方浣站在各种选择的十字路口,很是迷茫。他从一段宛如玩笑的恋爱中走出来,却没有勇气追求自己心中真正爱的人。他迷信禇勋给他的建议,也许心中多多少少也给自己做了一番暗示,最差最差,也算是善始善终吧。
方浣陷入了这样的悲观,周唯赢过了一会儿才发消息来,同意了方浣的请求。方浣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月底的时间渐渐推近,让他有种垂死挣扎的错觉。
户外的拍摄没有那么多人,方浣想要最真实自然的一面,所以Sam也没有带团队,只带了一个助理,剩下就是各种各样的镜头塞了一箱子,一行人在高铁站碰面,踏上了南下的列车。
方浣的车票跟周唯赢是连号的,两个人坐第一排,面前只有墙。依稀记得上次出行的时候方浣有理由让周唯赢提箱子,但这次好像没办法再麻烦周唯赢了,上车之后把大箱子放在了过道的行李架下面,一回头,就见周唯赢自然而然的帮他把小箱子举起来放在了座位上面的行李架。
“谢谢周叔叔。”方浣乖乖说了一句。
“嗯。”周唯赢也没当回事儿,问,“你想坐里面还是外面?”
“里面吧。”方浣指了指。如果路上周唯赢不想跟他聊天,他好歹还能看看外面的风景。
奇怪,明明只是有些日子没见了,方浣好像连跟周唯赢扯皮的技能都失去了。现在人就坐在自己旁边,自己连句开玩笑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应该拿出手机来在B站翻一翻那些电视剧烂俗桥段,看看有没有什么降智操作可以学一学。他稍微侧过身去背对着周唯赢,没想到电视剧都太无聊,方浣早上起的特别早,看着看着就看困了,头一低就睡着了。
夏天的车厢里空调开的很猛,周唯赢坐下回了几条信息看了会儿新闻就觉得冷了,他起身从行李里拽了件衬衫出来,低头看方浣睡得呼呼的,他用手推了推方浣都没醒。方浣的头正好在空调下面,周唯赢干脆把衬衫罩在了方浣的头上。
不知道的还以为旁边坐了个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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