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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此时还在大殿门前,安诚侯一家就在身后不远处准备离开,凌嘉吟乍闻此言,惊得小脸苍白,正如晏珏所说,天家女儿金贵得很,哪能跟什么山鸡野雀比,这不是折辱还是什么?她身体一颤,扶住了母亲的手。
卫清安冷冷道:“我以为殿下姓的是晏。”言下之意,这位郡主可是姓凌的,纵是得太后青眼,也算不得真正的天家金贵的贵女。
晏珏挑眉,余光瞥见一张泫然欲泣的小脸:“呐,你把人高贵又娇滴滴的小郡主给弄哭了,人家可是当今太后娘娘的心肝宝贝,一会要你以身相许可如何是好?”晏珏摇摇头,一副困惑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她说得轻佻,话里浑然不把这人人艳羡的郡主放在眼里,凌嘉吟抿嘴,努力忍着不让眼泪掉下,保持着皇家郡主的得体礼仪。安诚侯夫人却已经无法克制住内心的怒火,走上了前去,指着晏珏就是破口大骂:“你是何人,如此没有教养,竟敢公然冒犯皇亲?”
晏珏眼角上挑,似是有些惊讶:“本公主竟不知这宫里还有不认得本公主的人,你们又是哪个山沟里来投奔太后她老人家的穷亲戚,竟敢公然在熙宁宫前大喊大叫,冒充皇亲?”
晏大公主戏演得正起劲,卫清安已抬头挺胸起步出宫了,她余光瞥见,笑得得意。
不枉她辛辛苦苦做了一遭戏,能把这事搅和了目的便达成。
安诚侯夫人听见这话显然有些慌张,诚然此次安诚侯一家得了太后青眼得以进京,被高官世家追捧奉承,但究其因也不过是搭上了太后和东陵王府的线罢了。安诚候府久居江南,现任安诚侯庸庸碌碌,不参与政事,阖府上下全靠爵位和大长公主的俸禄养活,真正有份量能说的上话的也只有大长公主,旁人看在她的面子上也能对安诚侯府另眼相看几分。
可府上的这位老祖宗到底年纪已经不小,兴许哪天就去了,安诚侯夫人不得不替自家打算打算。
这次太后有召,即便大长公主和安诚侯对此事都不看好,但她还是带着女儿央着夫君兴冲冲地进京来了。
她心知太后和珏公主的立场对立,但也不愿意直面与其对上。皇家公主的脾性,她早就领教过了,在她还年轻时,大长公主还把持着阖府的大小事务,她战战兢兢了十余年,才好不容易得掌中馈,但对大长公主的余威仍是不敢反驳。更何况,听说这位珏公主比之大长公主有过之而无不及,安诚侯夫人心中捏了一把汗。
虽说圣上唯有一位公主,这些年来表露出来的意思也是百年后公主亦可继位,但到底没有明令下来,除却珏公主,东陵王世子是太后嫡亲孙儿,东陵王又深受先帝喜爱,老臣里有不少也对其是推崇的,听闻东陵王才华过人,聪颖多智,若先帝当年没有猝然而逝,这皇位现在是在谁手里还真不好说。
时过境迁,当年受先帝宠爱的皇子如今被嫡亲兄长压在上头只能偏安一隅苟且求生,本该继位的皇孙现在却因上一辈的恩怨饱受打压不得不和骄纵跋扈的皇妹争夺储君之位,多招人心疼啊,许多致仕的先朝老人时常摸着自己的良心向先帝忏悔。在众人的想象中,端居高位的父女对东陵王府越发不待见了,骄纵的小公主该日日辗转反侧焦躁不安思索如何杀掉这位堂兄。
安诚侯夫人先前并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半大的孩子就是传闻里那位杀人不眨眼的公主,晏珏生得再精致好看,也改变不了她看起来比同龄人小的事实,或许是因为是言氏皇后早产才生下的女儿,又或者是多年来时时遭受来自各方的威胁,还得提防着不被亲爹掐死,晏珏吃的是山珍海味,长的却不如同龄人快。
晏珏眨巴着眼睛,显出几分无辜,在安诚侯夫人看来,先前所有可以用哪家娇宠出来的世家小姐的坏脾气来解释的行为,此刻回想起来都是发难前的征兆,这位公主,可是杀过人的。
她看向周边安分守己站着的宫女侍俾,所有人都不动如初,一如她刚踏进殿时他们严肃端庄,直到此刻,也没有任何人上前来为他们解围,反倒视若无物,尽职尽责做着自己的事。她擦了擦额角沁出的几滴细汗,小心地道:“公主殿下金安,臣妇有眼无珠,多有冒犯,还望殿下能看在念初大长公主的分上宽恕臣妇的无礼。”
念初大长公主,是皇帝的亲姑姑,先帝敬重的长姐。这是一个聪明的女子,温婉大方,同季皇后和薛太后的关系都不错,在夫君病逝后自请回夫家祖地江南运安为夫君祈福。
可惜了,姑祖母一个玲珑剔透的人,生出这么个儿子。晏珏看了看在一边始终不发一言、见妻女受辱连神情都不曾变过一丝一毫的安诚侯,又回过头来看面前忐忑不安的侯夫人及走上前来惨白着小脸的嘉吟郡主,突然失去了继续玩闹下去的兴趣,随意挥了挥手就离开了。
一扇隐蔽的窗后,锦华扶着伺候了数十年的主子静静地站着,此处正好能清楚看见大殿外的场景,年后连日大雪,层层雪花压着梅树,枝头不堪重负般垂了下来,大片大片的白中染了数点殷红,煞是好看。
太后望着窗外,面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若念初还管事,必不会让阿柚就这么携妻带女进了京。”
太后说的阿柚便是安诚侯凌柚,这位侯爷生在晏阳京城,自幼长在深宫,与皇子一般待遇,早年才名在外,也是京里人人称道的青年才俊,在老侯爷意外战死沙场后,跟随母亲去了江南,这一去就是将近二十年,避开了皇子夺嫡,避开了种种纷扰,才名不再,碌碌无为的名声倒是传遍了京城。
锦华低低道:“若大长公主在京,哪能谁都对安诚侯府吆五喝六。”
这话说得过于僭越。
太后看着这跟了自己二十几年一直忠心耿耿的心腹,道:“你可是对哀家不满?”
锦华一惊,恍悟自己之前那句话说的不恰当,忙跪下道:“奴婢没有这个意思,娘娘息怒。”
太后一叹:“你还是这样,这么多年了,平时只唤哀家太后,一紧张就叫娘娘,每次听你这么叫,就好像哀家还是当年玉函宫里的淑贵妃,你也只是那个伺候着哀家的小宫女,人人都能笑话咱们主仆,偌大的宫殿,偏偏不是咱们的,咱们啊,多少年也还只是个寄居的客人。”
太后抚抚腕上的玉镯,继续道:“可是终是不一样了,哀家再也没有能护着哀家的人了,你也没有了,大长公主连儿子都不要,又怎会去理会一个深宫冷院里的小小宫女呢。咱们现在只有自己,也只管的了自己,不该说的就不说,不该做的就不做,认认真真做好本分,少说句话儿,少做件事儿,兴许什么时候就救了自己一命。”
锦华伏地,声音微颤:“是,唯太后娘娘马首是瞻。”
太后转了下玉镯,满意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