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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完秘辛,高远风的第一想法是没有想法,头脑里面一片空白。无意识地坐在云海阔扶起的椅子上,双眼无神,久久不语。
“王上,王上。”高成喊了几声,也不见高远风有任何反应。
三人面面相觑,这算是怎么回事?
高纲、云海阔以己度人,觉得高远风作为一个普通人,骤闻自己乃天潢贵胄,将一步登天,自该欣喜若狂才是呀。
要不,像高成要求的圣君那样,深感责任深重,压力山大,反应也该是无比凝重,慎思如何夺回江山,发奋图强才对。
可,这,人怎么就傻了呢?。
高远风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脑袋里面一团浆糊。惊天的秘密,将他彻底打懵了。
原来他不是高家堡土生土长的,原来高成不是他的亲爷爷;原来他有一个显赫而见不得光的身份,原来他的来历是如此的血腥;原来他不是孤儿胜似孤儿,现在是确定无疑的孤儿;原来······。
要说一点心里准备也没有,到也不至于,因为他自小享受的资源和待遇,绝不是一个小乡堡堡主的孙儿能够匹配的,因为这个小乡堡在外面暗藏的实力过于夸张,因为胡清河、关忠等明明是很了不起的人物,却对自己太过恭敬。本以为一切原因全在爷爷高成,实在是想不到问题出在自己身上,想不到自己的身世如此离奇,离奇到不可思议。
高成看屡喊不应,伸手去摇高远风,“王上,你在想什么?”
“啊?哦。爷爷,有事吗?”高远风失魂落魄似的,茫然地问。
“王上,······。”
“不,我不是王上。别喊我王上。”高远风突然神经质地跳起来。
突然改变身份,高成也没习惯,脸色一变,就要呵斥出声。
高纲连忙做了个手势拦住他,“还是先喊少主吧。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任谁都难以适应。”
高成坚持说:“这可是先王的遗旨。十几年来,我们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广授文武,丰其阅历,增其才干,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
高纲说:“我的意思是慢慢来。十几年都等了,多等个一两天有什么关系。”
高成比较固执,“按先王的旨意,为避免江山异性,洛都城破之日,就是风儿,呃,就是王上登基之时,如何等得?”
“你看,你都一时改不过口来,何况少主现在才十八岁。如此大事,本就不可轻忽而行。我看等少主的心绪缓过来,大家仔细斟酌才是正理。”
“这事没有商量的余地。莽夫,难道你想抗旨不尊?”
“我又没说不让他登基,总得······。”
在两位爷爷的争执声中,高远风出窍的灵魂慢慢回归本体,返回现实,“爷爷,二爷爷,就凭你们一面之词,我如何敢信?那人那时都快六十岁了吧,生得出我吗?”
高成道:“老年得子,寻常不过的了。别说六十岁,八十得子的也不鲜见。王上你是怕名不正言不顺吗?这里有铁证。”
看着面前高成捧出的一封密诏、一柄配剑和一袭王袍,高远风摇摇头,“还是不够。”
“那你要怎样?”
高远风咬咬牙,“验血。”
高成一愣,“你让我现在到哪里去给你找至亲的鲜血去?先王的枝叶并不繁茂,且听闻洛都城里的王族,都被人屠周粲斩尽杀绝。高氏王族现在就剩你一人了。你总不能让我去挖先王的陵寝找遗骨来验血吧。”
高远风死硬地说:“不验证个清楚明白,我断不敢信。”
高成的脸直抽抽,“爷爷难道会骗你?你看看,这是你父王的遗旨。上面写得清楚明白,若高氏江山得以顺利延续,我们就任你做一个普通人厮混一辈子。一旦江山有失,你就得肩负起复兴大任。纵不说江山社稷,单论孝道,你也不能不继位呀。你就忍心你父王泉下不安么?”
“百善孝为先没错。可是,早前你们说我是您亲孙子,现在,又说我是王族高氏血脉。孰真孰假,怎么证明?就凭这些东西?那你们随便给一个别的高姓子弟,他岂不也可以是王子?”
“你······。”
两人相持不下。
旁观的云海阔忽然插口道:“少主,你其实明知这是真的,但就是不肯接受,是不是?你在逃避,你在恐惧。”
高远风心虚地说:“云叔,我没有。只是难以明辨真假。”
“别喊我云叔,君臣有别。你要么喊我云海阔,要不封我一个官职或爵位,用官位或爵位来称呼。不说我吧,你爷爷、二爷爷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还值不得一个官位、爵位?”
看着三人脸上无限期待的神色,高远风连忙说:“当然值,就是封侯都没问题。可就算封了,那也是空口白话,得不到相应的权势和地位呀。”
“哈哈哈哈,我就说嘛。你已经信了,就是不想认帐。你怕苦,你怕累。你觉得这是包袱,且包袱太重。你怕夺不回江山。你怕死。所以你宁愿违背你父王的旨意,是不是?”是不是三字,云海阔已是暴喝。
高远风一下就焉了,低声说:“我不是怕,是根本没可能。”
“怎么没可能?”高成赶紧说道:“王上,······。”
高远风惊叫:“别喊我王上。求你了,爷爷,我觉着还是‘风儿’听着顺耳些。”
高成正色道:“君就是君,臣就是臣,岂能乱了伦常?你现在才不应该喊我爷爷。”
“什么君臣?爷孙的称呼都用了十几年,也没见乱了伦常。”
“那是为了隐秘,免得泄露身份。”
“隐秘是针对别人,爷爷你自己是知道呀,喊的不也很顺口吗?你和二爷爷永远都是我爷爷。”
高成尖声道:“那是遵从先王的旨意。现在既然公开了,当然就要改。你难道逼我做一个目无君上的奸佞吗?”
“爷爷,不需要用大道理压我。就算是君,难道就不该有爷爷吗?”高远风恐惧身份的理由之一,就是下意识地不愿意当孤儿。
高成当然不能接受,也不敢接受,“事实就是事实,我不是你亲爷爷。”
高远风心里一个寒颤,对所谓的父王他没什么概念,可喊了十七八年的爷爷,忽然坚持不是亲的,顿时使他觉得孤单无依,带着哭腔道:“不。就是亲的,就是亲的。”
高成还要强调,高纲看高远风的神色不对,赶紧喝道:“阉货,你闭嘴。想干什么,逼宫吗?”
高成振振有辞地辩解,“至忠逆于耳,倒于心,非圣贤莫能听。王上兄、侄之所以丢了江山,就在于听不进逆耳忠言。”
高纲叱道:“啊呸,少显摆你那可怜的几滴墨水。就你忠?进谏也得讲究个方式方法,不能强逼。把少主逼到墙角就显得你忠心啦?少主,别理他。不过伦常还是要守的。这样行不行?民间有拜干爷爷、义父的习俗。皇帝也是人嘛,你可不可以开个先例,认我俩做干爷爷?”
“这怎么使得?”高成急得大喊。
高远风却高兴地跳起来,抱拳躬身施礼,“爷爷,二爷爷。”
高纲眉开眼笑,对还在反对的高成说:“阉货,你既认风儿是王上,还不遵旨?”
高成一下就哑了。
“对对,我们称呼都不用改。”高远风兴奋地说。似乎不改称呼,就一切都没改变一样。
高成瞬间打破了他的美梦,“这不行。好吧,我退让一步,跟莽夫一起尊你少主。少主,回到刚才的话题。你知道这是什么剑吗?湛泸神剑!此乃君王剑,得之者得天下。如果你不能夺回江山,它早就飞走了。既然它这么多年一直都留在这里,就证明你登基为王乃是天意。天意不可违,怎么说没有夺回江山的可能?”
高远风连看那剑一眼的兴趣都没有,“没听说过得一把剑就能得天下的。真要如此,那修炼还有何用,文臣武将、千军万马又有何用?”
此刻高成手上的剑,忽然有了轻微的颤动,似乎不忿高远风的轻视。可高远风等人根本就没注意到那柄剑的些微异常。而托着剑的高成,倒是有所察觉,却以为是自己被高远风气得手抖了一下。
高远风继续说:“高氏江山,之所以两三代就丢了,个中原因您比谁都清楚。除了开国那人,后来的两代三位,第一个无能失德,第二个暴虐好杀,第三个干脆成了傀儡。君臣失和,内外离心,朝政紊乱。这才使得周国大军一来,就形如朽楼腐塔,一触即溃。跟一柄剑有什么关系?”
高成信心十足地说:“因为剑在你这儿不在洛都啊。再说你文成武德,旷世之才,跟他们能一样吗?”
高远风苦笑道:“我曾经也以为自己文韬武略,无所不能,今天才知道自己是什么货色。神医华仲夏、大匠李大锤、······关忠、胡清河等等,都跟你们一样是那人留给我的是吧?不能说谎哦。”
高成不得不承认高远风每次历练,这些人都有照应,“可你也得承认,你之所以事无不成,主因在于你本人的武功出神入化,智计神鬼莫测。我们这些人,只是保证你的安全而已,并未干涉事态的进展。”
“是是,虽然没您说的那么夸张,但我也不会妄自菲薄。无论文武,自认还是有那么点能耐。可是就凭这点本事,夺得了江山?”
高成气得跳脚,“又不是你一个人。我们经营这么多年,要人有人,要钱有钱。而且你登基名正言顺,诏令一发,天下影从,怎么就夺不回江山?”
高远风冷笑,“呵呵,影从?恐怕事实是,只要我的身份对外一公开,来抓我邀功请赏者将如过江之鲫。”
高纲打断两人的争执,“少主,你到底在怕什么?你也曾单人独马,持三尺剑,闯刀林剑雨,快意恩仇,自不会是畏难怕死之辈。既然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不敢的?
你也说了,高氏江山之所以崩塌,就在于君臣失睦,离心离德。所以我们必须接受这个惨痛的教训,上下交心。你把你的顾虑说出来,我们敞开心扉,逐条辩证。”
“我······。”高远风被问得噎住了,是呀,自己在怕什么呢?或者不是怕,是从心底反感这个身份,反感这个莫名其妙地压在身上的大山一样沉重的复国包袱。
咚咚咚咚,猛然想起急促的敲门声。高威声音中带着惶恐,在门外大喊道:“堡主,狼烟!南堡燃起了滚滚狼烟。烟色黑红,显示敌军过万。”
四人相顾失色。难道这就走露了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