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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扬眉瞧她,目光带着探究、好奇、讽笑……
弃军保帅。
弃的是谁?保的又是谁?
梁婠动了动唇,声音有点哑:“这是要杀了他吗?”
她也没想到,太师临终让她转交的信,竟是让太后杀了陆修。
太后面无表情,并未否认。
梁婠捏了把汗,道:“且不说那通敌之事尚未查清,就说车骑将军的血书也十分可疑,这些只要花时间一定可搞清来龙去脉,证实大司马是被人诬陷的,如果现在陆氏放弃他、杀了他,不是正中幕后黑手下怀吗?”
太后眸光复杂:“你是说帮他洗清嫌疑吗?”
梁婠坚定道:“是,他若真的通敌,现在只需缴械投降,大开国门,放北周大军过界即可,又何必还在前线死死撑着?”
太后莞尔摇头:“如果洗不清呢?”
梁婠对上那目光,一个大胆的想法猛地出现,或者陆修所做的一切,太后与太师根本是知晓的。
他们明知他在做什么,不但假装不知、不阻拦,反而有意利用,或者根本就是——
梁婠不敢再想下去,只心沉了又沉。
太后并不多言,只淡淡扫一眼宫人:“赐酒。”
梁婠瞬间白了脸,扑通一声跪地:“求太后饶命!”
太后瞥一眼跪着发抖的人,微笑:“哀家岂能留你?”
果然,知道太多,是活不久的。
有宫人端上酒水。
梁婠一颗心冷了个透,攥紧掌心,仰面:“太后不能杀妾。”
太后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看向她冷冷地笑道:“哀家如何不能?”
梁婠吸了口气,一字一句:“因为这世上,能杀他的,只有妾。”
太后眼神轻蔑,语气不屑:“就凭你?”
梁婠点头:“妾不止能杀他,还能不费一兵一卒。”
太后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梁婠不慌不忙道:“太后想杀他,无非是因为他就算回来,也是难逃一死,又何必给旁人留下威胁太后与主上的把柄,对吗?”
太后面色冷了下来,双眼盯着她,像是要将她吃了一般。
梁婠面不露惧:“与其等着让别人杀他,不如陆氏抢先动手,威胁没了,陆氏稳了,最重要的是太后与主上也安全了。当然,这件事处理起来必需要隐蔽,否则会落人口舌,亦是隐患。”
太后冷冷瞧她:“那也不是非你不可。”
梁婠定定望着太后,微笑:“太后固然拥有如云高手,可除了妾,又有谁能在他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近他的身?”
说完,再加一码:“太后也可以一试,不过,倘若一击不成,被他知晓太后的杀意,您猜他会不会握着手中大军直杀晋邺?”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就算此时革了他的职,又能如何?太后应该也等不及叫他回晋邺了吧?”
太后眉头微蹙,目光沉沉,没有言语。
梁婠知道,她猜中了太后所想。
太后看她:“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倒是一点儿旧情都不念,亏他往日那般护你。”
梁婠摇头笑笑,虎毒尚不食子,她都能对亲子下手,自己这个不清不楚的人,算得了什么?又何必五十步笑百步?
“妾跟太后说过,蝼蚁尚且偷生。妾爱大司马,但更爱自己的性命。妾此生,是不会为任何男子送命的。”
太后细细瞧了她好一会儿,笑了起来:“你与哀家很像。”
梁婠伏地一拜:“妾万万不敢与太后相提并论。”
垂下的黑眸中,浮着一层淡淡冷光。
太后双眼盯住她,手上无意识地转动指间的红宝石戒指,“哀家如何能信你?你要是临时变卦,或者跟着他逃走,哀家岂不是……”
梁婠直视:“妾不会逃走。”
太后眼底的讽笑没变,只睨了宫人一眼:“去换一种。”
宫人将酒盏换了下去,代替呈上来的是一颗小小的褐色药丸。
梁婠心头发颤。
太后垂着眼皮,瞧着手上的宝石:“等你回来,哀家会给你解药。”
不容她挣扎、讨价,就有两个宫人上前将她控制住,另有一人掰开她的嘴,强行将药丸塞了进去。
太后声音幽冷:“这药丸取不了人性命,只不过症发时,皮肤奇痒难耐,需得抓出条条血痕方肯罢休,到最后身上无一处好皮,惨状犹如地狱恶鬼。”
宫人狠狠捏住她的下巴,轻轻一抬,小小一粒从喉咙滑进肠胃。
梁婠跌在地上,红着眼睛看过去:“太后放心,妾会回来领赏的。”
太后眉间,已不复方才那般烦闷:“未免夜长梦多,尽早启程吧。”
梁婠重新跪好:“是。”
出了仁寿殿,梁婠一路跌跌撞撞往外跑,直到一处僻静角落,眼见无人,蹲在花木后,用食指掏进喉咙,催吐。
她一阵阵干呕,努力往外吐,胆汁几乎都要吐出来,也顾不上眼泪横流。
直到颓然无力,抹着眼泪喘气。
忽地,肩头被人拍了拍。
梁婠慌忙擦嘴,泪眼婆娑往后一看,猝不及防一张带了伤疤的脸闯进眼底,惊得她心突的一跳。
看到她被吓着,内侍眸中闪过尴尬,羞愧低下头。
梁婠抚着胸口缓了缓,眼带歉意:“对不起,我只是——”
听到梁婠说话,他侧过脸,连连朝她摆手,焦急的用手比划着什么,露出半张白皙的脸,微微泛红。
梁婠惊诧,他竟是个哑巴?
她擦掉眼泪,盯着他的侧脸瞧,若不是另外带伤的半张脸,他应该是个漂亮俊秀的男子。
就像一块上好的璞玉,被生生毁了一半,真可惜。
见她不说话,内侍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梁婠回过神,他用手比划,好像是在问她为何吐,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她眉眼一动:“能麻烦你给我杯清水吗?”
内侍点点头。
梁婠回头,看了眼吐出的秽物。
待她站起身,打量四周,这里应是内苑中负责栽种花植草木的地方。
内侍去而复返,手中捧了一杯水。
梁婠从袖中摸出一包药粉,一股脑儿倒了进去,就手拔下头上的簪子,搅了搅。
在内侍惊讶的目光中,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幸好早有防备。
她拿手帕擦了擦嘴,又擦净簪子,重新插在发间。
这才笑着对内侍行了一礼:“方才吃了脏东西,多谢你的水,帮了我大忙。”
似乎是怕再吓到她,内侍始终侧着脸对她。
他摆手表示不用谢。
梁婠将杯子递给他,上前两步,犹豫了下,道:“今日你帮了我,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能不能让我看看你的脸?”
内侍神情一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