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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飞逝,几日转眼而过。
简安月这几日夜不能寐,无时无刻不在替简平星担忧,好几回她都逛到天牢之外了,可每次都被有重兵把守的大门给拦在外面,只能隔着铁墙远远地望一眼。
这一天是皇后尾七首日,按照太后意思,宫里没有大办,但是过场总得走一个。
简安月特意告假一天,早早地来到了天牢外,可还是被拦了下来。
“我是征西将军亲眷,得左丞相意思,前来探望简平星。”
“非血亲不得探监,更何况这是陛下特批的要犯,除非出王令,否则不得入内。”
简安月看着守卫,蹙眉不再说话。
她其实问过胡侃,胡侃也是跟她说,除非皇帝旨意,不然谁都不能去看简平星,就连镇西侯夫妇也是一样。
可她不甘,想来碰碰运气,结果碰了一鼻子灰。
眼看时间流逝,她等不及了,趁夜色偷溜进来的计划也不现实,苦思之际,她忽然记起来一事。
李叡有一块备用腰牌,放在长生殿的床上匣里,那道腰牌可拿来作通行用。
既然如此,她不再浪费时间,即刻往王宫奔去。
不多时,她到了王宫。
“黎小姐今日不是告假了吗?”守门护卫问她。
“今日皇后尾七,我歇在府里左右不得安心,想来替娘娘烧一炷香。”
护卫脸上悲切,给她放行。
简安月在乾坤殿偷偷摸摸换上了大宫女的衣服,然后往长生殿去。
路上她见到了许多宫人搬着贡品香烛从她身边过去,心情一时难以名状。这些都是她的贡品啊。
她从一处贡台上偷偷拿了一个水蜜桃,洗了边走边吃。反正,这本来就是给她的不是吗?
所有人都在忙自己的,无人注意到她,偶尔有几个公公瞧她眼生,正准备喊她时又被别的事缠住了。
有惊无险地赶到长生殿门口,简安月左右观望无人,把吃剩的桃核随手丢在了侧门边上的花盆里,接着悄悄地摸进门去。
殿中也无人。很好。
简安月径直来到卧房。
许久未来,房里的摆设有了些变化,但是现在不是观赏摆设的时候,她走过一道屏风,来到床边。
简安月拉开帷幔,一副等身长的锦帛人像画横挂出现在眼帘。
她愣住了。
画上的人儿正是她的模样,拢着红纱妖娆地卧在花丛上,姿势透着诱人魅惑,媚眼如丝,香肩半露,两只玉足雪白,妩媚中又不失柔情蜜意,看向画外人的眼神热得要化水。
“什么鬼东西?”她看着画,心情复杂,又与画中的自己对视一眼,脸颊不自觉变得绯红。
简安月忍住要撕毁这副堪比春园花图的锦帛画的冲动,翻上床去够藏在深处的床上匣。
与此同时。
她刚刚走过的那道屏风之后,李叡紧紧地捂住沐风的嘴,两个人窝在一起,一声不吭。
沐风瞪大着眼睛,手中的剑都已经拔出来几寸,李叡把他的手按回去,示意他噤声。
二人就这么躲在后面,从缝隙里偷窥简安月在床上翻找。
简安月:“奇怪,怎么没了?”
她把匣子放了回去,又翻了一会儿,哪里都不见什么腰牌的影子。
李叡的眼中透出一股狠戾与澎湃,像是看见猎物的老虎一般,眼神紧紧地勾在简安月身上。
他看了一会儿,示意沐风退出去。
接着,他偷偷摸到门口站了片刻,深深吸了几口气,故作夸张的一边打哈欠,一边开门关门又朝房里走来,引起了很大声响。
估摸着差不多的时候,他拉开卧房的帘子,走了进去。
“休息一会。朕有些困倦了。”
他边说,边拿余光四处瞟着。走到床边挑起帷幔时,他瞧见了一角裙摆从在边上码成一条的厚重被裘里露出来。
他没有解开衣带,脱完鞋直接躺上了床。
繁复的衣带勾结混乱他也不管,他只顾将身子轻轻地贴过去,手脚压在被子上将被子抱住。
“好软啊。”李叡把头埋在被子里,声音闷闷的。
他就这样静静地抱了一会,闭上眼细细体会,片刻之后,依依不舍地收回了手脚,又下床去。
“朕还是走吧,下次再好好睡一回。”
就在简安月快要被闷死的时候,李叡恰好离开长生殿关上了门。
简安月赶紧从被子里翻身出来,满脸被憋得通红,发丝些许凌乱,显得有点狼狈。
她正准备无功而返,忽然发现床上躺着一块明黄色的令牌。
她捡起来,发现是李叡的金腰牌,可作通行用。
方才炙热的余温未消,它再度袭来,烧得简安月的身与心重新变得恍惚。
趁他还未发现她的存在,赶紧溜之大吉为妙。
简安月收好令牌,走出长生殿。
殊不知,她离开后,拐角处李叡的身影出现,目光追随着她直至消失不见。
路过凤仪宫时,简安月还是忍不住进去看了看。
刚进院中,就瞧见镇西侯夫妇的身影。
他们守在灵堂里,默默无语地烧着纸,偶尔有一两个访客过来,他们便与人交谈几句。
春雪艾米拉福子等人跪在一旁,也在泣泪。
脱去戎装的简行俭着上素服,不知是因近日忧伤过度还是岁月也开始摧残他的原因,本来高大威武的将军此刻显得有些疲惫,鬓角的胡须也冒出点点斑白。
“夫人,你先去歇歇吧。”简行俭喊简夫人。
简夫人脸上毫无生气,原本一双灵动的美目也没了光彩。
她道:“不,我要等小月,她今天一定会回来见我们的。”
简行俭听闻,也不再劝,而是接过春雪递上来的茶,喂给简夫人抿了一口。
简安月再次瞧见父母,脚步不知不觉就移到了灵堂外。
“将军,夫人。”福子喊他们。
二人回头,看见了简安月。
简夫人:“黎小姐。”
简安月过去给他们行礼:“我来看看娘娘。”
简行俭让她进来说话。
前几天,简安月已经以黎星宝的身份去拜访过他们,他们开始表示根本没听说过黎思凡有什么表妹,可看到他和胡侃的信物之后也不再多问,或许是他们彼时也没有心思去探究其他事情吧。
不过,简夫人的眼神在她身上停留了良久,简安月差一点以为自己要暴露了。
“我一瞧见黎小姐,就想起我们家小月。”简夫人的眼泪毫无征兆又落下来。
简安月看着他们,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抓挠。
“若是夫人不嫌弃,星宝就认夫人为寄母吧。”
简行俭夫妇看过来。
“这可如何使得?”
“将军可是不愿?”
简行俭:“你表哥与平星安月自幼相识相熟,他也像我的孩子一样,按理说我将你和他收为干儿子干女儿也是无可厚非,只是现今我爵位马上被废,官职也将被撤,已经无法为你提供根基庇护,你又刚认了胡侃为义兄,恐旁人生出非议。于你有妨。”
“将军觉得星宝是为了这些虚无的名头才认将军夫人的吗?”简安月急忙摇头,“我只是听夫人说,她在我身上看到了娘娘的影子,于是想着得空时来叫一声阿母,陪陪夫人也好。将军与小简将军这些年为我表哥铺路众广,星宝也想为你们做些事。只是星宝一介女眷能力不足,只能想到这里。”
见简行俭神情动摇,她继续道:“我与义兄来前已经商议过,他也同意我与夫人亲近。将军若是担心这点,尽可放心。”
简行俭没有再回话,简夫人倒是过来拉住了简安月的手。
简安月看着父亲母亲,想着只能这般与他们相认,顿时难过无比。
她过去给自己上了一炷香。
事情怎么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还记得最初的最初,她不过是不想李叡纳妃而已。
他们的和离本来也应该平淡而过,但是从那晚李叡要杀她起,一切都变了。
她终于明白,皇帝要杀的,不仅仅是她这个皇后,而是她简氏一族。
而且,他成功了。
只是,简安月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她的哥哥为什么会造反,为什么会给李叡这个机会来铲除他们?难道真的只是单纯因为她的死吗?
不,简平星不会这般愚蠢,也不会这般意气用事。
她要去见简平星,好好地问问他。
离开凤仪宫,简安月直奔宫外的天牢。
她将自己包成一个粽子,只留一条缝隙视物。
守卫见到她手里的腰牌,很快就给她放行。
她踏入天牢,一步一步走下阶梯,去到最深处的独立隔间。
关押简平星的牢房由青砖码成,严不透风,阴森森地有些可怖。
简安月的心跳得比平时急。她紧张地看着守卫打开了一条又一条的铁链,咔哒一声,厚重的铁门被悠悠推开。
“说好了,最多半个时辰。有什么事大喊,我们就在门口。”
简安月急迫地走进门去。
她设想了许多与哥哥重逢时的场景。有他们在云鹰营微笑相拥的,有他们在王宫致意行礼的,也有他伤痕累累气息奄奄的。
如今真的见了,打破了以上所有的幻想。
只见简平星脚腕上带着连铁链的镣铐,被拴在墙边靠坐在地上,一动不动,毫无生气。所幸的是,他身上没有什么伤口。
他化出翅膀,上面锁着一层枷锁,垂着头,微卷的发丝盖住他的脸。
整个人像是一只被囚住的笼中鸟。
“有人来看你了。”护卫敲了敲门框。
阴影里的人影没有反应。
护卫退了出去。
“平星!”纵使有再多问话,见到这一幕的简安月再也无法冷静,她喊了一声。
脚腕处的镣铐,是对一只云鹰将最残忍的侮辱。既是身体也是心灵上的摧残。
他那么高傲,怎么能这样被束住翅膀拴在笼中?
听到简安月声音的简平星微微动了动。
“小月?”他终于抬起一点头,黑暗中,一双亮眸反着金光。
简安月扑过去,抓住他脚上的镣铐,狠狠地扯了扯。
他拿开她的手,声音里满是不可思议:“是你吗?”
简安月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看着他。
简平星想要摘下简安月的伪装,可是手刚摸到她的头又停了下来。
“你回来看我了吗?”他把手收回去,“你放心,我很快就去陪你。”
“平星……”简安月又轻声喊了他一声。
简平星无声地笑了:“对不起,从第一天开始到现在,我都没有机会给你上柱香。我这个哥哥太不合格了。”
简平星把她当成鬼魂了。
简安月眉眼不展,她哥哥也傻了吗?
可她不能大声告诉他,她就是简安月,她没死。因为门外站的守卫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她过去一下紧紧地抱住了简平星。
身躯传来的温热与触感是那样真实,简平星不敢相信般,缓缓将手也环住了她。
“我还活着,我是安月。”简安月贴在他耳边轻声说着。
丝丝细语柔意传入他耳中,简平星眼中的光芒越来越亮。
他手上加力,一下将简安月箍在怀里。
他也小声问她:“你还活着?”
“我就没死过。”
简安月大致给他说了一下她的近况。
好半天,简平星留恋不舍地放开了她。
简平星:“你来做什么?”
“我来看你,也来问你。”
简平星眸中明灭闪烁,他沉思片刻:“你若是想问,我为什么会起兵造反,那还是不要问了。我不想骗你,可我现在也不能告诉你。”
“哥哥……”简安月轻声软语,有些埋怨与不解。
简平星闭上眼睛:“我所为之事皆是我的意愿,我是自愿与奎隼勾结,举兵入关,欲往王城来。路上被拦击,兵败被俘。”
“为什么?”她还是要问,“你可知这是叛国之罪?”
“我当然明白。”简平星喉结滚动,声音带上颤意,“我就是要这样做,联手西域,攻入王城。”
简安月:“我不相信。你是云鹰,你绝不会背叛天子,五兽将的血液在你体内翻腾沸腾,为了真龙血脉,你会做许多事,甚至愿意献上自己的生命,但唯独不会做的就是背叛!”
“可我也有一双灰蓝的眼睛。他们来自西域。”简平星的声音淡淡的,却杀伤力十足。
简安月愣在原地。
她忽然觉得简平星的声音是那么陌生,有些让人难以置信。
简安月的身子冷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