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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晓时分,天色渐明。
何尝挚转头一望,躺在稻草堆中的展靖谙还在熟睡,探手搭她手腕,脉象已然平和。他们昨日成功脱困,便来到一处破庙休息,救他们的蒙面少女内力了得,深厚不说,还能护得心脉,眼下展靖谙并无大碍。
只是……
他随即起身,轻声走出破庙,驾马狂奔,猎风一路。没多久,便到了终神殿。
殿门森严古典,清清静静,他止步数米开外,只远远望着。
“既然来了,也不进去?何必这么为难自己呢?”
抬眼,苏以蜇就坐在古柏之上,分辨不出表情。
“既然见我来了,也不抓我了?你们终神殿的人,看来也是一样的喜欢为难自己。”
黄影晃动,倏忽跃身而下,与何尝挚背身相错。
“谁让有人为你以死相保,殿主又拗不过。”
何尝挚默然不语,静立半晌,突然转身离开。
“你不看他最后一面吗?”
苏以蜇轻声喊他,何尝挚都没有回头。
“真正的最后一面,我早就失约了。”
他刚走不久,展靖谙便策马而来。原来她醒时不见何尝挚,便打听了终神殿,匆匆赶到。没能见到何尝挚,却见将甚立在终神殿的厅堂院中,挥舞辰曦长鞭,与花染墟、崔紫命、息烨谣缠斗一起。
三圣徒的武功当属一流,展靖谙心中着急,唯恐将甚吃亏,可辰曦挥摆之间,金光耀耀,其余三人只在空中躲闪,轻易近不得身。
又听得少女娇媚一声:“来者本是客,但姑娘若是执迷不悟,我终神殿内,也并非见不得血。”似笑非笑,惑人神迷。正是红衣绝色花染墟。
“天罡府陈星呢?交他出来,小爷便立时收手。否则……”将甚手腕一翻,辰曦抽向院内石雕,“今日终神殿,必会天翻地覆。”轰然一声,那石雕炸开几道裂纹,蜿蜒深深。
“敢打终神殿的东西,找死!”
息烨谣长剑送出,怒不可遏,震开辰曦攻势。显然是动了真格,直至将甚喉咙。
见再不能等,赤雪羽箭扣弦射出,直冲长剑,瞬息间阻开分寸。羽箭之后,红影紧跟而至,宝剑银芒乍现,展靖谙立于将甚一侧。
混战一触即发。
“住手!”
苏以蜇款款走来,浅笑温文。
“陈捕头和两位姑娘都是终神殿的贵客,岂能无礼相待?”视线在石雕的裂痕上一晃而过,目光骤然一紧,转而叹气,“经年累月,珍品焉会毫无变化?姑娘好鞭法,即便救人心切,又何必与物品为难呢?”
“这石雕内心未损,你们现下去修护,并非不能完好如初。”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想道:原来她挥鞭击向石雕,是打算令大家无暇理她。
只是,即便完好如初,终究也是,曾有裂纹。
苏以蜇带她们去找陈星,将甚见陈星安然无恙,只是神色不虞,便与展靖谙去了陌上酒的房间,俩人查找一番,发觉卧室干净整洁,殊无打斗挣扎痕迹,朱砂桂枝有十五朵花,与之前同样。将甚又道这之中,隐约有股酒香,可想了片刻,也未能想出。而尸体已收入倌中,神情里恐惧虽有,但更多竟是安详。
城外芳草萋萋,展靖谙驾马到来的时候,何尝挚正拎着一壶“人不归”,坐在小山丘中。周围七七八八竖着石碑,他闷了一口酒,神情难测。
展靖谙跃身下马,在何尝挚的身后,悄声走近。
红衣男子没有回头,依旧在喝酒,嘴里絮絮叨叨说了些和陌上酒的往事。展靖谙并不安慰,只静静倾听,一晃小半天过去了,何尝挚终于转过头,抬眸瞧展靖谙,笑得没心没肺。
“展小将军,我这样的大魔头,谁靠近谁死,你怕不怕?”
迎面一个酒罐就甩到了何尝挚的怀中,何尝挚还在错愕,展靖谙却头也不回地跃上小绛。
“本姑娘要去一趟销愁居,跟不跟来随你!”
说罢,绝尘而去。
那是一云烟酒罐,何尝挚怔愣片刻,随即驾马跟去。
原来,展靖谙与将甚话别后,就各自离去。她行至途中,见苏以蜇背身于前,心中不解,对方已朝她挥来一云烟酒罐,说:“这是陌上酒唯一珍惜的东西,我走不开,你带给他吧。”
其中的“他”,自是何尝挚。
销愁居内,季流明细细端详云烟酒罐,爱不释手。
“没想到,我销愁居的绝版美酒‘南柯梦’,如今还能一见。”
何尝挚说,他隐隐记得,陌上酒的父亲身有恶疾,死前唯愿尝此美酒。陌上酒与父亲相依为命,情义深厚,最后苦寻得之,终于赶在父亲离去前,带来了这“南柯梦”。故而,这也是陌上酒最最珍惜的东西,罐中还有少许,他却从未舍得尝过一口。
季流明点头:“当年,他确实来我销愁居寻过。实在可惜,‘南柯梦’那时便已绝版。也不知他是从何处得来的。在那之前,我销愁居内的最后一罐,由一位生意大户所得。”冥想了会儿,又笑道:“那位老爷家的公子很是聪慧,说是若能高中状元,便要饮此庆祝。”
展靖谙问道:“那位老爷,你还记得是谁吗?”
“过了太久,只记得,那位老爷姓孙。”
何、展俩人出了销愁居,都觉霍书是一团乱麻中的主要线头,但却不知如何攻陷。
眼珠转了转,展靖谙笑道:“何大魔头,不如和本姑娘,演一次戏吧!”
是夜,月色深沉。听到动静的霍书从熟睡中醒来,披了衣服,提着灯笼就跑去了供奉着两位义兄的屋子。
他将门一推,烛光青幽,一黑一白两道身影飘至他身前,声音凄凄。
“啊好惨啊,死得好惨啊……”
扑通一声,霍书连忙跪倒在地,举手相拜,磕头连连,言辞哀戚。
“两位大人!可是我两位义兄要你们前来的?”
白衣身影道:“他们一家惨死,苦不堪言,派我二人前来问你,这些年,岂有噩梦连连?”
霍书脑袋撞地,登时血涌而出。
“若是寻到他们的血脉,噩梦连连又有何妨?还请二位大人明示,我两位义兄的血脉现今何处,哪怕散尽家财,也想将他们带回家中!”说到最后,竟是哭泣出声。
白衣身影愣住,竟要扶他起来,旁边的黑衣身影立时握她手腕与侧,道:“时间已到,我等回归,不得乱言!”说罢,黑白身影飘忽而出,一晃便消匿无踪。
黑白两道身影跃出老远,见四下无人,才稍稍停歇,甩袖抹掉脸上粉饰,露出一张倾城绝美以及一张明媚娇艳的脸。
正是何尝挚与展靖谙。
“他方才的模样,诚心真挚,所说恐怕不假。”
“傻姑娘,这霍书面对鬼差都如此有条理,心机之深,恐怕远超你我想象。”
“那,那……”
“咱们去善水山庄,看看他说的话,是真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