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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惊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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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绸缠绕,缎发飞扬,苏菡萏双手静静地垂下,站在比武台的东面,身形在殷红的薄纱中若隐若现。

    苏慕远右手紧握那青云玉龙剑,看着苏菡萏赤手空拳,神色平静地站在那边不由得有些讶异,他眼眸中本有的自信添了几许不解,眼前的少女,就这样轻敌么。

    苏慕远笑了笑,双手提剑抱拳,清朗的声音犹如朝阳那般灿烂:“姑娘,得罪了。”

    他并不称呼她的姓,苏菡萏觉得好笑,自己已经被无影派承认的苏家人身份,如今他一个小小的苏慕远还在有意无意地在众人面前表达着抵触。

    苏菡萏点点头,声音淡淡:“请。”

    苏慕远这次倒是不敢拼尽全力,担忧众人像埋怨自己对苏英痛下毒手一样,不满自己对一个女子竭力打压。

    苏慕远挑起长剑,冲着菡萏底盘飞速刺来,菡萏见状,只是轻轻一躲,掩在垂在比武台四周凌乱的纱幔里,登时在苏慕远的眼前不见了踪影。

    苏慕远不由得有几分慌乱,三丈见方的比武台,却寻不见她,他只好在底下宾客的惊呼中定下心神,通过判断对方气息的方向找寻苏菡萏的位置。

    哪知苏菡萏的气息,似乎在他四方飞速的流转,他一剑又一剑地刺空那大红色的纱幔,带着几许气急败坏似的,可是苏慕远知道,这个时候,他不能乱。

    “堂兄,多好的鲛人烟纱,你这样乱刺,多可惜。”苏菡萏的声音不紧不慢地从苏慕远耳鬓便拂过。

    苏慕远方要回头,胸口几个大穴立刻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重击,可他眼前却没有苏菡萏的踪影,只看见一片炫目刺眼的猩红纱幔在眼前飘荡。

    他忽然惊恐地发现,少女竟然能用又轻又软的纱缎做长剑,狠狠地击打自己。

    可这样的明白,没有醍醐灌顶的大彻大悟,只有一阵阵的后脊发凉,这样的内力身法该是到了什么样的可怖地位。

    苏慕远此刻也顾不了许多,对失败的担忧,对未知的恐惧,反而让他的力量更加疯狂强大,一招晗岺弈日式登时用了十足的功力,他奇快的出剑速度加之巨大的力道,让众人还未看清时,那比武台四周悬着的号称千金难求,水浸火熔不断的鲛人烟纱竟然齐根而断,一片又一片地簌簌落下,宛若撕裂的鲜血。

    底下的众人不由得为苏菡萏捏了把汗,早闻苏家长公子文武双全,在这个如王朗之、言怿、风泠和澹台彦频出的江湖中,并不算什么,可是今日斩断鲛人纱便不得不令人想象,尚能排在苏慕远之前的言怿等人,功力该是何等的骇人了。

    可是,苏慕远根本没有看见苏菡萏,方感到自己头顶上有动静时,用月华莲纹佩带支持着身体的苏菡萏一个飞旋便把苏慕远冲到比武台的另一端,让他废了十足的力气才堪堪站了起来。

    只见苏菡萏提气于手中的佩带,那羊脂白玉色的带子便变得宛如一杆笔直的长剑,随着苏菡萏极快的身法堪堪向苏慕远刺去,苏慕远立时用剑来挡,可是对方闪避与力道都是他此生未见过的迅猛,把苏慕远逼得只能勉强防守,压根看不出苏菡萏的任何破绽。

    苏菡萏轻喝一声,打了个呼哨,未等苏慕远明白过来,便是一招更快更强大的晗岺弈日式,似乎她在做给苏慕远看一样,同样的步法身形,却让场上场下的人看得一条白色的长长佩带在比武台上旋转翻舞,在其中根本辨不清那流光溢彩的白色中是她的佩带还是一袭白衣的苏菡萏。

    底下的苏偲瓘看得一惊,这个苏菡萏竟然将远儿花了几年的功夫学得丝毫不差,看来自己真是小觑了苏未央他们,眼睛死死地盯着苏菡萏,这样的女子,若是和被誉为天下第一的王朗之相斗,怕是也不会让他讨了便宜的。

    苏菡萏似乎醉翁之意不在酒一般,那月华莲纹佩带只是从苏慕远的躯干处一下又一下的打过,带着有意无意的挑衅一般。

    可是苏慕远哪里还有招架之力,只能挺着一口气踉跄地让自己不要倒下。

    苏菡萏又打了个呼哨,长长的佩带对折,便有如刀刃的厚度,黑发在空中扬起,左右手里宛若有刀锋旋转,切割着呼呼冷风,身形围绕着苏慕远翻飞,竟是一招苏慕逾最拿手的四方破云式,可是她的速度比苏慕逾更快,招式的变换更加繁复。

    底下坐着的苏慕逾本就沉在父兄的背叛中,眼前这个陌生少女的身法,让素来自负的他也不得不暗暗叫一声好,对着这个所谓堂妹的兴趣登时增了几分。

    风泠面上仍旧是那一派温和从容的笑容,只是他的眼睛从原来的空洞淡漠到一直聚精会神地盯着眼前这个惊世绝伦的女子,嘴角扬起了笑意与赞叹。

    澹台彦此时也顾不上惊异,啧啧赞道:“这样的女子,真是古今少有,能把苏家功法贯通的除了苏偲瓘老儿他父亲苏逸老前辈,怕是只有她了。言三,你那么神通广大,可认识她?”

    言怿只是抬了抬眼,苏菡萏只是用炫技的俗套方式把自己毛遂自荐于这门派世家之间,怕是不出明日,苏菡萏的大名已经被人四处打听了。

    言怿淡淡说道:“怎么,澹台兄你对她有兴趣?

    澹台彦嬉皮笑脸地笑着说道:“这样的女子亘古少有,正所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我看着她的功力虽然与你登对,不过这模样倒是与我相配,我觉得甚好。”

    言怿将玉盏放在身侧的小几上,些许茶水从杯中溢出,落到桌上,惹得他眉头皱了皱,身后的言明立刻懂事地用帕子擦净。

    言怿看了一眼澹台彦,复又看着台上的苏菡萏,轻笑着:“不好意思澹台兄,言三也对她颇有兴趣,而且,先于你认识她多年。”

    澹台彦看着言怿,浑不在意地笑了笑,又翻了个白眼,接着看向台上的苏菡萏。

    此时的苏菡萏已经右臂轻挥,那手中对折的佩带已经拧成一股绳子,像是一条软鞭,犹如白蛇破阵,将那已经没有气力的苏慕远手中的青云玉龙剑猛地挑落,苏菡萏身形变幻无常,横飞着旋转着躯体冲苏慕远攻去,长发披散若旋儿,恰似一朵墨色的莲花缓缓绽开,众人明白,这是苏英拿手的上清落星式,这个少女竟然把苏家最得意的三个孩子的招式通通用最极端的方式展现出来。

    当那白蛇吐着信子似乎马上舔到苏慕远的脖子的时候,苏菡萏忽然将月华莲纹佩带猛地一抛,那白蛇化作长龙一般,从天上打着旋儿盘桓于天,此时赤手空拳的苏菡萏掌法飞快,苏慕远堪堪用拳头去格挡,可是眼前的人宛若无骨,叫他总感觉一拳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董青一震,这样的少女竟能贯通苏家杂乱繁复的武学。不能说令人惊叹,只能说令人生畏。

    在众人的惊呼中,苏菡萏的月华莲纹佩带刚好落在自己手中,而苏慕远已经重重地摔在了台上,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理所应当,似乎他早应该倒下一般。

    早有知事的小厮把苏慕远抬下了比武台,苏偲瓘连忙从座上起身,见长子表情痛苦却尚有意识,前胸被苏菡萏击打处也未见青紫,不由得暗暗吃惊,这全无指责苏菡萏痛下杀手的理由。

    “你们快把公子送回去好生医治。”苏偲瓘急忙遣人把苏慕远抬回后堂。

    身旁的苏慕逾见兄长落得这般境地,不由得觉得痛快好笑,比起夺走初来乍到便惊艳四座的苏菡萏,他苏慕逾似乎更加讨厌兄长和父亲,被背叛遗弃的感觉让他的心愈发的冰冷不堪。

    “怎么样苏偲瓘,菡萏打赢了慕远,按照规矩,她今日起便是苏家的家主,这家主之位你是终于完璧归赵。”董青缓缓说道,看着苏菡萏的神情欣慰却又掺了丝复杂的情绪,这样的少女,怕是未央对她的训练丝毫没留情面,她苏未央该是多么仇恨着夺取苏家家主之位的庶兄苏偲瓘,才用最严苛的方式对待亲弟弟的女儿。

    这样的百年难遇的奇才,若是名门正派于武林便是皆大欢喜,若是堕入魔道,怕是江湖上的一场劫难。董青抬眼凝视着苏菡萏,眼底里一时间不知是什么思量。

    苏偲瓘在台下看着比武台上的苏菡萏,眼前的少女此时颇有得胜后意气风发的模样,站在那里便有着一股夺目的魄力。

    幼弟苏偲瑾的模样他已然记不真切,可这丫头的神态倒是颇有那个素来骄傲决绝的妹妹苏未央的模子。

    苏偲瓘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苏家家主之位,竟然被半路杀出来的苏菡萏粉碎得一干二净,可是自己却没有阻止这一切发生的手段。

    苏偲瓘半晌在这满座的宾客间说不出话。

    “恭贺苏姑娘承家主之位。”言怿在一片鸦雀无声里微笑着冲苏菡萏抱了抱拳,朗声祝贺道。

    “恭贺新家主承位。”言怿身后跟着的言家护卫立刻紧随言怿纷纷齐声作揖祝贺。

    “恭贺新家主承位。”霎时间四周祝福之语四排山倒海般纷至沓来,各个世家门派纵有些许不甘的也在这一片片犹如大浪的恭喜之语里连连祝福称颂。

    苏菡萏站在高高的比武台上,俯视着四面八方的芸芸门派,她忽地觉得权势与力量真是个好东西,叫人着迷沉醉,叫人此刻带着轻飘飘的成就感想放声大笑似的。

    她眼底细细打量着底下的人,从麻木拘礼的门派徒仆到或探究,或艳羡,或嫉妒的世家子弟。

    苏菡萏的目光停留在言怿身上,他虽恭声道贺,却扬着头,面上并没有表情。她的得胜在他眼中理所应当,而他的沉默在她眼中出乎意料。

    许多年以后的苏菡萏才明白,言怿的沉默更是一种不忍与无奈。

    可惜,当她能够明白的时候,一切都已然无法挽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