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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初见女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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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轮轱辘的转着,在京城繁华大道显得格外普通,街边喧闹缓缓传进车内男子耳中。

    “你们听说了没,如今上面那个是个女的,你们说好笑不好笑,我们鸿鸢天朝多少英勇男儿,竟然要对一个女子卑躬屈膝!”

    “何止啊,我还听说她啊……是个瞎子,看不见的。”

    “瞎子?!!瞎子还能做皇帝!那我岂不是也能做!”

    “老二,你说什么胡话呢!当心点,要是被上面人听到了,我们可是要被砍头的!”?……

    马车越走越远,粗鲁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远,直到消失。

    “主子,咱们真要进宫帮那个倾穹帝啊?”

    驾驶马车的人掀开帘子,对里面的白衣男子问到。

    车内的白衣男子正闭着眼睛,似在休息。

    他墨发如流云,眉若青山,挺鼻薄唇,不见眼眸风采也若九天谪仙,不染凡尘烟火。

    蓦然,他眼睫微颤,似欲飞的蝶,在空中划过一道触目惊心的弧。

    他睁开了眼,如月华般淡漠清冷的视线投注在车帘上。

    “弦清,不可妄言。”他开口,似泉水叮咚,玉石相碰。

    名为弦清的赶车人立刻正襟危坐,恭谨说到:“属下明白,不过主子,明邗庄这样明晃晃的站在皇帝那边真的好吗?”

    车内男子神色冷淡,说的话亦是如此:“明邗庄行事,何须理会他人。”

    此人便是天下第一大庄——明邗庄之主郤頔(dí)澂。

    弦清听言,缄默不言,他的主子说的是大实话。

    明邗庄乃是鸿鸢第一大庄,富可敌国。向来是被人人巴结的。

    不过明邗庄行事低调,几乎半隐于世,如今在乱世中贸然入世,也是被先人留下的承诺逼不得已。

    马车轮悠悠的转着,朝着京城最华丽却也最黑暗的地方行驶。

    鸿鸢皇宫。

    庄重肃穆的宫殿整齐排列,高墙矗立,隔绝宫外人声鼎沸,锁着宫内孤影伶仃。

    郤頔澂在内侍总管刘佑的引领下,沿着青石道一路走进御花园。

    如今正是初春,冬季刺骨的寒意还未消散,御花园中却是姹紫嫣红一片,染的这萧瑟天地好不热闹。

    前方迈着轻碎细步的刘佑在一个转角处停下,转身低头弓腰,将尖细的声音压的极轻极低,似怕打扰了御花园此时的静谧一般说:?“老奴便为庄主引致此处,剩下几步路,还得劳烦庄主自己走了。”

    说着,刘佑微退一小步,跪地磕首道:“陛下长居深宫,不通俗礼难知大道,稍后与庄主相言之时,若有怠慢不尊之处,还望庄主大量海涵。”

    他又磕一头,说:“老奴僭越,言此大逆之词,望庄主莫怪。”

    頔澂微垂眼眸,淡漠的眼中不见悲喜,只是启唇简短说了两个字:“无碍。”

    刘佑闻言,便起身弓腰道:“老奴谢过庄主,陛下有令不可旁人扰了与庄主相见之礼,如此,老奴便告退了。”

    頔澂颔首,刘佑方才微直腰板,迈着轻碎小步悄无声息的离开。

    目送刘佑离去,頔澂一双敛下月华寒雪的双眸望着不远处的人影,深沉一片。

    他静立于万千花丛之中,白衣蹁跹,容颜似玉,如仙如神。

    突然,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边漾开一抹笑意,如同千尺寒冰初化,天地间下了一场烂漫花雨,美不胜收。

    微风轻吹,他的衣袍随风起伏,幽幽冷香浮动。

    “女帝呀……”

    他轻轻呢喃,眸中的淡漠亘古不化,唇边的浅笑变得别有深意。

    拂袖缓缓前行,一会儿便看清楚前方穿着紫金凤袍,端坐再花树下的女子。

    随着风动,些许花瓣纷飞而下,女子手捧茶茗,娴静品饮,和煦阳光之下,如梦如幻。

    似听见身后頔澂轻弱的步伐声,女子蓦然回首,嫣然一笑,绚丽夺目,这满园花色顿时不见色彩。

    唯有这眼眸之上所覆绸带折损了她的容貌。

    “你便是父皇生前所言之人,对吗?”

    女子启唇轻言,声音轻快悦耳,带着不可言状的天真和烂漫。

    頔澂看着女子,心中了然,这便是鸿鸢的女帝——郄珹玭!

    可惜了……

    頔澂叹息。

    鸿鸢江山,绵延万里。这江山命运欣荣压在一个男子身上,尚且让人喘息不过,更何况压在一个天生不足的女子身上?

    頔澂惋惜,双手交握抬起,微微俯身,行了一个拱手礼,?恍如玉碎清泉般的声音从他嘴中说出:?“臣明邗郤氏瑾瑜,问陛下圣安。”

    珹玭微微侧头,天真无邪:“瑾瑜?就是父皇为你取的字吗?怀瑾瑜而握兰桂者,高风亮节,世之所喜。父皇当真是喜欢你的。”

    常人取字,需及冠之时,由血亲长辈亲取,但頔澂不同,他十六岁时,弇昭帝便破例为頔澂取字。

    说着,珹玭将手上的杯子放回石桌上,动作干净利索,倒不像是个盲人。

    她像頔澂招手,不过方向却错了,頔澂在她的正前方,她的手向左偏离了。

    “你莫要站着,且来坐,陪朕说说话。你会陪着朕的,对吧?”

    她的语气满含希冀,頔澂对此微怔,淡漠的神情微微动容。

    宫墙萧索,在这偌大宫中,几乎众叛亲离的女帝怕是连一个说话的人也找不到了。

    可怜啊!她是,他亦是。

    也不知頔澂想到了怎样的往事,开口时声音也放的柔和些:“今后臣都会陪着陛下的。”

    珹玭面露惊喜,不见帝王威严,倒是像个得了糖果的孩子:“此言当真?”

    頔澂上前落座,眸光柔和:“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或许是因为眼疾的原因,珹玭的听力极好,頔澂一坐下她就跟着转过身,虽然方向有些偏差。

    “你不会离开朕的,对吗?”

    听到珹玭此问,頔澂不由愣住,扪心自问,不会离开吗?

    他摇头,笑了一声,这世间从不会有谁一直陪着谁,时候到了,自然会分开的。这女帝在深宫之中活了近二十载,怎还像个稚童般,问这样的问题。

    “终有一日,臣是要走的。”

    珹玭脸上的笑顿时消散,神色黯然:“果然,没人会陪朕的,你们都希望朕一个人。”

    頔澂遥望远方,轻声道:“陛下乃鸿鸢的皇,鸿鸢万千百姓都是陛下的子民,他们会陪着陛下的。”

    珹玭未见转喜之色,反而有些愠怒:“天下臣民有何用?皇宫偌大,宫人万千,难道不比那遥不可及的臣民?可朕生来至今,依旧孤单一人!什么圣德明君!什么天下之主!朕不过世人眼中一个瞎子,朕做皇帝,谁肯服?!朕问你,谁肯服?!!”

    说着,她又赌气似的说:“你若觉着这皇位好,朕让位于你又何妨,反正父皇常言于天下,说你雄经伟略,是不出世的治国之材。而且鸿鸢本就是你明邗庄的,你若称帝,怎会有如今困局。”

    頔澂听着珹玭的话只觉得荒谬又好笑。

    不过有一点珹玭没说错,鸿鸢的江山确实是明邗庄先祖打下来的。

    只是先祖求的是人间逍遥游,他为后辈又岂能违背先祖意愿,被皇位禁锢,画地为牢?

    若不是为了先祖许出的三诺和年幼时……他怎会来趟这蹚浑水。

    “陛下。”頔澂淡漠的语气微柔,装着数不清的温暖,“无论如何,你都是臣的陛下,是鸿鸢的陛下。从今往后,臣会护着陛下周全安然。有臣在,陛下永远都是陛下。”

    珹玭被绸带遮住的眼睫微颤,如蒙尘珍珠的眼中不见光芒,可眼圈却有些泛红。

    三月之前,弇昭帝先去,立下的遗诏被母后宣读,她犹记得在父皇棺前,那些不服之声,那些说她违常伦之声,就连母后,在父皇葬入皇陵后就立刻离开。不肯为她在大臣面前说一句话,把她一个人丢在这危机四伏的宫内。

    可现在,一个素未谋面,只是因为父皇所求才卷入朝堂的人,对她说,会护着她,会护她周全安然。

    珹玭声音微颤:“你……此言当真?”

    頔澂嘴角微勾,一抹淡笑浮现在他脸上,如漫天花雨,濯染一世芳华。

    遥遥望着远方,他的声音仿佛穿过千重迷雾而来,剥开令人听不真切的面纱。

    “最真不过。”

    珹玭笑容骤然明媚,袖袍中紧攥的手终于松开,白皙的掌心,一道道月牙红痕刻印在上,看了便让人觉得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