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珹玭不知道頔澂带自己出宫是为了什么,马车里,他们两人对坐着,冷香暗浮,气氛有些凝滞。
车外,是零碎的叫卖声,更让他们的沉默显得格外寂静。
“我们到底要去何处?”还是珹玭最先沉不住气,她微微蹙眉,手指挑起车窗帘,她觉得他们正在往城外走。
頔澂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闭着眼在假寐,珹玭盯着頔澂的脸,这是她第一次看清頔澂的容貌。
这个男人,惊为天人!
这是她在皇宫看见頔澂时的第一反应,垂眸轻笑了一下,这个惊为天人的男人心思亦是深的可怕。
“陛下的眼睛很好。”突然頔澂开口,清冷甘冽的声音很轻,他的眼睛里有珹玭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似悲似喜,等珹玭想要再看清的时候,那情绪已经藏的极深,眼中又是一片月华寒雪的清冷淡漠。
“看来臣的药陛下是不需要的。”
頔澂也学着珹玭,将车窗帘撩开,街道上的行人不多,却依旧一派生机勃勃的模样。
珹玭却放下了帘子,不解的看着頔澂,眸色微冷,“庄主此言何意?”
“陛下似乎很喜欢问臣这个问题。”頔澂嘴角挑起一个微笑的弧度,也放下了车帘,看着珹玭。
目光交织,却是谁也看不到对方眼底的深沉。
“臣没有别的意思。只不过为陛下开心罢了。”頔澂最先错开视线,嘴上虽然说的是为珹玭开心,但是却听不到任何喜悦的情绪,语气淡的有些冷。
珹玭对頔澂这种态度很不明白。她有时觉得頔澂对她是真心的好,万般都为她着想,有时却觉得頔澂此人太过于可怕,似乎她做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甚至于,她常常有种错觉,頔澂如同高高在上的神明,任意操控凡人生死,他现在可以费劲心思帮扶自己,等他厌倦的时候,是否可以随意将自己抛弃在那个角落,更胜者,他是否有一天会致自己于死地?
明邗庄主智而近妖,这句话会让多少人敬仰羡慕頔澂,那珹玭就有多忌惮頔澂。没有人会愿意将自己的一腔信任交付于一个自己一点都看不透的人。
许是珹玭的眼神深意太过,頔澂竟然伸手,直接盖在珹玭眼睛上,珹玭一惊,慌张的想往后退,但她身后是车壁,她退无可退。
“陛下也总喜欢拿这种眼神看着臣,可是臣并不喜欢陛下这种眼神。陛下为何总不愿意信臣?臣说过的,臣会护陛下一世安康,利用也好,真心也罢,臣终归不会害了陛下的。”
頔澂的声音似隔着袅袅水雾,听在珹玭耳中并不真切,唯有那一声沉重的叹息让珹玭僵住了身子。
“陛下,臣非木石,有时也会恼的。”
他似有千般无奈,最后还是缓缓收回手,放在身侧,神色淡然,眸光清冷,依旧是那般不染凡尘的谪仙模样。
珹玭更看不明白了,她迟迟没有出声,只是怔怔的看着頔澂,眼睛上的温凉触感,耳边那声叹息似乎都还在,与此同时还有她不安定的心跳声。
“你与朕说此是何意?”珹玭身体僵直,声音有些干涩,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攥起。
頔澂清冷的眼神在她脸上扫了一下,明明轻如鸿毛,却压的珹玭有些喘不过气来。
“陛下不会明白的。”
珹玭听不懂頔澂声音里藏着的情绪,她从未有何时像此刻一样不安。
“罢了,与陛下说这些也是无用的,臣还是与陛下谈谈将行科举之事吧。”頔澂笑了一声,有些讽意,极其僵硬的转了一个话题,“三年一科举,如今陛下将其提前两年,倒也是壮举。不过陛下,此事来的突然,怕是不会那么太平。”
既然已经谈到了正事,珹玭也放下了心中那点不安,正襟危坐起来,“为何有此言?”
頔澂靠在车壁上,手指玩弄腰间挂的白玉,眼眸低垂,看不清神色,“陛下难道不知?”
科举之事,举国重视,如今突然匆匆提前,一切准备尚未完善,难免会有人起不轨之心,想钻空子。
珹玭自然懂了,神色陡然变得有些沉重,沉默了好一会,她的嘴角突然漾出一抹笑,似有晨光熹微,美得不可方物。
“如此说来,朕便要请瑾瑜做一件事。”
頔澂饶有兴趣问:“何事?”
珹玭眸中精光一轮,“朕想请瑾瑜主持此次科举诸事宜。”
頔澂失笑:“臣可是听错了?主持科举之事?臣可非功名之身。”
鸿鸢素来有规矩,主持科举事宜之人必需是参加过科考,且还得是获有前三甲功名的人才有资格,或者天下大儒亦可!而他郤頔澂……似乎还没有资格。
珹玭却不以为然:“你乃帝师,有何不可?况且父皇有先言,说你乃天纵奇才,世人不可及,由你主持最适合不过。而且现在还有比你更合适的人吗?”
頔澂摇了摇头,有些无奈:“陛下这真是物尽其用。”
他如何不懂珹玭的意思,如今朝廷官员稀缺,朝务积压,所有人都忙得抽不开身来。科举之事,兹事体大,无论如何都要一个大臣镇场子,纵观朝野上下,也就他身有高职却悠闲至极,而且最重要一点,朝廷人手不足,但若由他来主持此次科举,这个问题便可迎刃而解,因为他乃明邗庄主,明邗庄内的人,可不是养着吃白饭的!
珹玭眸光闪烁,郑重问:“不知瑾瑜可否答应。”
頔澂迟迟没有回答,此事吃力不讨好,他一贯不喜做这种事情。
直到听到车外弦清的停车声后才缓缓开口:“此事非儿戏,臣还需思忖一二。已经到了,陛下下车吧。”
珹玭见状不好再言,她本就没打算让頔澂一举答应,好事多磨,她不急,“那朕等你的回复。”
言罢,两人下了马车,此处是城郊,草木丛生,却有一亭。亭子看起来有些年代,支柱都有些斑驳了。
珹玭看着身周景致,眉心微低,警惕而又心存疑惑。
“此乃十里亭,臣带陛下来此是为了送一个人。”頔澂解释道。
带着珹玭入亭,亭中竟有人备好了茶水!看着这套与破旧小亭格格不入的精贵的茶具,珹玭便知道这必然出自頔澂之手。
頔澂亲手给两人斟好茶,茶香氤氲,与这城郊相称,竟别有一番出尘风味。
“谢大人今日离京,臣猜陛下是想与他见一面的。”
頔澂看着官道,不远处有一辆马车驶来,在亭边停住了,而后有两位男子下车,是谢和父子。
“草民叩见陛下,陛下圣安。”谢和父子快步上前,跪地叩拜。
珹玭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兀自饮茶,仿佛事不关己的頔澂后连忙起身,上前虚扶:“谢大人无需多礼,未曾想大人竟如此匆匆离京,何不多留几日?”
谢和起身,眼神在頔澂与珹玭之间打了个转,笑道:“老来思乡,只想快些回去尝一口家乡菜。”
珹玭微笑道:“谢大人是秦州人吧?朕素闻秦州鲈鱼味极鲜美,尝之难忘,这些年待在京城也是苦了谢大人。”
谢和惊道:“陛下言重了,京都物华天宝,乃最最繁华之地,臣在京都唯有享乐,哪能受苦。”
“大人何必如此惊慌,今日在此朕非君,大人非臣,不必将那么多规矩。”珹玭十分谦和的将谢和引入座中。
谢和也没有推脱,安然入座。他们父子一坐下,珹玭立刻拿起茶盏,准备为他们斟茶,谢和连忙推迟,“陛下,这万万使不得,您这样是折了草民的寿啊!”
放眼天下,哪有君王为平民斟茶的道理?
珹玭躲过他们欲抢茶壶的手,起身为他们斟好茶,“今日无君亦无臣。大人是长辈,我乃晚辈,斟杯茶而已,有何不可。”
珹玭的话都说到这种地步,连自称都变了,谢和只得无奈接受,但心中对珹玭又高看了几分,礼贤下士,君王之道,珹玭参的够透!
“记得初见陛下时,陛下还是个这么大点的孩子。如今,我老了,陛下也大了。”谢和欣慰道,“以前常听先帝夸陛下聪慧过人,如今亲睹,却觉着先帝此言过于谦虚,陛下何止聪慧过人,说天纵奇才也不为过。”
珹玭谦虚道:“大人此话倒是太高看我了,不过都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倒是有愧父皇教导。若要说天纵奇才还是瑾瑜最适合不过。”
谢和听到瑾瑜二字的时候一时没反应过来,有些疑惑,但看着芝兰玉树的頔澂立马回想起来,这不就是先帝为明邗庄主亲赐的字吗?整个天下也唯此一个而已。
“陛下过谦了,您与明邗庄主皆是天纵奇才之人,鸿鸢能有幸得陛下与庄主为君臣,乃鸿鸢之大幸,百姓之大幸!”谢和喜形于色,倒是朕有些忘却君臣礼仪的模样。
珹玭轻抿一口茶,艳丽无双的容颜也盈满了笑意,“我倒是也想留住大人呐。”
凤眸轻扫一眼默不作声,全然把自己当做隐形人的谢志安,“虎父无犬子,如今科举在及,不知谢公子可有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