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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冯舒华没有想到的是,衙后街固然是个不错的地方,生活在这里和从这里走出去的人心情却并不尽然舒畅,更重要的是他们不知道这种令人不快的日子何时才能改变。
这不,就在这个早上,也就是郑文淑和郝治国一起感叹衙后街的命运的时候,前者远在一百多里外的儿子岑新锐已经出了个把钟头的早工了。此刻的他正和同伴阙仁东在大田里拖着泥船,为的是将凹凸不平的田土弄平,以利秧苗栽种。
“新锐,休息一会吧。”干了一气,手持钉耙的阙仁东招呼道。一大早就起来,平了好大一块田,他委实有点累了。
“好吧。”回头看着已平整过的田块,岑新锐一边答应着,一边用力竖起泥船,将里面由高凸处运来的泥巴倾倒在低凹处。由于出力的缘故,他的头上冒出了阵阵汗气。
“新锐,你说我们这么干有什么意义?”注望着阴沉沉的天空、空荡荡的田野和三三两两出着早工的人们,阙仁东心情悲凉地说道,“一年忙上头,连自己都难得养活。”
“小声点。”岑新锐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情况,发现除了集体户的伙伴外,还有生产队里的社员,而且他们中有人正朝这边走过来,故此提醒着他。
“唉,有背景的都走了,就剩我们几个。”阙仁东拄着钉耙,唉声叹气,“今后的出路在哪里,莫非我们真要在这里终老一生?”
听着同伴的喟叹,岑新锐没有吱声,心中却很有同感。不知不觉,他们这批知青下放到巴陵湖公社已有三年多了。这段时间中,从不适应到适应,从过不下去到能过下去,他们不知吃了多少苦。
按麻平的说法,是“苦了心志、劳了筋骨、饿了体肤、空了身子。”当然,也不是全无收获,仅自己,个子就往上蹿了一大截,从来时的一米六二长到了一米七三,至于体格也健壮多了,挑着一百二、三十斤重的担子,四、五里路可以不休息。
只是,人在巴陵湖,心却总是想念着荔川县城,想念着城北的衙后街。尤其是看着同来的伙伴一个个招工、当兵,只留下越来越少的人在这里苦熬,更是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他不知道自己在这里还要呆多久,前途究竟在哪里。如果说唯一还能使他觉得有点乐趣的,那就是在小煤油灯下,他自学完了哥哥留下的高中课本,能不费什么气力地将里面的习题演算下来。
就在此时,远方传来了一阵哨声。
“收早工了,”闻听声音,阙仁东将钉耙柱在田土里,“吃饭去。”
“好的。”岑新锐将纤索仔细地系在泥船的把柄上,又捧起田中的水洗了洗腿脚,与阙仁东相随着走上了田埂。江南三月,正值春分时节,气温仍然很低。在泥水里泡了一个早晨,两个人的腿肚子都冻得通红。好在早已习惯了,也没有觉得太难受。
“忙了一大早,我可是真饿了。”回家的路上,远望着集体户的茅屋,望着屋顶上散发出的淡淡炊烟,阙仁东念叨着,“也不知今天早上温丽娟会弄点什么吃的?”
岑新锐也饿了,但他这回没有迎合阙仁东的嘀咕。后者所说的温丽娟就是在一中就读时班主任谈竹君的女儿。
一会工夫,两人同着被生产队分在其它作业点的麻平等人回到了集体户内。只是当他们进得屋来,端起饭碗时,发现同温丽娟住一个房间、总是叽叽喳喳的庞秀英居然不在。
“她去公社了,刚刚,”看着在场的人都露出疑惑的神情,轮值做饭的温丽娟说道,“是广播里通知的。”
去公社,干什么?闻听此话,众人心生疑窦了。也就在此时,一个答案不约而同地出现在了他们的脑海里:招工了?
一想到这一点,众人的心里马上翻腾起来。这当中,既有对庞秀英的羡慕,亦有对她的妒忌,当然,更有为自己无着而产生的失落。
“妈的,这是什么世道?”看到众人虽表情各异但皆沉默不言,只是有一箸无一箸地往嘴里送着米饭,麻平到底忍不住了。他将手中的搪瓷碗往桌上狠狠地一拍,没好气地说道:“认真干的没希望,偷懒使滑的反倒能返城!”
听着这话,众人互视了一眼,没有吱声。尽管大家并不认为他麻平是认真干活的人,但庞秀英的怕苦怕累、偷懒使滑却是事实。可偏偏就是她,马上就要离开巴陵湖了,而且走后再也不会朝这里看一眼,就像原先那些从这里招工参军的伙伴那样。
少菜无荤的早饭本就难以入口,此刻听到这样的消息,众人更是觉得吃在嘴里味同嚼蜡。如果不是为着上午还有活儿干,只怕所有人都不愿咽下去了。
终于,早饭吃完了。只是还没等大家从庞秀英去公社这件事上缓过劲来,生产队长又来派工了。这一回岑新锐和麻平被派去车水,同一张车的是队上两名年轻的媳妇。
两人来到了昨天就架在村头田垄边的水车旁。随着两名妇女的到来,水车在四个人八只脚的蹬踏中转动起来。白花花的水流从水车口奔涌而出,流向了亟待浇灌的土地。
“小岑,听说庞秀英要招工走了?”蹬踏了一会,一位妇女突然向身边的岑新锐问道。
“不太清楚。”岑新锐如实答道。
“不会吧?”听他这样说,这位妇女不相信了,“你们住在同一个集体户,能不知道?”
“我说的是实话,”岑新锐觉得这不应当招来对方的疑问,“她是临时接到通知到公社去的,去干什么,她自己没讲,也没人告诉我们。”
“现在都这样。”听到这里,另一位妇女开了口,“招工的悄悄的来,被招工的悄悄的走,省去了好多麻烦。”
“这不是开后门吗?”问话的妇女不能认可了。
“现在哪样不开后门?”一直没有开腔的麻平突然发作了,“升学要开后门、当兵要开后门、招工要开后门,开不了后门的没有门。”
两位妇女互视一眼,不吱声了。她们虽不是当事人,却很能理解时下滞留在生产队上的知青的心情。上一年,就招走了不少人。尤其是招走的都是家里有背景的,这怎么叫留下的人服气安心。麻平就算了,可岑新锐怎么说都是个好伢子吧,作田舍得出力,社员有什么事要帮忙的随喊随到,而且说话办事都很在理在行,可偏偏招生招工没他的份,要他怎么想得通?别看他不像麻平那样经常发牢骚,心情肯定好不到哪里去。
“歇会儿吧,”机械地蹬踏了一会,麻平觉得实在无聊,再加上庞秀英这事带来的刺激,更觉得眼下的劳作没什么意思,故此,虽并不疲乏,还是提议休息。而且不待其他三人应声,自己便从车架的木杠上溜下来,一屁股坐到了岑新锐出工时带来的铁锹锹把上。
车上三人朝他看了一眼,虽然有所犹豫,但还是继续蹬踏着车轱辘上的脚踏板。只是由于少了一个人,他们觉得较先明显着要吃力若许。
麻平有点尴尬了。他没想到其他三人没有响应他的提议。就在他一时间不知是继续休息还是回到车上去的时候,突然有人说道:“怎么回事,这车上只有三个人?”
那声音很熟悉,似乎是大队书记。大家回头一看,果然,是家在本生产队的他,手里还拿着根竹棍子,后面跟着的是大队的会计和电排站长。
“啊,我刚才撒了泡尿。”麻平见状,连忙站起来解释道,跟着便爬上了水车,随着其他三人蹬踏起来。
大队书记看着他,微微地摇了摇头。其实,刚才的情况他老远就看见了,只是为着对方是下乡知青,不好以普通社员待之,方点到为止。
“书记,你们这是要到哪里去?”起先问岑新锐话的妇女开了口。
“看看大渠的情况。”书记一边回答,一边走下灌溉大渠的堤坡,用手中的竹棍探了探渠水的深度。
“不用量,差得远。”见此情状,另一位妇女开了口。
书记闻言,看了她一眼,没有答腔。
“站长,修渠的时候不是说自流灌溉吗,怎么我们还要车水,而且一车就是这么多年?”先前问书记话的妇女问道。
“靠近电排站的田地还是自流灌溉的。”电排站长看了大队书记一眼,答非所问的说道。
“那电排站莫非就是给那几个生产队修的?”对这样的回答,问话的妇女不满意了,“要知道,当年我们生产队不仅投了很多工,还出了不少钱的。”
电排站长瞟了她一眼,没有吱声。这不仅为着她讲的是实话,而且为着她仗着大伯哥在部队当营长,说话从来大刺刺的,无所顾忌。
“是不是抽水机没有开足?”麻平插话道。
“我所有的机组都开动了,你说我没有开足?”听着这话,电排站长不乐意了,“小麻,说话前要调查一番,不要动不动就找别人的麻烦。”
“我不过是猜测一下,找你什么麻烦?”面对电排站长的态度,麻平也不高兴了。
“那为什么我们这里就不能自流灌溉?”另一位妇女也开了腔。
“这事其实很好解释,”听到这里,本不欲作声的岑新锐还是接过话来,“一个原因,就是电排站的地势低了,抽了半天,水流到我们这里的时候还在渠底。”
听他这样说,大家一起将眼光投向大队书记。
大队书记心中一动,他本想就着岑新锐的话说两句,但看见四个车水的人还在那蹬踏着,便招呼道:“我们也来了一会了,你们歇一阵吧。”
“还是书记关心我们。”听到书记这样说,麻平立地跳下车来,不过嘴里不忘恭维一句。
大队书记看了他一眼,嘴角动了动。转身问岑新锐:“小岑,你为什么说电排站的地势比这里低?”
“这事我很早就注意到了。”
“哦,说来听听。”大队书记闻言,连忙说道。
“我们刚来的时候,走的就是灌溉渠上的这条道。那会儿电排站正在抽水,可我发现越往前走,渠里的水头就越浅。到得我们这个最边远的生产队时,渠底就只有了薄薄的一层,不使水车根本用不上。”迎视着大队书记有所探询的目光,岑新锐很肯定地说道。
“是这么回事。”两位妇女点头赞同。
“那不一定,”看到这一情景,麻平不认同了,“水流总会有一个过程,时间不到,边远渠道的水是涨不上来的。”
麻平一开口,岑新锐就知道他除了要与自己抬杠,还想显示一下自己的能耐。他本不想再说什么,但见书记仍在注视着自己,便说道:“我们那次沿渠道一路走来的时候,抽水口渠道的水明显着是满满的,都快溢出来了,可就是不见有流动的迹象。为什么会这样?是因为水不可能往高处流。”
“可不,”听岑新锐这样说,电排站长也表示赞成,“常常是我们那里的水满得都快溢出来了,边远的几个生产队还在反映无水可用。”
听到这番话,麻平哑口了。回眸之际,发现两位妇女脸上露出的分明是哂笑自己的神情,更是非常尴尬。
看到麻平极不自在的样子,大队书记在心里连声“嘿嘿”了。尽管他与之接触不多,但听其言观其行,早就认定这小子不怎么地道,就像前些时公社书记开会时说的那句话,是“墙上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远不如岑新锐聪明而又沉稳。
不过。他虽然文化不高,城府却很深,故此不以为然的心思一点都没有形诸表面,而只是用了赞赏的口气对岑新锐说道:“小岑,你说的确实有道理,我今天和站长观察了这一路,得出的也是这个结论。”
“那怎么办,就听由它继续这样?”听大队书记这样说,先前发问的妇女忍不住了。
“书记这不是要解决问题吗?”一直没有出声的大队会计开腔了。
“你们说怎么办?”书记征求着众人的意见,并从口袋中掏出烟丝和裁好的方纸,递给吸烟的男性。说实话,电排站设计、施工不合理这一问题,他早就注意到了。只是因为兴建的时候不是他主事,只能一直隐忍。现在不同了,自己做了一把手,偏偏所在生产队在通水的问题上吃亏最多,便不能不将这个问题的解决提上议事日程。
“这好办,”麻平虽不吸烟,但还是接过书记递来的烟丝和方纸,学着众人的样子卷起了喇叭筒,“既然现在的电排站地势低,那就换地方重新建一个好了。”
“你说得轻巧,”麻平的话音刚落,电排站长便表示不同意见了,“别的不说,单是机房的施工,没个一年半载拿不下来,耽误了生产怎么办?”应当说,他讲的确乎有道理,只是还有一点是他不能明说的,那就是电排站就建在他所在的生产队,抽水机一响,首先受益的就是自家,而且他这个站长,亦是和他同一生产队的原大队书记安排的。
“那,没修电排站时又是怎么过的?”对于电排站长的说法,麻平不能认同了,“现在重修,就当没修那时候过不就行了。”
“真要没有,那自然行,可一旦有了,人的感觉就不同了。”对麻平的话,电排站长很不以为然,“老人说什么来着?这叫做‘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听着站长的话,大家都没有吭声,书记亦然。不过,他虽然赞成站长的说法,但对方那点小心思,却看得清清楚楚。
“更重要的是没钱。”站长说完,会计亦发言了,“想当年兴建这个电排站,不单每个生产队都摊了劳力和票子,就是公社亦找县上要了钱的,现在要改建,这两条都做不到。”
听二位这样说,众人皆面面相觑了,麻平更是觉得没面子,后悔自己不该没想周全便开了腔。
“小岑,你说呢?”见众人都沉默不言,书记再次将目光转向岑新锐。
“这个问题其实不难解决。”岑新锐见问,很有把握地说道。
“哦?”书记一听,眉头一扬。
“将电排站渠底的高程与边远生产队渠底的高程之间的差距测量一下,根据得出的数据,抬高电排站进水口的渠底,并逐次延伸到各个用水段。”
“好主意。”电排站长到底是干这一行的,一听就明白了岑新锐的意思。在他看来,这样做固然要费不少工夫,但总比将电排站搬离自家生产队要实际。
“那要抬高多少啊?”听到这里,麻平虽然不能不承认这是个好主意,但出于妒忌,他还是表示不同意见,“再说,你往渠底垫土,生产队的老少爷们怎么想,多半会认为你这是瞎折腾!”
“我说小麻你别说的这么难听,好不好?”听着麻平这番话,而且还阴阳怪气的,一直听着岑新锐说话的两位妇女不乐意了,“你把我们看成什么人?都是什么也不懂的蠢家伙?”
“我不是这个意思?”麻平一听,察觉到自己说话可能得罪了眼前二位,连忙解释。
“算了,别扯这些没用的了。”书记见状,两忙劝止。适才一番短短的交谈,他又一次强化了自己原有的认识: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别看都是中学毕业生,岑新锐比麻平可要强多了。尽管这个麻平看起来嘴巴麻利,可多是不懂装懂,还常常强词夺理,难怪那么多人不待见他。不过,这些都不是此刻要关心的,故此,他对着岑新锐说道:“小岑,你刚才说的很有道理。其实,我也想到了,就是要借你的看法加强一下自己的观点。”停了停,又说道:“当然,到底该怎样做,我们还得找专业人员测量、设计一下,不能像以往那样,拍拍脑袋就动手。”
“那是。”听着书记这话,众人皆表示赞同,只有电排站长有点不自然。他知道书记话中有话,但又作声不得。
书记何等精明之人,电排站长的神情早被他看在了眼中。但他不想说什么,因为这不是他眼下要考虑的事情。就在他站起身来,还想对岑新锐说点什么的时候,大渠之上,疾疾地走来了生产队的记工员。
有什么事?看着他急急的神情,众人猜测着。
“小岑,你姐姐来看你了,现在集体户里,你快回去。”记工员见书记在场,向他点点头,然后冲着岑新锐说道,“车水的事我替你。”
“真的?”闻听此言,岑新锐自然高兴,但又有点不信,盖因为姐姐现在已被从县肉食公司调到乡下的肉食站,不大有可能来这里来。
“我还骗你吗?”记工员知道他有疑惑,解释道:“你姐姐说了,她已抽调到我们隔壁公社做社教工作队,今天是乘到我们公社开会的机会来看望你的,下午还要赶回去。”
原来如此!听着这话,岑新锐很是高兴了。他冲众人说了声“少陪了”,拔腿就向集体户奔去。
“我们踩起来吧。”记工员看了看麻平和两位妇女一眼,领头爬上了水车。
麻平还想乘着书记在这儿多歇会,但见得记工员如此,只得跟着爬上水车。
看着麻平这神情,书记笑了笑,说了声“走了”,便带着会计和电排站长走了开去。
水车又“嘎嘎”地响了起来。随着活动龙骨在水箱里往复运行,渠底的水被刮水板提上出水口,流向了田中。
妈的,又好生这小子了。看着岑新锐远去的背影,麻平在心里嘀咕着。这天上工以来,他一直不爽,不仅为着从那么深的渠底将水车上来实在费劲,而且为着在书记面前丢了面子,偏偏这个面子是在与岑新锐的比较中丢掉的。
“小麻,你认识岑新锐的姐姐吗?”蹬踏了一会,说话大刺刺的妇女问道。
“认识啊,怎么的?”麻平不解了,心想这与你有什么关系。
“她是国家干部吧?”
“应当是吧。”
“那她怎么也能帮岑新锐招个工吧?”
“那么容易?”麻平觉得对方说的太好笑了。
“为什么?”对方不解了。
“为什么?没掌权呗!”麻平心想,这么简单的事,还用问吗?故此,停了停,又说道:“要讲国家干部,我家也有,我姐姐还在北京部队上干哩,有用吗?”
“那,庞秀英肯定有掌权的亲戚了喽。”在边上一直没有吭声的另一妇女说道。
哟,敢情她们都知道庞秀英这事了,听着这话,麻平一怔,心想庞秀英这事自己吃早饭时才知道,足见很多事情知青们都被蒙在鼓里,连不相干的社员都不如,够可怜的了。
“你算说对了,”见众人议论此事,记工员插嘴道:“庞秀英的小姨在省动力机厂,据说是她给弄来的指标,点名招工。”
“你怎么知道?”众人有所疑惑了。
“我兄弟昨天回来,闲扯的时候说的。”
原来如此,听他这样说,两位妇女深以为然了。她们知道,记工员的兄弟转业后安排在县劳动局工作,消息不会是假的。
省动力机厂?听着这话,麻平的心里一动:岑新锐的叔叔不是在省动力机厂吗,怎么没替他活动一下呢?难道说不上话?
想到这里,麻平不由得多有感慨了,心想这人的命运还真捉摸不住:昨天庞秀英还在和大家一起作田,一身水一身泥,今天就要摇身一变当工人了。可自己呢,还不知在这个破地方呆到什么时候。适才岑新锐的姐姐来看他,该不是也给他弄个带帽的招工指标吧?真要这样,那自己可惨了。要知道大家都不招工,彼此还有个安慰。这人一走得多,剩下的就直觉得心里发虚发慌,不知今后是个什么样!但愿这次岑新锐不是像庞秀英那样一走了之,留在这儿替大家打个伴,虽然这样想很不厚道。
想到这里,麻平觉得虚汗都上来了,脚下只是机械地跟着其他三人蹬踏着,没有了一点主动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