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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褚兰没有想到,两周之后的一天早上,即当她做完晚班回到家里的时候,发现麻平又站在了自家的门口。
“你怎么又来了?”褚兰很有点意外了。她原以为自己拒绝了他,他会知难而退,因为她知道他是一个将面子看得很重的人。
“我怎么会不来?”麻平仍是一如既往的沉稳,“我是认真的,除非你确实有了男朋友。”
听他这样说,褚兰不知怎样说好了。她在心里叹了口气,默默地打开了门锁。
麻平跟随着她走进了屋子,又自动地坐在了上次坐过的那张椅子上,然后在上衣口袋里掏了一会,掏出一页折叠得很齐整的纸张,递给褚兰。
“你这是什么?”褚兰没有伸手,但还是问了句。
“我的调令,就在这几日往纺织厂报到。”麻平见她不接,只好自己将纸张展开,给褚兰看了看,然后小心收好。
“那,恭喜你,可以回家了。”褚兰诚心诚意地说道。
“是,但我还是要感谢你。”麻平看着她的眼睛说道。
“感谢我,为什么?”褚兰似乎不太明白。
“因为你是我要想法子调回荔川的动力。”麻平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
尽管上一次已听过类此的话,但此刻听他这样说,褚兰还是有点讶异了。默然一会后,方抬起头,幽幽地对他说道:“你也许真是想和我好,可我却不能接受你的这份感情。”
“为什么?”麻平不能理解了,“你是觉得我配不上你?”
“不是。”褚兰摇了摇头。
“那就是你觉得自己现在的工作不如意,抑或你读书曾经比我高二个年级?”
“也不是。”褚兰仍然摇头。
“那为什么?”麻平有点急了。
“我无法说,说来你也无法理解。”褚兰将眼光移向屋外,语音低沉地说道。
“有什么不好说的?你又怎么知道我不能理解?”麻平这回真的不能理解了。可就在他还想追问下去的时候,突然发现情况不对了:刚才还好好的褚兰,此刻却手按着小腹,弯下了腰,口里则发出了呻吟,看着看着那脸上便没有了血色,只有一道道冷汗不断地淌下来。
“你怎么啦?”麻平很是吃惊了。
“我肚子突然疼得厉害。”褚兰费力地回答着。看她那样子,像是马上就要倒在地上一样。
不好,急性阑尾炎!立地,这个念头蹿上了麻平的脑际。凭着所拥有的一点医学常识,他知道此时一刻也不能耽误,于是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将褚兰托抱起,向着屋外奔去。
“你放下我!”猛被麻平这样一抱,褚兰很是难为情了。她挣扎了一下,但由于肚子疼得厉害,浑身无力,没有任何作用。
“别动,动我可抱不住你了。”尽管很早就对漂亮的女孩子有了感觉,但麻平知道,但凡正经的女孩子,都是轻易不会让男人与自己发生肢体接触的,就是自己下放的巴陵湖的农民,也常讲什么“男儿头、女儿腰,只准看,不准挠。”要放在平时,借他几个胆子,也是不敢触摸一下褚兰的。
但此刻不同了,在她是要救命的时刻,在他是不能坐视不管。他于是托抱着褚兰,向着医院疾疾走去,而且临出门时,居然不忘记用脚将褚兰屋子的两扇开着的门勾拢来。
“她这是怎么啦?”看到麻平托抱着褚兰疾行在巷道中,衙后街熟识的街坊们很自然地围过来,关切地问道。
“生病了。”麻平有点不耐烦地回答着。他虽然是个男人,也正当有力的时候,但由于路程不短,褚兰又多少有点重量,故此嘴里开始喘起气来。
看着这样子,邻居们纷纷让开了道,有的还说道:“谁去给她姨妈报个信。”
街坊们的话语传进了麻平的耳朵,但此刻的他顾不得许多,只想着尽快将褚兰送进医院。终于,在他出了一身大汗、腿脚渐渐变得沉重起来的时候,他费力地踏上了医院的台阶。
看到这种情况,医院的医生和护士立地从他手中接过了褚兰并抬进了急诊室。又过了一会,一位中年女医生走过来,将坐在诊室外面的他叫进了隔壁的另一间诊室。
“你是她的爱人吧?”中年女医生用一种不客气的眼神盯着他。
猛听这样的问话,麻平有点懵了,以至摇摇头后又莫名其妙地点了点头。
“知道她怎么回事吗?”中年女医生问道,口气显得很不以为然。
“是急性阑尾炎吧。”麻平猜测着。
“你难道就没有想到别的?”中年女医生语含指责地说道:“告诉你,她这是流产闹的,长期精神抑郁,休息、营养都没有跟上来。”
“什么,流产?”闻听这话,麻平吃了一惊。
“怎么,你这个做丈夫的不晓得?”这会轮到中年女医生吃惊了。
“啊,不是。”看到对方疑惑的眼神,麻平连忙掩饰着。他虽然刚才有点懵,但毕竟脑子灵泛,一旦回过神来,马上意识到了这件事情的非同小可。
他知道,如果否认医生的问话,只要传出去,便会招致很多口舌,不但对褚兰不利,就是自己,亦会惹上很多麻烦。只是口里虽没向女医生解释,心里却乱成了一锅粥:她流产过,那就是说她和男人上过床,而且还怀过孕。她怎么能这样呢?没有结婚就做出这样的事情,这和人们常说的骚娘们、破鞋有什么区别?她难道不知道男人最痛恨的就是女人的这种乱交行为?亏她还是荔川一中的学生!
当然,她这样做是她的事情,自己管不着,可现在自己该怎么办呢?继续追,值得吗?不再追,先前说过的那些话算什么?她若知道自己这个态度又会怎样看自己?其他人知道后又会怎样说道?
面对突然出现的情况,麻平可以说是呆若木鸡了。他不知道自己应该继续呆在这里,还是离开的好。唯一感觉到的,就是心头像一团乱麻,怎么也理不清。
麻平是在岑新锐走后数月招工的。一开始他很高兴:终于离开巴陵湖了。但很快他就不太乐意了。一是因为招他的是临县的一家磷肥厂,这个县各方面较荔川都要差许多,二是他很快便弄清楚了,这个工作是他远在北京的隔山姐姐麻芳托自己在临县工作的高中同学给办的,而麻芳之所以会如此,全是念及姊弟之情,并非为了满足他母亲吴望霞的要求。
不过,再不乐意,还是比继续窝在农村要强。要知道自己离开集体户时,孤身一人的温丽娟可谓绝望至极,因为她还留在那里,且不知何处是尽头。到厂后,为了回荔川,他想尽了一切办法。经过多次活动,最终调到了县棉纺厂。说实话,到棉纺厂,故然是为了回荔川,但也很大程度是为了褚兰。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他所面对的竟然是这样一种情况,令他深受打击、沮丧至极。
“你怎么啦?”看着麻平呆呆地想着心事,中年女医生有点疑惑了。她禁不住问道:“是为自己的行为后悔了吧?”
我后悔什么?听着这话,麻平突然有点来气了。一时间,他觉得自己很冤,更觉得自己很傻。但就在他想对对方说自己不过是褚兰的一个邻居,并不是她的什么爱人,刚才送她进医院不过是与人为善、救人之急的时候,屋外响起了江一贞急迫的说话声——
“兰子现在哪里,她到底怎么啦?”
闻听声响,中年女医生看了麻平一眼,走了出去。紧跟着,便听见她和江一贞简单地说了几句,将后者引进了褚兰所在的诊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