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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常说,人生在世,无非饮食男女。要说,这话还真有点道理。这不,就在麻平为追求褚兰费尽心思、大伤脑筋的时候,已招工到清江拖拉机厂的岑新锐也遭际了一场小小的“桃花运”。只不过这场际遇还没有正式开始,便戛然而止。
这天一大早,岑新锐就来到了铸造车间。工段长昨晚交待了,明天浇大件,大家要提前来,做好应做的准备工作。
也许是来的太早了点,车间里除了先岑新锐一步来的工段长外,再无他人。没有了鼓风机的轰鸣和工友们的叫喊,空旷的车间里显得非常安静。看到岑新锐走进车间,工段长下意识地看了看腕上的手表,时针指向的是七点半,也就是说比上班提前了半个钟头。看到这种情况,工段长很是满意。尽管面前这个叫岑新锐的工人来车间的时间不长,但通过观察,他发现,对方是个干活舍得下力的人,从不偷懒使滑。每每看到投料时小伙子推的斗车生铁块装得最满,不装完冲天炉决不休息,他就很高兴,甚至有几分感动。
他想,其他工友如果都能像这个年轻人一样,本工段的工作无疑要好推动许多。不过,对这位新招进的工人,工段长也有一点小小的看法,那就是他不太合群,休息时大家伙坐在一起侃大山,他却一个人坐在一边,不是从裤兜里拿出一张纸片端详,就是呆坐着想心事。到工段以来,他从不和大家伙谈女人,更没有人看见他和异性有过来往,以至有人背后说他是个和尚。
当然,也有人认为这个绰号不适合他,因为他并不是清心寡欲,只不过喜好与一般人不同。比如他就很爱学习。和他同住一个宿舍的人最熟悉的场景,就是他那狭窄的铺位间,堆满了各种学习资料。不上班的时候,别人多是看电影逛大街,可他却在屋内做习题,那双大手里,除了装炉时的斗车把和吃饭时的饭盆勺子,拿的最多的就是纸和笔。那种一拿起书本就心如止水、从不旁骛的神情,令室友有心调侃都不好意思。
“小岑,休息一下,李工一到,我们就开始。”看到岑新锐已将通道上的杂物清理完毕,工段长走过来关照着。
“好的。”岑新锐应了声,看着一切都已准备就绪,便坐在了斗车边的铁皮板凳上。
到此刻为止,他离开巴陵湖来到清江拖拉机厂已有八个月。按说,能返城且有一份自食其力的工作,无疑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但在他,却不知于何时起产生了一种惆怅感。其所以如此,盖因为在铸造车间里,由于所担负的工作是拖运生铁块和焦炭,而这只要有体力就行,毫无技术可言,尤其是厂子规定,上班的时候,不得做任何与工作无关的事情,休息时也不行,这就不免使他觉得很是乏味。有时他也想和同事们聊聊,可他们不是打闹就是谈女人,根本谈不到一块去。
也正是因此,他不时怀念起在巴陵湖中学的日子。在他看来,尽管那时候不知人生的归宿在哪里,但至少每一天都过得很充实,不仅有书读,而且有同属教书匠的同事晤谈,虽不能说是“进出皆鸿儒”,至少和他们有共同的语言。尤其是看到所教的学生因自己的工作得到了成长,更是有一种成就感。他因此想,教书其实是一份很有意义的工作,如果能在巴陵湖公社中学转正,也不是不可以的。
“岑新锐,有你的信。”正在此时,车间记录员陈丽,一个刚结婚不久的年轻女工从外面走进来,一看她抱着的一大堆报纸信件,就知道她从厂门口的传达室来。
这是谁?接过信件,看到封面寄信人处的“杜”字时,岑新锐很是奇怪了。遍搜自己的记忆,他实在想不起自己有哪个朋友和熟人姓杜。
“女朋友来的吧?”打量着岑新锐不无诧异的神情,陈丽打趣道。
“真要那样就好了。”岑新锐一边拆信,一边顺口说道。当他抖开折叠着的信纸,看到信末的落款时,马上便明白了,信封上以何写着一个“杜”字,因为信是文一清写来的。在这封很短的信件中,对方除了请他代向他父母问好以外,主要是告诉他,在自己的问题没有解决之前,他不要再写信来,自己也不会给他写信,至于原因,他是知道的。
看着这样的来信,岑新锐心里很有一番感慨了。一方面是难受,同时也很感动。也正是因此,他再一次觉得,文一清是个可交的人。在下放的这些年中,能遇见他,怎么说也是自己生命中的一段奇缘。这一点就像妈妈说的那样,世界那么大,却又那么小,本以为马婶被无声无息地撵到不知是什么的地方,今生没了见面的可能,偏偏在下放的巴陵湖得能再次遇见这母子俩,这不是巧得不能再巧又是什么?
招工进厂之后不久,岑新锐在一次回家的时候,想起了马婶和文一清的事情,便告诉了妈妈。
是吗?听到儿子这样说,郑文淑很有点讶异了。她不由得想起了过往与马婶的种种交往,包括这位邻居在务实考上大学时赠送康克令金笔的情形,当然,印象最深刻的还是她被从自家屋中被撵走的惨兮兮的场景。
“妈妈,你知道文一清是为什么被判刑吗?”看着郑文淑若有所思的样子,岑新锐问道。
“不是说他强奸班上的女学生吗?”郑文淑回过神来。
“可他说自己是被冤枉的。”岑新锐认真地看着妈妈。
“他这样说?”闻听儿子这样说,郑文淑有点吃惊了。
“我觉得他说的很合情理。”岑新锐小心地说道。
“是吗?”郑文淑有所探询地望着儿子。
看着妈妈将信将疑,岑新锐遂将文一清对自己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原来是这样!听儿子这样说,郑文淑此刻可以说大觉骇然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桩案子的水有这么深,或者说后面的背景有这么黑。
真要如此,这位晁婶显然不仅不是个善茬,而且简直是个蛇蝎心肠的人。只是,作为叔伯妯娌,她对马婶究竟有着多大的仇恨,以至要将后者的儿子送进班房呢?一想到文一清确有可能如他自己所说是被冤屈的,郑文淑就觉得这事太可怕了。想来想去,她想了起来:早先好像听阮奶奶说过,作为文国正的远房表妹,晁婶是极想做他的填房的,只是由于文国正迎娶了马秀云,方断了她的念想。
嫁人不成,就使出这样下作的手段来对付别人,这也太歹毒了吧!如果都这样,这个世道不也太使人恐惧了么?被这样的人盯上,还有活路吗?想到这里,郑文淑有点不寒而栗了。当然,她最后还是缓过劲来了,而且一再告诫自己,千万不要让儿子猜到自己在思忖些什么。毕竟他的生命之路还长得很,心子断不能被阴暗的东西所笼罩。
但郑文淑没有想到,对文一清缘何会被他人构陷,岑新锐所了解的情况固然不如她多,但从文一清自己的表述中多少还是有所知晓,而且他早已不是刚下放那会的青涩少年,而是一个经历了不少世事的沉稳青年。尽管他常常会接触到一些令其不愉快的事情,一如人们常说的“人生不如意者十有八九”那样,但家庭、学校多年来所给予的教育还是使他对未来充满了希望,阳光始终是他的性格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