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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时分。
十一月底的宜州越发的寒冷,南门的守卫们挨个检查着出入的人员。
已经过了早上的入城高峰,临换班还有一个时辰,不少士兵搓着手,等着一会换班吃饭。
“喝口茶暖暖!”其中一个小头目刚从板房里出来,他拿着一个茶壶,端着一个茶杯,给守城的一班兄弟轮流倒茶,勉强暖暖身子。
“头,这还是茶吗?连点叶子都没。”一个和头目关系比较好的小兵端着茶正开玩笑。小头目佯装要拿开水壶烫他。
“知足罢,过两月又要交税,怕是不够,家里存的茶叶都要一并交了。”
那士兵不再言语,干笑一声继续端着杯子喝茶去。
正在这时,一阵疾驰的马蹄声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大人要出城!快闪开!”
一时间人仰马翻,门边的士兵正要去追却被小头目拦下。
“头,这是哪位大人哪?”
“还能是谁,周大人!”
“周大人?他着急着出城是要往哪去?”
头目一摊手,表示自己并不知道。
其实这说来也不长。
就上次,周友年说要给秦王接风,但秦王并没有答应。接下去这十来天,他一直锲而不舍的求见,可是就这样,居然连秦王的面都没再见过。
不是说身体不适,就是说出城未归,这都出城未归三日了,周友年实在不放心,索性追过去看看。
这赵属去的也不是别的地方,但这地方没有个闲工夫也一般不会去。
文思书院,属于本地乡绅私人开设,据说比宜州的关学还要出色,历年来也培养出不少人才。
他这十天来,一直在宜州城周围微服查探,发现百姓生活相对简单,除了每日种田,到城里卖货,还有些积攒些稀奇物件到临城去买。
而孩子们到了冬天,不用帮忙种地,全都会去书院去读书。
小一些的例如落榜考生开设的私塾,腾出个小地方也能读书。大一些的例如官学,但经费有限多年了也没请个好先生,所以也名声平平。最好的就是这文思书院,只是一般子弟无法交付高昂的学费。
“陆鸣才?”
赵属看着书院门牌上的匾额,篆书四字“文思书院”,左侧三个小字为提匾之人——陆鸣才。
“家父乃第一任山长,元兴十二年中的进士,可惜第二年就染病去世了。这匾额是在元兴十二年,家父创办书院时所题。”
正在给赵属讲解的是陆鸣才之子,如今的山长陆楙泽。
赵属走入山门内,左右去看,依山而建的几间木屋,并不十分隐秘。
“这些是学生们平时研学之所。较为低处的一间,是供八岁左右孩童冬学之用。上面两间是给即将参与解试的科生授课之用。”
“本王想去课堂上看看。”
“请!”
赵属沿着石阶向上,走进了听见屋内传出的声音。
“赵钱孙李。”
“赵钱孙李!”
“周吴郑王。”
“周吴郑王!”
赵属走入其中,坐到后座,随着郎朗的读书声,赵属闭着眼也跟着摇头晃脑起来。
“蒋沈韩杨。”
“蒋沈……”
小孩子是最没有耐心的,一点小事就容易分散注意,后座的几个小孩就早早发现赵属的存在。
“方才谁没有念?”眯眼的先生竖起手中的戒尺,“上前来!”
方才分神的两三个小孩整整齐齐的过去排队,赵属此刻回头对着陆楙泽伸出食指,比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山长陆楙泽一时疑惑,却发现赵属居然也起身跟过去了,正要出声去拦,却被一旁的程璠拦住。
陆楙泽看着程璠对他摇摇头,有用一连好笑的表情盯着赵属去看,他还真摸不清这位秦王到底要干什么。
“伸手!”
此刻正好处罚到赵属前面的小孩,一人三板子。所有被罚的小孩都没出声,就算想哭也忍住了。
“下一个,嗯?”
“是学生的错,也请先生罚我。”
却没想到先生戒尺一转,直接收到背后。
“这么大了还在这里,看来是教不好了,你赶紧收拾东西找山长退学费去。出去后也不要说是我的学生,现学些算数做生意,恐怕还来得及。”
“哈哈哈哈!”
听到先生这样说,在座的所有小孩都笑出了声。
先生不再理他,抬手敲敲桌面,示意大家安静。
“继续念!冯陈褚卫,蒋沈韩杨。”
学生也不敢多做声,继续跟着先生念道:“冯陈褚卫,蒋沈韩杨!”
遭到如此数落,赵属故作垂头丧气的样子,行礼走开。他走到后门,看见程璠正偷笑,陆楙泽则是一副想笑又不敢的样子。
赵属咳嗽一声,自我开解道:“这先生不错,说的也有一番道理。”
正往外走呢,却见周友年往这边跑来,赵属见了直接想转身回避,可还没走几步就听到身后的喊声。
“秦王殿下,可让下官找到了!殿下要来看这书院,怎么也不跟下官提呢?下官也好准备准备。”
“诶,不必麻烦,本王正是不想劳师动众才私下过来的,周大人未免太小题大做。”
赵属最烦和周友年打官腔,跑到这里还让他追过来,赵属继续参观书院的兴致立即化为乌有。
“殿下,您来这宜山可真是来对了,宜州最好的去处就是这山东边的温泉,这温泉可是……”
赵属听到这一句骤然停步。
“温泉?”
“对对对。”周友年正准备好了旅店,等到时候再一桌吃饭,一汤泡澡,自己这关系总算可以攀上了。
“倒是可以。山长要不要一起?”
“秦王好意,在下怎敢推辞,陆某正好在东山温泉也有处房产。”
“那就多谢山长!”
说着山长带路,赵属跟着就下山去了。
“这算怎么回事?”周友年傻在当场,不知所措。
“走吧,周大人!多谢山长做东!”程璠拍了拍周友年肩膀,朝他咧嘴一笑,也跟着赵属下山去了。
折腾了这些天,赵属泡过温泉总算也洗净了一身疲惫。正要休息却没想到程璠带着酒来找他。
“我要是那天染上酒瘾,就全是你害的!”
“那我喝你看着?”
赵属嗤笑出声,此刻还有人跟他开玩笑已经很不容易了。程璠最了解他,一个平时做什么都很克制和勤奋的人,如今这般闲散肯定是很难改变的。
“你也看到如今的局势,按说你还是希望最大,难道你现在不想想法回去吗?”
赵属抿过一口酒,该是本地新酿的,味道清淡,口味甘醇,虽不过京城的佳酿也还算不错。
“他是成心要给小皇子铺路的,我在他眼里还是外人。”
“是送寿礼的事吗?其实我一直想问……”
“想问我是不是成心的,对吗?”赵属放下酒杯,将程璠犹豫没有问出口的直接说了出来。
“其实这件事到底是怎样还重要吗?他既然已经认定我有心讽刺,再去争辩一点作用都没有。”
程璠低着头保持着沉默,半响拿过酒壶给自己添酒。
“你猜得到,我要说的总是那几句。”
程璠说完,将手里的酒杯举起,送至赵属面前,给他倒酒。
赵属盯着程璠的眼睛,这眼里有着诚恳,但也夹杂愧疚。
“你会这样问,也是情理之中,不管如何,我送那副《西郊浴马图》全是无心,我从没刻意去指西夏之战。”赵属端起酒杯,“我不对任何人解释,唯独对你,我想我该道歉。”
“不是我,是你自己,一年了,你的志气都去了哪里?”
“别说了。”赵属低垂着眼眸,紧咬着压根,努力克制自己。
“不,我要说,当初那个成日里写着策论,不问闲情的人是你。试问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我不知道!都是我的不是行了吧!是他,赶我出宫!是他,把我贬到这里!程璠,我几乎要死在这里!”
四周都有人,这地方他不能肆意的喊叫,他几乎是掐着喉咙喊出声来。
绝望而克制,疯狂中还能维持理智,这似乎是皇家天生的修养,这是久居东宫最大的磨炼。
程璠看着赵属,他睁着血红眼睛的眼睛,犹如一条搁浅的龙,全心想要跳跃到海里,却不想越发深陷泥潭。
“我们现在没有办法,最大的希望就是等待,但我不想你永远都是这样,你会把自己憋死的。”
“你还是可以,从最小的事情开始。我不会劝人,但我知道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你心里不是这样的。”
赵属从没想过这个时候还能听到这样的话。
“哐当!”
赵属刚要开口,只听门外忽然传来声响。程璠立即拉着赵属护在身后,伏身挪步到门边。
只听屋外有人好大一声喊道。
“你给我站住!”
紧接着,听见一人尖叫。
“救命啊,掌柜*屏蔽的关键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