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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动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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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退朝以后,赵禛特意留下司马恩。

    “这个宜州水利朕真的反复衡量,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一项功绩。只不过到底该如何,还需要商榷一下,爱卿你的意见呢?”

    这件事大致已经商议清楚,之前赵禛反复提及,又反复压后,如今再谈也还是如此。

    司马恩心里早就清楚,赵禛问得并不是事情本身那么简单,而是这事情背后的秦王。为此,他已然想好如何应对。

    “依臣之见,奏章中已经写的比较清楚了,只要发派到秘阁拟好更加具体的方案,再由三司核对账目,不消几日便能展开。届时只需要在御史台找个得力的御史去监督,事情也就水到渠成。”

    赵禛听罢,沉吟良久,好半天才又开口。

    “这样,这样不急。来,爱卿。我们今天不做君臣,做兄弟,朕比你大几岁就当个兄长。来,坐下,我们坐下说。”

    赵禛走下御座,坐到御案前的台阶上,并招手让司马恩一同坐下。

    “就当个家常,朕一会说的话,问你,你照实去说,出了这个门,就当不知道的。我们先不着急想别的。就问宜州这件事,能做还是不能?”赵禛死死盯着司马恩的眼睛,企图断定他即将要说的话是否出自真心。

    “陛下可是有什么顾虑?这件事若是做成一定利于百代,而且……并不用担心秦王是否会因此居功自傲。”

    “你有把握?”赵禛还有些迟疑。

    “原计划三年的,臣改成两年完成,甚至一年半完成。说句不敬的话,秦王只是上谏有功,但后面的事并不委派于他,这功劳也就小到可以不计。”

    司马恩顺着赵禛的想法去说,为的也是消除他的顾虑,关键是赵禛确实想要实现此事的心情。既然最大的顾虑是秦王,那就帮他消解便是。

    “嗯,这样最好,明日大朝你做安排,争取明年初就能开始。当然,越早越好,嗯,越早越好。”赵禛烦恼多时,如今终于也算定下来了。

    “遵旨。那么既然,大事以定,若无其他事情商议,那就容臣告退了。”

    “诶,这么着急走做什么呢?朕还想和你多聊几句的。”此刻的赵禛看上去就是个孤单的老人,虽然拥有天下之大,但也十分孤寂。

    “臣有此殊荣实在不应推辞,不过家中确实有事,臣……”司马恩神色有异样,吞吞吐吐的半天开不了口。

    “爱卿家中发生何事?难道是太傅他?”赵禛明显露出担心的神色来。

    “不不不,不是,并非家父,是臣最近新生了儿子,正要回去看看。”

    “哦,这样,这真是不能耽误。朕没事了,爱卿你回去罢。”

    赵禛若有所思的说着,看上去十分失落,他依旧坐在台阶上愣神,司马恩叫了好几声还没其他反应。

    “陛下,陛下?”

    “啊?怎么,没走呢?不是家里有事吗,快回去吧。回家看儿子,儿子好啊……”

    赵禛如同傻了一般,自言自语的重复着“儿子”“好啊”“怎么不好呢?”之类的话,司马恩更加不放心了。

    “陛下是有什么心事要说?”

    “啊,是啊,朕这心事好多年了,如今还惦记着。”

    “可是跟雍王有关?”

    “是,不,也不是。”

    “那是跟秦王?”

    “他,他又不是朕的儿子,他是晋王的孩子。你们都逼朕抱他回啦,一来二去,朕拗不过也就把他抱回来了。”

    赵禛突然像生气了一般,回过头来质问司马恩。

    “你当时怎么没想着拦朕一把!”

    “陛下,臣,臣当时……”

    “哦,对,不能怪爱卿,是群臣上奏的,你也是无可奈何。朕知道,爱卿有爱卿的难处,朕不怪你。”

    赵禛侧过身安静了一会,一瞬间他转过身来像如梦初醒一般,眼神也恢复了清明,他转头继续盯着司马恩。

    “可你知道的,朕如今也有了儿子,只有这一个了。你说这秦王如今长这么大了,该怎么办呢?”

    “陛下是想?”

    司马恩还没说完,赵禛抬手给打断,顿了一会,自言自语的说起来。

    “嗯,爱卿说的没错,要改!这秦王,乃一字王,皇嗣所有。现在,不应该有了。还有,参知政事,开封府尹,此乃太子贴职。现在,应当革去。以及,出入禁中,亲王殊荣,特权也好,名头也罢,诸如此类,等等这些。现在,一律免去。”

    赵禛越说语速越快,神情也越来越激动,忽然用力紧紧握住司马恩的双手。

    “因何理由,如何处理。你听朕差遣,绝对不可以有半点疏漏。你记得了?”

    “臣记住了。”司马恩无暇他顾,只有回答。

    赵禛眼眶渐红,不受控制的哭起来,犹如失去了多么珍贵的东西一般,仿佛方才说要夺取赵属一切的人不是他。

    “不过,事情虽然这样,他到底还是朕的侄儿,朕不想晋王伤心。还有皇后,她一直待他入亲生一般,若是她知道,一定会痛不欲生。这些,你可明白了?”

    赵禛红彤彤的眼睛里忽然又露出杀意,司马恩知道这背后的含义。

    晋王一直为朝廷勤恳办事,而且当初也是太子最强大的竞争对手,皇上多年不育,孔太后也一度要改弦更张,废掉赵禛改立晋王做皇帝。

    最后还是百官之首司马复挺身而出,代表百官拿祖宗之法控诉后宫乱政,才得以保全赵禛的皇位。

    而后晋王一直安守本分,可皇帝没孩子,他却三十多个孩子,儿子都生了十三个。更重要的是,赵属也是孔太后提议接入宫中当皇嗣的。

    所以这一切一开始就有些微妙,加上后来搬倒孔家,百官却还是担心皇嗣问题,所以换了个折中的法子,赵属也正是入宫封做皇嗣,直接由皇后抚养。

    赵属本身就代表着百官,晋王以及皇后外戚,如此几方势力的杂糅均衡,要想真的对他赶尽杀绝是绝不容易的。

    让他最后恢复晋王之子的身份也就差不多了,但绝不能走漏一点风声,尤其是皇后。

    “臣,明白。”司马恩郑重点头回答。

    赵禛看着他半响,终于松开司马恩的手,站起身来整理衣袖,回到御座前恢复一国之君的模样。

    “爱卿,你现在可以告退了。”

    “臣,遵旨!”

    赵属自从那天以后便一直告假,闲来无事居然在秦王府上练其了射箭。

    “我说殿下,你这也太诡异了吧?难道你想练成了一雪前耻?”

    司马珏一边喝着茶,一边斜靠在栏杆上,这歪斜的姿势,一点没有平时做翰林院学士的影子。

    赵属正射出一箭,听到这话手指轻轻一弹,果然脱靶了。赵属放下弓箭,司勤理解接过放好,又奉上汗巾让他擦汗。

    “你来找我有别的事没有?不如你也来试试?”

    “别,是微臣的错,殿下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喝茶,喝茶。”

    司马珏自小聪慧,更是学得他爷爷一般猴精猴精的,最擅长卖乖装傻。

    “你别拿糊弄你爷爷那套功夫对付我。我也就闲来无事,既然无法插手,不如就找些乐子。”

    司马珏转转眼睛,随手放下茶杯,开口道:“你这几天不在,皇上私下召见我父亲好多次,每次我父亲回来都要愁眉苦脸的。我小心打探过,但他绝口不提。我猜这事应该和你有关。”

    赵属正要喝茶,听他说这句,有停下手中的茶杯,转头去看,司马珏正眉头不展,看来情况确实不好。

    赵属没说什么,好像不在意一般继续喝茶。

    司马珏盯着他看,好半天没看出什么反应来。

    “要真有事,你怎么应对?”

    “不怎么。”

    “你就没一点着急,想想法子也是好的啊?”

    “你当我没想过吗?”

    赵属看司马珏此时坐立不安,又站起身来回踱步的模样只觉得有趣,若是他不劝劝恐怕要窜到房顶上去。

    “行了行了,我如今已经封无可封,若不是封做储君那就只有削藩的份。皇上一来是为了自己儿子铺路,我挡在中间怎么行。他当然要把我扫开。”

    司马珏站定转身,急着问:“既然知道如今形势如此,有没有可能自行请辞?”

    赵属摇摇头:“那倒不必,我无功无过的,他要革除也无非为了立储。我自然听命就是,比如我如今告假避嫌就是这个道理。如果我可以请辞,恐怕他还要怀疑我沽名钓誉,有意试探。”

    司马珏思虑良久,还是担心有什么不妥。

    “万一……”

    “别万一了。”赵属笑着摆手,顺便让司勤收拾好庭院,转头又对司马珏说:“我猜司马宰相就是担心告诉你以后你沉不住气。以他对我的了解,除非真的有大事是不会随意走漏风声的。”

    俩人边说边走,不一会来到饭厅。

    “今日你来的正是时候,陪我吃晚膳吧,其他的我只一句:以后不要再想了。”

    听到赵属这样说,司马珏也只好点头答应,他四下看看,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程璠呢?这几天怎么也不见他?”

    “哦,这样的,府里最近也没多大事,就先让他放假回家去了。他两年都没回去了,如今他奶奶年纪大了,又只有他姑姑一人照料。现在终于回京也得了空,总要放他回去尽孝才是。”

    赵属这番话倒是勾起司马珏不少回忆,还有一些关于四年前,大燕与夏国大战前后的一些细节。

    “想什么呢?你最好不要自作主张,就当没事的一样。”

    赵属见司马珏如此出神,还以为他仍在考虑自己的事情,连忙又叮嘱一句。

    “不是,我只是想我也应该去拜访一下侯府,给程璠送些东西去。”

    司马珏借着这个幌子把话岔开,但心里暗自想着别的什么。

    吃过饭,送走司马珏,赵属在书房翻了会书,方要去睡,忽然想到什么。

    “司勤,明日的车准备好了吗?”

    “早准备好了,全按照吩咐,准备稍微小些的。”

    赵属点点头,这才安心睡下。

    次日,天方亮,京都汴梁的人们早早就起来干活。

    马车在路上缓缓行进着,沿途的僧人一边喊着时辰一边沿途化缘,偶尔有些大户人家特意开门,给他们送些善款斋饭什么的。

    赵属坐在车内,仔细聆听着周围的声音,这种难得的市井气息让他有些留恋。他十五岁才从宫中搬出来住,还不到一年便赴任宜州,许是少见的缘故,他对这种吵闹感觉十分欣喜。

    马车渐渐停下,司勤独自一人下车,转到某处宅院的后门。

    司勤轻轻叩门,不一会莺歌从里头出来。

    “你们家姑娘准备好了吗?”

    莺歌有些紧张,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愣愣的点点头又朝门内看去,不大一会,高蕤慢慢挪出来。

    司勤见她身着男装,好像不大习惯的样子,不停的摩挲着手中的扇子,踌躇不前。

    “就在前面,您先上车,还是需要奴婢扶着?”

    高蕤连忙摆手,又深深望一眼莺歌,对方也略有些紧张,俩人对着彼此尴尬一笑。

    赵属终于等到高蕤撩开门帘,他对着她莞尔一笑,却见高蕤十分紧张的坐在离赵属极其远的地方。

    “你坐过来些,一会出城怕是会颠簸。”

    高蕤也不去看他,瓮声瓮气的回应一声,小心翼翼的挪了半寸的距离。

    赵属挑眉去看,拿开手边的靠枕,对着他身旁的位置,轻轻了拍几下。

    “坐这里来。”

    “怕,不好吧……”高蕤弱声弱气的开口,好像害怕别人听到什么动静一般。

    “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过来坐!”这一句就不是商量,而是带着命令的口吻。

    高蕤就是这样,你越是强硬她就越是叛逆。她抬步走过去,用下巴尖看着赵属。

    “你要干什么?”

    “我偏要坐这里!”

    高蕤强装镇定的坐在靠里的座位,但仍与赵属隔着一个坐垫的距离。

    “你过来!”赵属这是跟她杠上了一般,非要她坐到他身边去。

    “我偏不!”

    高蕤想要抬手做叉腰状,却正好被赵属捉住了手腕,她就这样被一把拽过去,坐到赵属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