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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久,只听一道粗犷的声音傲然说道:“我伦多尚是首次与人一同去追一个敌人,哪怕那人是同为白甲巴图鲁的傅青你。”
“你以为我傅青愿意与你伦多一同,去追一个毛都未长齐的明军细作么?只求别坏了大汗的大事就好。”另一人淡然说道,显然就是粗犷声音所提及的傅青。
“大汗也真是的,一个毛头小子而已,何需兴师动众的?待我渡过河去,不消个把时辰,便能将之追上,然后拧断他的脖子。”
“那我便在此处等待你的凯旋了。”傅青的声音,永远都是那么淡然而自负,似乎没有什么能令之色变。
河水潺潺,但黄重真的听觉十分敏锐,将这番对话尽收耳底。
并且随着话音一落,从他的视线中看去,便能看到一个在女真人中特显清秀的男子,拨转马头缓缓行至岸沿,看向对岸茂盛的树林,若有所思。
黄重真移开目光,只用眼角的余光瞟着他,免得引起他的警觉。
伦多好像极其看不惯傅青的这番作态,轻哼一声,便又对他的十名部下说道:“尔等也随傅青大人在此等候吧。”
“可是……”
“别废话!尔等就帮着傅青大人伐木做筏,待我斩首而归,便乘筏往迎!”
“喳。”
伦多的手下无奈领命,傅青却只冷冷一笑,并未回应。
伦多瞅了他一眼,便将目光投向缓缓流淌的河水之中,见略下游处恰好有一木筏停在河沿,暗道一声“天助我也”,便挥刀将旁边的一根竹子砍了下来。
竹子顺势倒下,伦多顺手接住,单手轻挥数下,便将竹梢尽数砍下。
战刀归鞘,发出了“铿锵”一声的脆响。
伦多轻喝一声,也不下马,只用双腿轻夹马腹,腰臀发力,便纵身跃往河中。
长长的竹竿没入水面,稍顷略微弯曲,便令之借势,稳稳地落在了木筏之上。
黄重真与傅青都用眼角的余光目睹了整个过程,都禁不住心中暗赞。
不过,黄重真在赞叹的同时,心中也轻轻冷笑了一下。
木筏稍稍往水中沉了沉,便稳稳地托住了伦多二牛般健壮的身躯。
但伦多却双眉微皱,觉得这只木筏的牢固程度似乎有点儿问题,但又似乎并不妨碍他乘往对岸。
岸上的二十道目光正崇拜地望着他,傅青那个家伙也偷偷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因此伦多的心中尽管有所迟疑,却依然一撑竹竿,毅然往对岸行去。
黄重真看见了,轻笑了一下就开始蓄势待发,因为伦多行进的速度十分惊人,很快就过了河中心,并且还在不断加速。
所前进的方向,不偏不倚正是重真的正前方。
等候多时的黄重真迅速站了起来,握在左手的长弓也迅速举到了胸前,右手更是已摘着一支精铁箭矢搭在了弦上。
他将双臂与腰马同时发力,似缓实快地将极具韧性的弓弦,引至大半个满弦。
这番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而就在转瞬之间,弦上之箭便已骤然离弦,以雷霆之势往快要靠岸的伦多奔去。
但黄重真的动作却并没有停止,而是以同样的姿势和力度,再次开出了两箭。
三支精铁箭矢,瞬间划过飘着雪花的天空,发出了呼呼的破风之音。
“不好!”
就在第一支箭离弦瞬间弓弦急速震颤之时,伦多就已察觉到了来自对岸的莫大威胁,当即心中一凛,豁然抬头锁定了黄重真的位置。
但是,三支呈品字形袭来的精铁箭矢,却已将他左右闪避以及后退的可能,完全封锁住了。
情急之中,身经百战的伦多本能地展现出了惊人的战斗能力。
只听他大吼一声,猛然一撑竹竿的同时,双腿猛一发力,战刀瞬间出鞘,便欲以进为退,反将重真打个措手不及。
但他忽略了脚下木筏并不结实这个事实,腾空的瞬间一个趔趄,却又仍然凭借着强大的身体素质,极为牵强地完成了一个极高难度的腾空动作。
对于身经百战的黄重真来说,但凡抓住敌人的一丝破绽,就可给予致命一击了,何况是如此巨大的破绽呢。
他早就已经端着长矛,如一头矫健的雪豹般冲了出去,瞬时速度达到了巅峰。
伦多迅速地判断出,这道身影冲击的方向,正是自己的落脚点,桀骜粗犷的脸上,终于显现出了极大的恐惧,不顾一切地挥出战刀,希望能够行险一搏。
但黄重真却并不给他这个机会,一寸长一寸强,手中的长矛猛然前指,便在瞬间破开伦多身上的薄薄皮甲,刺破他的胸膛,洞穿他的心脏。
强大的生机在瞬间流失,无比健壮的伦多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极其不甘的巨大怒吼,紧紧握着的战刀与他硕大的头颅一同,便都无力地垂往地上。
黄重真单手顶着长矛,让这具二百多斤的健壮身躯,呈跪姿落在河沿的淤泥上,看上去就像是在向着西南的方向,进行最后的忏悔。
可黄重真却并不满足于此,而是一边盯着对岸那些女真骑兵,一边缓缓地抽出背上那柄嘉靖年间的尚方宝剑,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砍下了伦多的头颅。
瞬间,硕大的头颅飞天而起,滚烫的鲜血冲天而舞,洒在地上,融化了好大一片的积雪。
黄重真一脚踢翻伦多缺了脑子的身躯,上前捡起他的头颅,又往对岸投以一个冷笑,还无声地比了一串口型,便转过身去,无视身后那些悲愤而又极不甘心的怒吼,缓缓消失在了满是积雪的茂盛树林之中。
从黄重真突然现身以弓箭发动袭击,到骄傲自负的白甲伦多被砍下头颅。
这一连串的变故,几乎在电光火石间发生。
伦多的手下在他被长矛洞穿之时,都还处于惊愕状态,直到他的头颅冲天而起时,才无比惊慌地怒吼起来。
傅青的手下则看得更加呆愣,直到听见身边伙伴的怒吼,才紧跟着喝骂起来。
然而傅青所关注的,却是对岸那道少年身躯所投注过来的目光,冷若冰霜,却又充满着挑衅与鄙夷——若有胆,就尽管放马过来。
这令淡而自负的傅青,感受到了极大的羞辱,因为在此之前,他从不认为有人能在这一方面超过他。
但是现在,却突然杀出了一个无名的毛头小子,比他还狠,比他还冷,比他还要自负,这让他如何能忍?
诚然,伦多的死与他本身的桀骜自负,敌人的狡诈狠辣,以及自己的大意轻敌,都脱不了关系。
但是,你这个小子凭什么认为用偷袭杀死了伦多,就一定也会杀死我傅青呢?要知道我傅青在所有白甲巴图鲁中的排名,比伦多还要高一位呢!
浓浓的怒火在心中腾腾地翻腾起来,傅青从未感觉到如此的愤怒。
他几乎是咬着牙齿一字一顿地下令道:“伐木做筏!渡过河去!追上敌人!砍下他的头颅!替伦多大人报仇!”
“砍下他的头颅!替伦多大人报仇!”不论是伦多的手下还是傅青的手下,都怒吼着接受了这个命令,并且迅速地行动起来。
在报仇心切的情绪之中,女真追兵渡河用的木筏很快就做好了。
半渡而击是华夏人一门十分古老的兵法,可黄重真却并不打算再用一次,因为有了伦多这个白甲兵作为教训,那二十一个个女真追兵就一定会有所防备。
就算是长弓加上精铁箭矢,也不见得就一定会对他们造成致命的伤害。
而且,弓箭也是女真兵的标配,虽然无论配弓还是箭术,都不见得会比自己的强,但无论如何,防备与克制女真兵的骑射之术,始终都是一个值得深思的点。
更何况在看似一切如常的树林里,还有着许多的陷阱与机关,正等着他们呢。
因此,黄重真并没有走到树林的深处去,而是在外围第一波布满了陷阱与机关的地方停下了脚步,静等敌军追踪而来。
女真兵不负他的等待,很快就戒备而又配合着渡过了浑河,踏上了河沿,然后迅速地追踪过来。
当伦多的十个手下,在树林外边探头探脑地看到了黄重真的身影,尤其是看见这个可恶的家伙提着伦多狰狞的头颅,朝他们报以微笑的时候。
他们的脑卡头便一阵发热,瞬间就将傅青“需要冷静,听我指挥”的训诫,忘得一干二净,嗷嗷直叫着便冲了过去。
自然,也很快就踏破了第一个机关,并且触发了第一波堪称一环扣着下一环的陷阱。
傅青和他的十名手下,眼睁睁地看着伦多那十个健壮矫健的手下,要不被连环的尖锐竹子迫得再也没有了闪避的空间,然后怒吼着硬生生地用胸膛去接。
或者,连人带装备地被吞噬进了雪地里,一声愤怒的惨叫之后,便再无声息。
又或者,手脚并用使出浑身解数,貌似堪堪避过了所有的机关,却再也无力避开那个少年补射的致命一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