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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吉几乎已经认命了,但在骑马跟着重真赶往辽西走廊的过程当中,还是忍不住大声问道:“我们这样做真的没有问题吗?
照道理,是要先把探听到的消息报给大帅知晓,由其抉择之后,再对我等下令执行的。”
黄重真无奈地瞥了他一眼,将马速降低了一些,解释道:“你可别往我的头上扣帽子,我啥时候说过要代替大帅给斥候兄弟们下令了?
只不过是把我所探听到的消息,分享给他们知晓而已。
对战友示警,难道不是我们这些侦察兵的分内之事吗?况且事急从权,你难道愿意看着自己的战友因为军情滞后,从而被卡伦哨探冲击得七零八落吗?”
连串的反问终于让敦厚的周吉哑口无言了,但略一沉默滞后,他便又道:“那那些斥候兄弟们,就一定会相信王老狗……王老哥他们所说的话吗?”
“耿直的战场小白。”黄重真翻了个白眼,仍以反问的语气道,“你以为大帅封你为四个老兵的伍长,真是要你带着他们?”
“那不然嘞?难不成还是要他们带老子?”周吉顿时瞪起了眼珠子,这可是他至今为止最大的荣耀,绝对不容亵渎。
黄重真道:“只要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便当之无愧地可以称之为老兵。你们这些无知无畏的新丁哟,有太多的经验要跟这些老兵学习了。
你仔细想想,是否每一队的侦察斥候当中,都有着数名老兵坐镇?可率领他们的,反而是那些初出茅庐的愣头青?”
“你才是愣头青呢!你到底想说什么?”周吉羞愤大吼。
“人生最珍贵的并非无知无畏,而是知而无畏,自己意会吧。”黄重真摇摇头,便又策马狂奔起来,大黑马甩开四蹄,瞬间便将周吉甩出去老远。
周吉仰天怒吼,他气炸了,真想拨转马头把王老狗那四个老家伙都叫回来,然后继续在广袤的辽西平原上守株待兔。
然而最后,他还是狠狠地一抖马缰,向着黄重真的背影疯狂地追逐了过去。
他的那张已被风雪肆虐得较为粗糙的少年脸庞之上,满是倔强而又不服——老子已经十七岁了,虽是新丁,但不是愣头青。
跨过平原,越过黑山,便是辽西走廊山高险阻的起始点——门户锦州了。
然而入目之处,却是一片掩埋在冰雪之中的废墟。
“天越发冷了呢。”风雪加剧,就连周吉这样血气方刚的少年,都忍不住微微佝偻着身子,轻轻地打着哆嗦。
黄重真却依然在大黑马上坐得犹如手中的长矛般笔直,打量着前方的老城遗迹,不无感慨道:“这便是老锦州么?”
周吉眼眶微红,道:“是啊,生我养我之地,就因奴酋的一句话而被摧毁了。”
老虎与黑熊似乎感受到了他俩的情绪,一跃来到了遗址的最高处,将敦厚的脚掌踩在上面,低低地咆哮了一声。
“那是老锦州的北门——镇北门。”周吉解释了一句,便将心中的难以置信再次重复了一遍,“它俩真是你的宠物?”
“错了,这是我的兄弟,从小开始的兄弟。”黄重真认真地解释道。
周吉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仍感这实在是太过神话传说了,道:“发小?”
“是的。”黄重真看着周吉认真地点点头。
“好吧。”周吉也点点头,便算是接受了老虎与黑熊奇迹般的存在。
从大凌河流域西进锦州的这段路程,其实并不十分太平。
在那看似平静的雪地里,有着不少的女真细作潜伏着,对他二人发动了突袭。
尤其是第一次,多亏了黑熊与老虎的提前示警,才让万万没想到的二人,在疾驰之中将那必杀的两支箭矢堪堪避过,并最终反杀了那两名实力不俗的女真斥候。
这样的伏击,也让周吉终于相信了黄重真的话——卡伦哨探已开始倾巢而出,为奴酋及其八旗大军,铺就通往宁远的战线了。
也幸好黄重真的军情传递得及时,人数占优的卡伦哨探因为时间的关系,还不能从浑河、辽河附近,大规模南下西进至通往锦州的必经之路上进行伏击。
否则,袁帅好不容易精心挑选并培养起来的侦察营,便要步入夜不收的后尘了,而黄重真的作战计划,便是将这些斥候尽可能地收拢过来。
此举无异于示敌以弱,能让本就自负慵懒的卡伦哨探,生出骄横之心,以为宁远斥候也如两厂一卫般一溃千里,再也无需多加防备。
却不知这个来自极北之城抚顺的少年,已率领一干斥候在门户锦州设下重重埋伏,出其不意,当头猎杀,同时飞马往报宁远。
此阻敌猎敌之计,如此细腻,如此大胆,终于让周吉这个向往成为一名将军的少年,开始打心眼里佩服起来。
二人在废墟里找到一处相对完好的建筑,简单地打扫修理了一番。
生起一堆篝火,找来一只小锅,烤肉烤上,雪水煮上,温暖而又避风,就成了两个辽东少年的过夜休憩之所。
对于黄重真和周吉这样的人来说,这是最基本的生存技能,不值炫耀。
所有未成年动物的少年时期,总是有着用不完的精力,老虎和黑熊也是一样的,好动的两只外出玩耍去了,一般都会将肚子填得半饱,然后叼些猎物回来。
当烤肉在黄重真的伺候之下慢慢变得金黄,滋滋地冒着油脂和香气的时候,两只少年猛兽便也踱着慢悠悠的步子回来了。
老虎的口中叼着两只山鸡,黑熊的嘴里则衔着一整只狼。
周吉一惊,仔细看去,见两头少年猛兽的身上竟有一些小伤,想必是和狼群打架时所留下的,忙站起身上前想要查看。
老虎和黑熊照例是不会让别人触碰它们毛发的,对着他低低嘶吼,以示警告。
周吉无奈,看向淡定的黄重真,眼中不无责备。
黄重真将刚熟的一串烤肉递给周吉,确定黑熊丢在身边的那只硕大狼王,身上没有携带某种病菌之后,便道:“这是成为绝世猛兽的必修课,你和我其实也是一样的。
放心吧,它俩没事,它们的舌头就是它俩各自身躯最好的疗伤圣器。你先吃,我先替它俩清洗一下伤口。”
说着,黄重真便起身摸了摸老虎与黑熊的大脑袋,然后用摊凉了的温水替它们仔细清理了伤口,再用酒葫芦里的烈酒仔细消毒。
做完这一切,再将两块五成熟的烤肉,分别塞进老虎和黑熊的嘴巴。
黄重真握着师尊生前寸步不离的酒葫芦,用刚做的竹杯倒了半杯烈酒,然后一饮而尽。
灼热的烈酒形成入口柔,一线喉,黄重真舒坦坚毅的俊脸一红,轻轻地打了一个香气四溢的酒嗝,见周吉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就给他也倒了一杯,递过去道:“来吧,喝一杯暖暖身子。”
周吉接过之后瞅瞅杯子,较真地道:“明明只有半杯。”
黄重真摇晃着酒葫芦微笑道:“我也只喝了半杯。没办法,一路行来,酒已经不多了。”
周吉得胜般咧嘴一笑,也学着重真的样子一饮而尽。
然而酒入喉中,便觉一串烈火煅烧般的感觉,淌入腹中,更是一阵翻江倒海。
但周吉还是倔强地一口气喝干了这杯味香醇烈的烧刀子,还涨红着脸强忍着咳嗽,豪爽地说道:“好酒!我能再饮一杯无?”
黄重真浅笑道:“要咳嗽就不要强行忍着,那对身体有好处。”
“咳咳咳……”话音刚落,周吉就单手握空拳拢着嘴,剧烈地咳嗽起来。
黄重真拍拍他的后背,待他好转了一些,便递了一杯温水给他,道:“吃饱喝足便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待天亮之后,便要进行一轮高强度的战斗了。”
“好,唯死战尔。”周吉喝了口加了点盐的温水,重重点头。
当酒足肉饱酣睡了一夜的周吉幽幽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了。
听见屋外传来的声响,周吉揉揉眼睛站了起来,朝黄重真的下榻之处看了看,见没人,就嘟囔道:“也不叫我一声。”
肚子饿的感觉,再次袭遍了少年活力无限的身躯。
周吉抽了抽鼻子,就闻见了粥的香味儿,定睛一看,便看见了那堆小火之上正架着一只小锅,噗噗地冒着热气。
掀开一看,橙黄的粟米粥里还夹着些许绿色的野菜,显然已煮了不少时间了。
“肯定是昨晚肉吃得太多了,才没在重真刚开始煮粥的时候就睡醒。”周吉揉揉肚子,简单梳洗填饱了肚子,就走到屋外打算去帮重真的忙。
黄重真正在利用废墟里的可用条件布置机关,有些简单粗暴地令人发指,却一看便知效果极好,而更多的,其惊喜精密的程度,则让周吉叹为观止。
与之比起来,他觉得自己所率领着四个老兵,在大凌河畔布置的所谓捕奴陷阱,简直不堪入目。
不知不觉间,周吉已开始打心眼里佩服起面前这个,与自己属于同一个年龄层的少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