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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启镂金箱里看,
血腥犹染旧罗裙。
话说正值昆仑生死存亡之际,天地无光,阿蛮又面临即将产子之状。
肚皮紧一阵松一阵,疼得阿蛮忍不住发抖。可一想到这八阵图仍在她手里,不免心急如焚。
如今昆仑失陷,八阵图至关重要,里头藏着天庭的兵力部署和防御枢要。
只盼白帝少昊能平安归来,
汗水浸透了阿蛮的衣衫,她握紧拳头,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俊生一边奋勇杀敌,一边掩护阿蛮,随其余部将撤至望鸣涧,打算依靠望鸣涧天然险阻、易守难攻的优势,拖延时间等待援军。
望鸣涧夹岸乃悬崖绝壁,险峻无比,形如咽喉要害。
大战过后,山海诸神兽死的死,伤的伤,生还者皆盘踞于此休整。
阿蛮往常以为世间妇人产子才遭苦受罪,没想到天女竟也与常人无异,亦不知要痛上几个时辰。
其余神兽又不肯弃她而去,只怕敌军突进,即便到时诞下娃儿,恐怕也是生死难料。
她强忍腹痛,吩咐昆仑弟子书如斯,引领其余人等撤退。
眼见阿蛮罗裙染血,俊生也是慌了神。他从未曾与女人接生,只听说要热水和剪刀。要命,在这冰天雪地里,哪来什么热水!
他只好脱衣盖在阿蛮身上,心中惶然:“师奶奶,现今这番田地,可如何是好啊!”
阿蛮也无暇回复,只是抓紧了他的手,咬紧牙关发力。
瞬间,她脑海里不停地闪现过许多画面。
陆苍覆于她身上,帷幔飘渺若云……
以及,她站在蓟州城里浴血奋战,以及那只被阎罗砍断的胳膊……
念及曾经替她温酒,金风玉露一相逢的少年……
还有赤水以北白云青天的孤寂岁月……
最最后是美少年小九,以命相守的温柔……
过往种种,都像极了昆仑山上千年不化冰冷的雪,都是人世间真实寒冷的苦痛,处处皆是枷锁。
好歹不是难产,孩子的头先出来,总算让母亲少受点罪。紧随着一声嘹亮的啼哭后,婴儿呱呱坠地,阿蛮手中化出一把匕首,自行切断脐带。
“师奶奶,是个女娃儿!”俊生欣喜叫道。事实上,他看着这恰逢战乱出生的婴孩,皱巴巴红通通的脸,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夸赞,心里发苦。
眼看追兵将至,阿蛮也来不及仔细端详孩子模样,草草用件带血的外衫裹住孩子,嘱咐俊生将婴孩交给白帝少昊,她则去引开追兵。
见俊生尚在犹豫没有动身,她急得推了他一把:“莫要在此耽搁,娃娃饿了会哭,倘若叫陆苍发现了,咱们都没好果子吃。”她绝不能让自己的亲生女儿,认贼作父。
俊生听了却不肯了:“娃娃饿了自然得你喂她,当然是你带她走,我去引开他们!”
情急下阿蛮只得说了实话:“我如今的身子……怕是走不得了。大厦将倾一木难扶,你休要再与我争辩,请护住我天女一脉,孩子绝不能落在陆苍手上,就算师奶奶求你了!”
说罢,她把心一横,将八阵图塞入婴儿怀里,催促俊生快走。
俊生闻言虽不舍,却没有法子,只得先带了孩子设法逃下了山。
果然,不消多时,陆苍部下发现了阿蛮。见此杀神自有金身护体,虽满身血污,余威犹在。带头的首领,都听过陆苍交代,知此女是应龙大人的心头所爱,不敢贸然行事,着人通传陆苍。
陆苍化作应龙,双翼挟风而至,见此情境怒不可及,龙爪如利刃般,结结实实的踩踏在她的脸上:“你当初背离我,又将我儿藏匿在何处?!若是我久攻不下昆仑,你怀有身孕一事,是否永远都不会让本王知道?!我陆苍自问从未薄待过你,恨不得将天底下最好的东西都拿来给你,你却从未珍惜过我这份情谊!”
阿蛮道:“我千般不愿孩子生于乱世,长于戎马。知其父攀高结贵又虚情假意,嗜杀成性,此等下作行径令我尚难以启齿,谈甚珍惜!你陆苍不配!”
陆苍闻后,不禁对空嗥叫,龙吟层巅,最后从口中吐出一只血淋淋的兽头,骨碌碌地滚到阿蛮脚下。
竟是腾蛇小黑的头颅!阿蛮骇然一惊!
腾蛇乃上古仙兽,曾为女娲娘娘座下的右护法,竟遭其毒手,陆苍未免太过于心狠手辣!
她想起客栈时小黑向她跪别,另侍新主,原本以为二人之间也就恩断义绝。没成想,小黑念及旧主,助她脱困,现今却落得一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多行不义必自毙,子姑待之。”阿蛮恨其入骨。
陆苍双眼通红,忽然纵声狂笑道:“可惜胜负已分,天又能奈我何!”
在他身后,突然走出一人,托举着婴儿恭恭敬敬地递给了他。
阿蛮见此人后,惊愕失色。
她一下懵了,语无伦次的说道:“你……你怎么在这?!”
俊生双手笼袖,微笑朝阿蛮作了个揖:“师奶奶,我不过是想起了一些前尘旧事。譬如,杀我父母的真凶就藏于客栈,还做了您的账房先生。我曾发誓要报这血海深仇,说来,此事还得感激陆苍大人,助在下报仇血耻。”
他又将下山后找到水叔,佯装将孩子交给他,诓骗他至偏僻处,趁其不备暗杀之一事和盘托出。
阿蛮万万没想到,俊生这人隐藏得极深,仿佛当头一棒,听得她是怒极攻心,口吐鲜血。
嚯,自己竟然养了条白眼狼!
她以衣覆手,结印击向俊生!
俊生却轻巧闪过,眼里没有一丝波澜,双手将阿蛮誓死相护的八阵图奉上。
陆苍接过八阵图,他的龙爪已硬生生的将阿蛮的胸骨踩断,左肩留下深可见骨的抓痕。
阿蛮遭其重创后,又被吊入水牢。
几个奴仆模样的人簇拥着一个身穿黑衣兜帽的人过来。
那人摘下兜帽,朝着阿蛮诡秘一笑。
是鬼母天澜!
天澜的容貌曾被阿蛮所毁,戴了半扇赤金面具,看起来更为阴森可怖。
她用指尖轻轻的抚过阿蛮左肩上的伤口,享受着阿蛮因为疼痛而引起的颤栗,令她心满意足:“天女也不过如此。”
她的笑声越来越大,手里使的劲儿也越来越大,指甲鲜红,用力挠向阿蛮的伤口,手掌直接按住她的胸口,直至胸骨破皮而出。
纵然被折磨得口吐鲜血,浑身哆嗦,阿蛮依旧不肯开口求饶。
天澜倒有点意兴阑珊,用手勾起阿蛮的下巴:“你为何不讨饶?可真扫兴呐。”
阿蛮气若游丝的说道:“无论我求不求饶,落在你手上,你都不会放过我,不是吗……”
天澜冷哼一声:“你心里倒是敞亮!那所有的罪,你就好好受着吧!”
说罢,她抓了一把毒蛆就洒在阿蛮的伤口上,让其尝尽噬骨之痛。
在这般折磨之下,教阿蛮生不如死,心里头倒盼望着给她来个痛快。
可仍惦记着那个小小人儿,落在陆苍手里,她是如何也不甘心,亦是放不下。
她心知陆苍毫无人性,可将追随多年的部将任意处死,对她也能痛下狠手,孩子极有可能成为他要挟白帝和天庭的筹码。
尽管她怀念当年叱咤风云,天下神官来朝的样子,可现在,就连最亲近的俊生都背叛了她,事情的走向,似乎已经没有回旋余地了。
从感情不受控的时候开始,所有的事情都变得不可控。
阿蛮无比心灰意冷,八阵图都在陆苍手里,天庭布防泄漏,恐将千古根基毁于一旦,她便是最大的罪人。
在疼痛与负咎之间,阿蛮支撑不住,终于昏死过去。
一阵烟雾来袭,出现了陆苍的身影。他满脸愠怒呵止了鬼母:“现在正是攻城掠地的关键时候,她对我们还有用,须留她一条性命。”
鬼母还想争辩,自虚空中传来十殿阎王的声音:“天澜,要顾全大局,你就听陆将军的话罢。”
原来自己的所作所为全在哥哥的监视下,鬼母不敢造次,只得悻悻退下。
鬼母刚走,黑暗里出现一处漩涡,十殿阎王从中走了出来。
阎王行至牢前,陆苍立马后退一步,把自己的情绪尽数收敛了起来。
阎王俯身看了一下面无血色的阿蛮,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然而,他突然问起陆苍:“孩子今在何处?”
陆苍的脸色瞬间惨白,假装轻描淡写的转移话题:“明日我会亲自押赴天女至前线,与白帝交换天庭兵权。”
阎王压根没有理会他的话,言语中透露出威严:“我问你,孩子藏在何处?!”
陆苍闭了一下眼睛,开口道:“我不能说。她尚在襁褓,不会破坏我们的计划。”
阎王“咯地”一下,从右侧钻出一个分身,一拳将其打飞,暴怒道:“你还信白帝对她有真感情?!呵呵,真是可笑。你自己,为了皇位尚能置心上人于死地,凭什么会觉得他会?!我的兄长我自然清楚,他之所以做小伏低隐藏在天女身边这么多年,诛尽杀绝,岂会为了区区一个女人,放弃天下!”
陆苍本还想上前一步解释什么,身旁黑雾萦绕,一下嗖嗖的站满了阴兵。
“把兵符交出来。”阎王冷冷的说道:“外面都是我的人。”
陆苍这才明白阎王用意,这是要下了他的兵权!
陆苍当然不肯,阎王身后的鬼母抱着孩子出现了,听到孩子的哭声,他态度终于软了下来:“兵符我可以交出来,莫要伤害孩子!”说完,从胸口处摸出兵符,递给阎王。
见他如丧家之犬般哀戚,阎王冷哼一声,伸手接过兵符。
霎那间,陆苍袖里藏刀,飞快的削向阎王喉咙。
岂料,阎王早有防备,一手祭出“阎王笏”将其击飞,数炳刀剑架在他脖上,凶神恶煞的一群鬼将,将他拿下。
一鬼在陆苍身上摸索,摸出兵符,恭恭敬敬的上交阎王,阎王两指一捏,兵符霎时化为齑粉。
陆苍心里叫苦不迭,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苦心经营一世,却被阎王作局构陷!
阎王又说道:“地藏常常劝我要有慈悲之心。你身为我的妹婿,本王姑且不杀你,你们龙族的部将我也会好生重用。至于孩子嘛……”
阎王漫不经心的扒开襁褓看了一眼女娃,女娃饿急了,竟抱住他的手指吸了起来。
“长得真不如她娘好看。天澜,你来处理吧!”阎王说完,又自黑雾中隐身而去。
鬼母抱着这个嗷嗷待哺的婴儿,心生厌恶,她身旁的鬼子早就垂涎欲滴,忙不迭的说道:“母亲,不如就赐给我等做口粮吧!”
鬼母心想斩草要除根,这孩子断然不能留。于是就同意鬼子们将其带走。
鬼子们高兴得手舞足蹈,好久没吃过这么鲜嫩的娃儿了!
他们凑在一起交头接耳,其中一个瘦鬼,肋骨都快顶出肚皮了,他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这可是天女的孩子,我可从未吃过呢!待我一口吸出她脑髓!”
一个青面鬼又问道:“你们说,天女的孩子吃了,会不会有甚功效?法力无边?”
另一个红脸,身体焦黑的鬼凑过脑袋来看孩子:“这孩子的腿白嫩,待我先撕一条腿!”
众鬼正商量如何分食婴儿之际,也不知打哪来了条短腿狮子狗,蹿过来就把孩子叼走了!
众鬼一看急了,简直就是煮熟的鸭子飞了,哪里气得过,于是一群鬼便气急败坏,张牙舞爪,在狮子狗身后穷追不舍。
别看狮子狗腿短,身形却快出了残影,一下就把它们都甩得不见踪影。
狮子狗一路叼着孩子,来到一处破庙。
破庙里有一个年轻的和尚,正在打扫佛龛。听到身后动静,连忙抱起孩子。
看着孩子的襁褓都被拖成破布条了,和尚忙查看女婴身体,所幸无甚大碍,松了一口气。转过头又训狮子狗:“谛听,我说过了,如今天道变化无穷,我转世后,你要勤加修炼。你看你,如今哪有身为坐骑的威猛,化身成了这模样!”
白色狮子狗趴在他脚边,委屈得直嘤嘤。阿蛮当初百般虐待它,它还要替她舍命救女,自己简直就是以德报怨好不好!
和尚又吩咐它:“去化缘点妇人的乳水来,孩子饿坏了。”
狮子狗简直就要瞳孔地震了。甚么,竟然让它一只狗去化缘母乳?!
看着和尚严肃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它只好起身出了门,尾巴都耷拉下来了。
谛听修为受损,也变化不出人类模样讨食,正当它倍感压力之际,忽然瞄见了路边刚产子的母狗……
他也没说狗的奶水不行吧?!谛听顿时两眼放光。
傍晚,谛听一身伤的回到破庙,嘴里叼着一根绳,哦,后面牵着一头母羊。
“小狗辛苦了啊!”和尚慈祥的摸了摸谛听的头。
和尚挤了羊奶喂孩子,孩子突然睁开了眼睛,握住了他的一根手指。
于是,和尚微笑道:“你好,我是地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