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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八十年代末期到九十年代末期,录像厅,台球室,舞厅,卡拉OK厅等各种娱乐场所,在棠洲市城区及各大街道蓬勃兴起,手头揣着钱追求时髦的城市青年,烫卷了染黄的头发,穿着喇叭裤,叼着香烟出入这些场合。传统的娱乐方式如川剧,闹莲花,泼铁水,烧龙灯只有在重大的节庆日子,才会以表演的形式闹腾几天,电影业受到微弱的冲击,港台录像片受到了史无前例的青睐。
棠洲市里有两个大型卡拉OK厅,一个叫“金太阳卡拉OK厅”,一个叫”唱响世纪城OK厅”。是国营企业的下属单位经营的,属于高档奢侈消费产业。
棠洲市的地产集团是一个关于地皮买卖和地产储备及地产服务的行业,与国土局联系紧密。漆澈是地产集团的办公室主任,手中握有一点权利,一些脑壳灵光的人很快瞅准目标,经常围着漆澈转,了解地皮市场机密行情,设法使用各种手法得到一块属于自己的地皮,抢占了房地产开发的先机。漆澈成了一块香馍馍。但是这些小敲小打的开发,只局限于独栋楼房,不成规模,手续不完善,设备设施也跟不上。
一九九九年七月的一天傍晚,秋莎和漆澈正在新迁的县委办公室外的街道散步,突然,他们看见叔父和一个同事匆匆从街道对面走过,漆澈拉住秋莎,小声地对秋莎耳语道:“你知道吗,叔父已经是棠洲市的宣传部部长了。”
“你咋知道?”秋莎有些不信。
漆澈马上拉开他的提包,抽出一份棠洲日报,翻到头版,上面写道:棠洲成功举办了第一届桂山灯会,下面有一行小字,上面写着,宣传部长秋岳躬亲自关心市民的娱乐活动,……
秋莎心里暗暗钦佩叔父。但是她望着叔父远去的背影却有些担心:他总是那么匆忙,他的身体吃得消吗?
为了让孩子接受更好的教育,不久,秋莎也调到了市里的法院工作,他们住在老城的板顶桥,租住在公房第六楼的一套小房间里,没有电梯,房间老旧狭小,一室一厅再加上用阳台改做的厨房卫生间,一共有二十九个平方米。
两个房间各摆放着一张木床。所谓的客厅,除了一张床外,挨着门口的墙壁,摆了一套从棠洲一中搬过来的矮组合家具,在矮组合家具和大床间,塞了一张能折叠的小方桌。
漆澈两人的工资不高,仅仅勉强度日,没有钱给女儿买牛奶喝,但他还要周济他念书的小兄弟。
一九九九年冬天了。当时市财政负债累累,地产集团又购进了一片地皮,经过平整整治,供政府公开招投标,手头有钱的几个老板想到了漆澈。
一件意想不到的关于漆澈的事就这样惊心动魄地发生了。
下午,天空中飘起了飞蛾般的小雪,北风刮光了挂在城市街道公路两边梧桐树上的树叶,灰扑扑的老城建筑物上的广告牌被风刮得哗啦啦的山响,像在着急地敲打着什么,等待着什么,可是又无可奈何。
漆澈正在办公室整理文件,一个屁股上別着大哥大的老板来到了他的办公室门口,“磕磕磕”,老板用指节敲着门框。
漆澈抬起头望了眼门口,冷淡地望着他问:“有事吗?”
“请问是漆澈,漆主任吗?”来人热情地问。
“啊,是我。”
“哎呀呀,漆主任,我老早就听说您的大名了。”来人满脸堆笑,兴冲冲地走到漆澈的办公桌前,一把拉住漆澈的手握起来,自我介绍说:“我找你找得好恼火呀,原来你在这里,我是您老师胡理的侄儿胡晓里。”
“哦,胡理是我初中的语文老师,那天我在街上还碰见了他,他提起了你。”漆澈脸上不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面孔,“你找我有事吗?”
“也没啥事,这样的,明天是冬至节,我请了我的叔父胡理一家过冬至节,我就是来请您过节的呢。”
“这,这,怎么好呢?”漆澈心想无功不受禄,“这样不好吧?”“哎呀,您老怎么这样说呢,这样吧,我让叔父给您说几句话。”
胡老板取出腰间皮带上的大哥大,就拨了起来,漆澈注意看了眼来人的打扮,一身崭新的西装革履,手指上戴了个硕大的金戒指。
电话很快接通了,胡老板对着电话说,“二叔,二叔,我正和您的学生在一起,明天过冬至的事,您老和他说几句话嘛。”
“要得,我都好久没见到漆澈了。”电话里传来胡理模糊的声音。
“要得。漆主任,老师要和您说话。”胡老板猫着腰,把大哥大殷勤地递给了漆澈。
“喂,胡老师啊,你好啊。”漆澈先招呼着老师。
“哎呦,听说您调到地产集团了,真能干啊!”电话里传来了胡老师夸奖的声音。“我的学生中还没有哪一个像你这样有出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胡老师,你言重了。”漆澈嘴上虽然谦虚地应付着,心里却涌起一股甜蜜的浪潮。
“明天过冬至节,我侄儿做庄,您高台贵腿哈。”
“好好,既然老师在场,那我肯定来敬你一杯喔。”
“好,那就一言为定哈!”
“一言为定!”
胡老板接过漆澈的大哥大,把它别在了屁股上的腰带里,“看我粗心了,来来来,抽支烟。”
胡老板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包中华烟,熟练地取出一支,双手递到了漆澈手里,漆澈本来想拒绝,但是又想中华烟确实是好烟,于是塞进嘴里,胡老板连忙给他点燃了。
“漆主任,今天可算找到你啦,不然我在棠洲大酒店预定的菜还没办法吃呢,明天把您办公室的刘科长喊到一起来消灭它!”
漆澈吐了一口烟,沉吟了一会说:“没问题。”
“漆主任,您忙,我就告辞了,我们明天见。”他走到门口,又转过脸对着漆澈,挤着一双小眼睛,带着色咪咪的口气说,“漆主任,明天我们饭后还有节目,比吃饭还好耍哟。”
漆澈心里一动,会心地说,“要得,我也好久没去了。”
冬至节这天,也是周五,一早漆澈就到单位,找到地产集团的刘科长说了赴约的事,刘科长爽快地应承下来。
一丝甜蜜的幸福感回荡在漆澈的心头。自从当上办公室主任,经常被人宴请吃大餐,那是特别荣耀的事情,说明自己的存在得到了公认,不像以前在乡下,到乡里办个事都没人理睬他,想到那年当村小老师时,为了给大哥超生孩子减少罚款费,自己鲁莽地跑到乡党高官那里去讨人情时受到的委屈,现在想来真有天壤之别呀。
漆澈等着下班,他继续感叹:哎,虽然仅仅是个科长,但是有些东西必须从基层的科长手里经过,小科长有时也起大作用呢,一般的科长,特别是实权部门的科长,把权利运用到了精湛的地步,何时哈腰,何时穷凶,何时矜持,何时沉默,把个手中的权限拿捏得稳稳当当。
下班时间一到,漆澈收拾了办公桌上散乱的报纸文件和记事本,端起茶杯,大大地喝了口茶,一早泡的茶,喝到现在,茶杯里的茶水变成了浅褐色,口味也变得寡淡了。
漆澈起身正要跨出门,“嘟嘟嘟”,办公室的电话响了起来,他又返身回到办公桌前,拿起话筒,贴着耳朵,“喂,喂--”
“喂,是澈哥哥吗?”电话里传来了一个娇气的女声。
“啊,是我,你是谁啊?”他心头一惊,脑海一片空白,哪个姑娘给我打电话呢,蛮娇气的。
“咦,我是谁,你没听出来呀?我是丽丽小姐。”秋莎捏着鼻子哆声哆气地说。
漆澈愣了一会,在脑海里努力思索着“丽丽”小姐的芳容。
“嘻嘻嘻”,秋莎见考住他了,放开了捏着鼻子的手,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说你真笨,我打的电话都没识别出来,没听出来,你可以从来电显示处看出来呀,这是我们单位的电话号码。”秋莎说。
“什么事嘛?有话短说,无话就别说!”漆澈一心惦记着要去赶赴宴会,害怕迟到了不好,老婆这样捉弄我,差点弄得我一头雾水,给老婆多说一句话都不怎么耐烦了。
“阿妈今天过生,我们要回去吃夜饭哦。”
“我,我……”漆澈觉得很突然,笨言笨语的犹豫着,怎么给老婆说出口,另外有宴会安排呢。
“哎呀,等会我去小学接了女儿直接到车站,你直接到车站嘛。”秋莎快言快语地说。
“嗯?那个……”
“我等你哈。叔父今晚也要回去呢。晚上在他面前好好表现表现啰。”
正是后面的这句话,让漆澈改变了不参加胡老板邀请宴会的主意,平时大家都很难见到秋莎的叔父,叔父很严肃,一般情况下,他对秋莎一大家人要求很严格。就是见面,大家都害怕给他交谈什么。一到节假日,他也都在加班工作,非常繁忙,很难和家人见个面,或者一起吃个饭。
今晚能和叔父吃饭,漆澈当然高兴,叔父作为县里的主要领导,在饭馆的饭桌上,或者其它公共场合,人们一提起他的名字,别人都觉得是一种荣耀,哪个部门还不买他的帐。
漆澈连忙给胡晓理老板说明了情况,辞掉了昨天应承的宴请,但是胡老板强调,要求漆澈饭后参加他的外加节目。
在秋葵家,整个晚饭都是秋葵两口子烹煮的,叔父也下厨红烧了盆红烧鸭子。饭桌上摆满了色香味俱全的菜品。
多年来漆澈和秋莎在家里几乎都只有带嘴的份。
在参加岳母的聚会上,漆澈极尽自己所能地表现,不仅给叔父端茶倒酒夹菜,而且特别列外地亲自下了厨,蒸了盆叔父最爱吃的生蒸猪肉。
这种菜,选料很重要,要新鲜的沿尾肉,半肥半瘦,洗净,切成匀称的片,装在盆里,在铺好的肉皮上铺上一层切碎的芽菜(一种盐白菜),再倒入豆豉、豆油,蒜泥,葱,放入加了白水的锅里,盖上锅盖,上汽水后,就成一盆香喷喷的菜了。
这是家乡菜,叔父在城里工作,虽然能吃上城里酒馆的大菜,却很难吃上一口家乡菜,今天能在这样的日子吃上心仪的家乡菜,叔父觉得特别舒坦。
叔父见漆澈累得来满头大汗,就亲热地把漆澈喊到自己身边坐下,亲自给他到了一杯白酒。说:“漆澈进步很快嘛,从以前从不上灶,到现今能做出两手拿手好菜,不简单啊。”
“哪里,哪里,是叔父过奖了。”漆澈仍然诚惶诚恐地望着他,小心翼翼地喝完了杯中的白酒,一股刺激的火辣辣的液体一路滚烫地流过他的喉咙,直抵他的胃部。
“不过,漆澈还有个进步,讲礼节了,年轻人就是要讲礼节,重仪式,希望大家都保持好我们民族的传统。国家的进步是离不开传统的文化的。”叔父很认真地说。
大家在叔父的提议下,用集体和个别的方式向秋莎的母亲一一举杯,祝贺她老人家生日快乐,健康长寿!
漆澈微微红着脸,端着一杯白酒,来到岳母面前,恭敬地向她老人家敬了一杯酒,并且说:“阿妈,祝您老生日快乐!另外请您放心,我一定对得起您,我会对秋莎好的。”
然后又郑重地向秋莎叔父敬了杯酒,叔父语重心长地说:“本来嘛,一家人不必走形式,不过今天嘛,我看你要敬酒呢,我还是接受。今后你事业的发展,要靠你扎实的行动了。”
“这个,您放一百个心,叔父。”漆澈稍稍勾了下头,眼里流露出一片诚意。
明亮的灯光下,洋溢着一种难得的喜悦。整个晚餐都在融洽欢快的气氛中结束。
漆澈夫妇搭上叔父的车往城里赶,车辆在七弯八拐的路道上,穿过冬日的浓雾回了城。
从叔父的车辆上下了车后,漆澈他们叫了一辆三轮车,在回家的半道上,漆澈的传呼机“嘀嘀嘀”地响了起来,他掏出屁股上裤袋里的传呼机,借助街上暗淡的灯光,按亮了传呼机屏幕,屏幕的亮光在漆澈的眼部晃了会不明亮的光,就暗了下去。
漆澈看了眼,转身对妻子说:“领导他们还等着我,我还必须去打一趟,你先带着女儿回家睡觉吧。”
“要得,那你早点回家哈,明天你还要加班呢。”
“好,那我就下车了。他们还在金太阳歌厅等着我呢。”这时三轮车已经拉到了板顶桥,漆澈等三轮车停稳,就跳下了车,车子载着秋莎他们娘儿俩继续行驶,直到秋莎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