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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时分,周遭一片寂静,家家户户门窗禁闭,只有门前的破败不堪的红灯笼轻轻摇曳着,没有烛火的存在,这个村子看起来更加漆黑。
前方两个身穿白衣的妙龄女子在路上缓慢行走,竟没有一丝声响,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十分诡异。
只见一女子伸出一只手,掌心朝上,忽然在她掌心出现一块小木牌,她仔细端详了上面的文字,念道:“廖清明,清河人氏,丑初时亡。”又看了看前方远处一间孤零零的破败的小草屋,手指了指:“应该就是那间屋子了。”
另一女子走在前头,也望向前方的屋子,看着这番破旧的景象,叹了叹气:“这屋子一看,怕是一个月都没人来过了吧,也难怪这小老头活活给饿死在家了”,继而又想起什么,转身回头对身后的女子说,“哎洪姐姐,这个魂者岁数年长,应该不会生出什么事端,不如今日你试试召他回无区吧。虽说你在无区一月之久,还未曾单独行动过,今日你先试试手,下回简易的差事你就可以试着一个人行动了。”
洪连轻轻地点点头,不好意思道:“嗯也好,这一个月多亏了邢侍者,我有任务都陪同着我,让洪连实在是万分感激。”
邢茉摆了摆手,立马跑到她身旁,熟络亲切道:“洪姐姐太客气了,这些都是小事,再说了我们都是继邪堂的人,理应如此。”
洪连心里知道,肯定是秦艽让邢茉过来同她一起,怕她又捅出什么篓子。
虽说是秦艽指派的,但洪连打从心里是万分感激邢茉的,因为她在无区的这段时间中,这位既是堂友又是搭档的邢侍者,确实是事无巨细的照顾着她。
秦艽是继邪堂的主要负责人,手下分管着一百多个桥人,无区里的鬼差都称为桥人。秦艽主要是分派任务给手下的桥人和统计带回的魂者信息,再把每月任务情况上交给无区总管局。她们两人都属继邪堂中的侍者。
话说在阳间犯了极重的罪孽这死后才会被逐到这阴气极重的无区,干起给其他死去的魂者到阴间引路的苦差事,她也不记得这生前究竟犯了什么滔天大罪就稀里糊涂到了这里,她脾气确实不似贤良淑德的女子那般处处迎合,但也不至于偶尔打打人就犯了罪恶滔天吧。
只记得她到这的第一天因不适应这里什么层层管制,而她刚来就成了被人随意吩咐的对象,然后她忍无可忍就把那个第一个使唤她的人打了一顿,而且是打成一个月卧床不起的那种。幸好她所在堂内的负责人是个明事理的人,知晓了事情缘由并未责怪于她。只不过因为那个桥人因伤休息,他的任务便停滞,秦艽便罚洪连接手那桥人未处理完的事务,此事便一笔勾销了。洪连自知理亏,也不敢多言,便默默接下了。
今天是最后一件那桥人未处理完的事务,处理完这件,洪连便可以稍稍休息了。
想到这里,她心里就不由得愉悦许多,希望赶紧处理完今晚的事务,明天就可以休息整天了。
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两人脚下生风,很快行至屋前,直接穿门而入,屋里黑黢黢的一片,借着从纸窗照进的月光,才稍微看清床上躺着一人,身躯瘦小,面部凹陷,似枯槁般,双目微阖,像睡着了一样。
洪连学着以前邢茉那般,开始引魂,把刚刚浮在掌心的木牌放在那具尸体上,只见一缕青烟飘出,那人透明的魂魄就站在她们俩面前。
“清河人氏廖清明,于二月初三丑初时亡,阳寿已尽,现随我去无区,入轮回罢。”确认来魂者是否正确,洪连对着那魂魄轻声道。
那魂魄听到召唤,眼皮努力掀开,却是一片混浊的白,是个瞎子。
他呜咽着,似是有未了心愿:“我的儿……求求你们……救救他……”。
洪连心里一愣,这个月来,她也随邢茉处理过些许任务了,却是第一例魂者向他们拜托未了心愿。而此刻她觉得有些东西从她心头飘过,那东西是什么,竟也说不上来。
“廖清明,你可知你现在是魂者了,我们也不是你们阳间的青天大老爷,阳间所有纠缠都已随着你身亡一刀两断了。”洪连耐着性子和他说道。
“我儿……他是被冤枉的……我恨啊……若不能救我儿,我死不瞑目……”那魂魄竟开始哭了起来,原本那空洞混浊的眼睛应有泪水流出,此时脸上空无一物,却只听到他愤恨的呜咽声。
洪连看次情景,吓得连连退了两步,从未遇过这种情况,且那老头身躯虽小,浑身竟散发出怨气。她退到邢茉身旁,用桥人间互通的传音术问她:“邢茉,怎么办?他,他好像怨气很重,能强行将他魂魄引入木牌中吗?”
邢茉也是眉间紧缩,以前虽有魂者向他们托付心愿,也不似这般纠缠怨恨。她回道:“不可,万一怨气加重更难办了。且问问他,他儿子究竟何事让他牵肠挂肚,不愿离去。”
洪连轻咳了几声,给自己壮了壮胆,“那你且说来你儿究竟何事被他人冤枉,若事事属实,我等将指派阳间侍者帮你还愿。但证实之时过长,你须得随我等回归无区,不得留于阳间。”她想着,先把他给带回去,只要不在阳间作乱殃及无辜就行,之后的怨气在无区慢慢散去就行了,至于阳间的事务,实在是轮不到他们管呀,他们自己都是死人之躯,所接所管皆是亡者,生者事务自有阳间官衙去管,
他们若出手,阴阳相混,会受惩戒的。
“我儿他叫廖仕伟,是那谭府上的长工,不仅我儿,我们这村子上的男丁都是。那谭府已经欠了我们整整半年的工钱了,我儿催着他们,他们总是一拖再拖,但是我们家现在实在揭不开锅了,而我那儿媳廖王氏怀上了孩子,身体虚弱,哪能每天像我们这样随便对付着。”他缓了一缓,似乎一下子说这么多字耗费了太多力气。用着破旧的衣袖去擦脸上的泪水,却不知死人之躯是生不出实物的。
洪连双目适应了黑暗,这才认真打量这间破屋子,除了那用稻草搭的床,角落里随意堆放的柴火,还有一堆不知何用的瓦罐。她估摸着应该是生前把值钱的东西都去换了吃食,所以这屋子里的东西才寥寥无几。
他又道:“我儿再去要钱的时候被他们打断了一条腿,村子上其他男丁见状气愤不已,就一同前去讨债。那……那可恶的官衙被谭府收买,意为互相勾搭,殴打官衙把他们全部关了起来……我儿媳得知此事,去官衙欲讨回公道,一去不返,现也不知是怎样情况了。”
“老朽这一身惨躯,死不足惜。但我那身陷囹圄的儿子和不知在何处的儿媳,实属无辜,遭人陷害啊!”最后一句悲痛地吼叫,只不过声音不大最后又变成断断续续的呜咽声。
那老伯说得声泪俱下,像是把这一幕幕凄惨的景象都在她们俩眼前真真切切的演了一遍。
洪连听完,竟没想背后是这样让人气愤的隐情,一下子没忍住咒骂起来,“岂有此理,现凡世竟是这样官官相护,颠倒黑白!”
邢茉知洪连性子急,一把拉住洪连往身后去,生怕她又说出什么胡话来,连忙说道:“廖清明,我等且听明白,但此事须得回无区理明事情缘由,再由阳间侍者出面解决。你若执意留阳,也不能做些什么,反而会折了下世的福分的。”
那老伯也知晓自己一个已逝之人,在世之时就无能为力,死后就只有一缕游魂,又能做些什么呢?
随后朝着前方跪了下来,拜了三拜,“谢谢仙姑,老朽在此谢过了。”
这一声“仙姑”,洪连真是心生愧疚,承受不起。得,救不救都不一定这情先给欠下了。她转头瞄了瞄邢茉,只看到她淡定的侧脸,毫无不适应。果然,这在无区时间待得久就是不一样,估计邢茉什么场面都见过了这也不足为奇。
随后那老伯又感叹道,“儿啊,这辈子爹拖累了你啊,是爹不好啊……”声声入耳,字字诛心,随着魂魄慢慢化成青烟那声音也渐渐淡去,最后,飘进了那个木牌里面。
引魂完成了。洪连行至尸体前收了那木牌,又环顾了一下周遭,破烂不堪的景象。明明这最后一件任务顺利完成,竟没有来之前那般的欢喜。
在回无区的路上,洪连感叹:“邢侍者,人世间竟有如此穷苦之人,可怜那老伯,这一世过得这般凄凉。”
邢侍者不哀反笑:“人间生死皆有定数,万事皆有缘由。洪姐姐不必如此伤心,那老伯来世会有新的福气的。”
伤心?可笑,这些都是这些凡尘俗子之事,与她有何想干,怎么会为他人伤心。只是,这若是欺骗了魂者会受罚吗?不是不想帮,实在是她不能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