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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病疫乱(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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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洪连与杜日等人千辛万苦的绕了好几条错综复杂的小巷终于找到蒋辛医馆的时候,见到了就是这么一副呼天喊地的场面,人多的都将这条宽敞的小巷堵得水泄不通,洪连和杜日只能站在最外围远远的看着门窗紧闭的蒋辛医馆。

    医馆的门口有些人也和杜日一样将家中的病重之人一起捎带了过来,此时身上胡乱裹了一条被子躺在角落处,过了这么半天没见郎中也不知是死是活。

    杜日刚刚因找到医馆而落下的心见着大门紧闭的医馆和这些求药的众人,心一下子又升到嗓子眼了。

    情况看起来并没有欲想的那么好。

    还在杜日心悬的时刻,洪连已经走上前去,见到先前拉车过来的老农,便询问了起来。

    “劳驾打听一下,你们也都是来看病的?”洪连扬手将这些所能见到的众人圈了一来,一脸难以置信的问道:“这些也都是来看病的?”

    她心里实在纳闷的紧,这一个好好的镇上怎么会有这么多人病重,而且看着求药的场面活生生像是有大半个镇子的人都患上了病。

    老农的脸色相比一旁躺着的家眷也没好到那里去,哑着嗓子告诉洪连,“今年可不知怎么了,闹饥荒不说,这会又赶上了疫病,都死了好些人了。”

    农人用下巴指了指蒋辛医馆,又兀自道:“这蒋大夫也算是个仁至义尽的大夫了,我先前来的头几日都会开门施药,但这几天不知怎么回事门就一直没开了,这不,在现下这个要药救命的时候大家伙都堵在门口,眼巴巴的等着蒋大夫开门呐。”

    洪连瞥了一眼一旁脸上布满愁云的杜日,知道这会他心里也是焦急得不行。

    无法,两人挤不进这厚重的人群,只能在这最外围寻了一处略微宽敞的地方坐了下来。这时,杜日终于把他背上的妹妹给放了下来。

    那张稚嫩素雅的脸庞,此时因痛苦缠身而微微皱眉紧抿下唇的模样,又让洪连一惊,这,这不是江锦吗!

    她也灰飞烟灭了,怎么会和廖仕伟一同出现?!

    两个毫不相干的人竟然是兄妹?!

    这,这到底是什么破地方!

    洪连仿若大白天被劈了好几道天雷,震得她久久说不出话来,直直看着躺着的杜月。

    杜日见洪连一直看着闭目休息的杜月,才想到自己忘了给洪连介绍一番,便出声道:“这是吾妹杜月。还不知......姑娘芳名何许?”

    杜月?不是江锦?

    洪连从震惊之中挣脱出来,察觉到自己刚刚的失礼,干咳了一声道:“在下唤洪连。”

    “啊,原来是洪姑娘,实在是多谢洪姑娘将我兄妹二人带到此处,姑娘恩情杜日定没齿难忘。”杜日二说不说起身朝洪连施了个礼。

    洪连嘴角抽了抽,一心有些不太习惯如此知书达理的廖仕伟。

    心想,这模样确是廖仕伟,可这文绉绉的言语和不失礼节的行动却与粗人一个的廖仕伟有天囊之别,难道真的是自己多想了只是一个模样相像之人?

    可这,江锦又出现在这处,若说是巧合可这也太巧了吧?

    洪连摆摆手,“害,顺路而已。”

    杜日又颇为体贴道:“刚刚姑娘说是要寻人问路,既姑娘已好心将我们兄妹二人送到此处,现在这会这么多人姑娘大可以去打听自己的事宜,不必再挂念我俩了。姑娘的情谊,杜某感激不尽。”

    这会,都没搞清楚廖仕伟和江锦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问旁的人估计也是不知道的理,无非就是告诉她这里是天戟镇,旁的估计也是一问三不知。

    既然这灰飞烟灭的廖仕伟和江锦在这里碰到,那必然就有他们俩出现的原因,不如先从他们身上搞清楚原因,再细细打算。

    如此这般,洪连干脆不打算离开廖仕伟了,死磕也要留在他身旁。

    她点了点头,装装样子向先前打听的那农人问去,“劳驾打听一下,你知道江州在何处吗?这地方里那里远吗?”

    农人一辈子哪里会闯南闯北的走,必然不知道这稍微远些的地界在何处,他摇了摇头,苦口婆心的劝诫道:“姑娘,你怕是不知道,这个当口正是疫病肆虐的时候,好些个地方都不让过了,姑娘若是想去别的地怕是有些难喽。”

    去的事倒是简单的很,只是她不知这天戟镇离无区有多远,打哪个方向去,说实话要是知道了个大概的行踪,一会她就去成了。

    但她,现下因为廖仕伟和江锦两人,回无区的事情还是先暂缓一下,先搞清楚他们两人为何会在这处。

    一想到无区,洪连就想到了蒋侍者,在鬼市自己稀里糊涂的被那和尚抢了来,之后又稀里糊涂的出现在这鬼地方,期间一直都没有见到蒋侍者,不知他是不是心里焦急的很。

    洪连低头瞅了一眼左手的手腕,只见那里空无一物,什么东西都没有,蒋侍者特意缠上的发丝不见了,连同她腕间的数十条细小疤痕也不见了。整个腕处都是白皙光滑的一片。

    此刻,洪连脑中的疑惑一个接一个的接踵而至,但是她一个都解决不了。

    怎么这会儿腕间什么东西都没有了?

    “这恐怕有些麻烦了,路上的流民和病患之人颇多,姑娘独自一人远行怕有些艰难。”杜日在一旁将农人的话听得仔仔细细,接着又为洪连细细的盘算着,“洪姑娘你不如在天戟镇待上一段时日,待到病疫褪去再去江州也不迟。再不济,届时杜日与吾妹护送姑娘一程。”

    末了杜日又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添了一句,“实乃是杜某为了答谢洪姑娘的引路之恩。”

    杜日所言正中洪连心意,她微笑着点了点头,“既如此,那倒时就有劳杜公子了。”继而她冲那农人疑惑的问道:“为何有些地方不让人过了?那岂不是大家伙都只能留在这里了?”

    农人长叹了一声,“是呀,先前不知是谁造的谣说这疫病会传人,好些个小镇与村落都派了人在入口堵着,一听是我们天戟镇来的就不让进了,生怕这病在他们那里传开了。”

    洪连一惊,“那岂不是,把这些人困在这里自生自灭么?”

    农人点头,“谁说不是呢,我们那个村的病的病死,饿的饿死,家中的小孩还等着我拿药回去呢。今儿个没办法把患病最厉害的几位捎带过来了,但哪想到蒋欣医馆这会连门都关了,唉。”

    说着,农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抬眼望向依旧门窗紧闭的蒋辛医馆,眸里仍然闪着一丝微弱的希望之光。

    于是,周遭陷入一阵哀愁的安静之中,洪连默默的扫视了一圈她身旁的众人,皆是脸色蜡黄,气色苍白之样。要么静静的躺在那里,要么静静的坐在那里,不似医堂门前的那些人的撕心裂肺的哀求,仿若两个世界,云泥之别。

    农人收回眼神,见到洪连怜悯众生的目光,看她一个姑娘家孤苦来到这身处疾患的天戟镇,也有些可怜,不由得与她多说了一句,兀自喟叹道:“唉,人生在世,皆为自保。蒋神医终究也是凡人呐,又不是天上的神仙,无欲无求的帮助咱们老百姓,唉,这会,怕是真打算闭门不管患病人喽。”

    农人话是这样说,但是没有丝毫起身要离开的打算,好像心里还保留着那么一丝小小的希望。

    洪连听了倒没什么,但这杜日却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这医堂要是一直不开门,那他的妹妹可怎么办?这岂不是只能在这等死?

    杜日向农人作揖一番,问道:“大伯,你可知这天戟镇还有别处有医馆么?咱们也不能一直在这里干坐着,我妹妹她已经病了好几日了,不能再等下去了。”

    农人苦笑了一声,“要是别处医堂开了,咱们大家伙还会守在这处?别的大夫早就带着他仅存的一些草药跑路了,没了没了。”

    此时,躺着的杜月又重重的咳了几声,咳得脸色发红,喘不上气来。

    “老伯,你可知另外几个医堂在何处?”杜日见妹妹又开始咳嗽,实在无法安心在这里等着一个不确定的救命稻草。

    他要试试看。

    农人见他性子犟得很,想劝他的话又生生的咽了下去,毕竟去寻的路上心里也有个盼头,就将自己知道的几个医堂的方位告诉了他,“舒华巷口有一家,闽清巷也有一家,咱们这条巷子的最里头也有一家,只不过后来生意没这蒋辛医堂好就关门了,你可以去找找看,但是估摸着也是大门紧闭。”

    杜日听后,神色愁苦的面庞终于燃起了一丝希望与斗志,这边作揖谢过那农人,又向洪连拜托替他照看些自己的妹妹,就毅然决然转身离去了。

    洪连知道他焦急的根本就坐不下去,不可能在这里干坐着,比起一条一眼望得到头的绝望之路和一条不知结局但有些希翼的路,杜日毅然的选择了后头。

    虽说这杜日与廖仕伟的性格有些不大一样,但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为了自己的亲人不管再苦再累他都会去做。

    只是可惜,这世上却再也见不到这样忠义之人的身影了。

    洪连这边想着,就听前方一阵喧闹声响起,那门户紧闭的蒋辛医堂此刻已然大大方方的开了一扇门。

    只不过,那些人见医馆大门敞开而欣喜大喊的声音刚响起,就见蒋辛医馆里头走出一行神色悲痛全身孝服的人。

    一下子,众人脸上的笑意草草的收起,呆滞的噤了声。

    打头阵的是位二十岁左右披麻戴孝的男子,手里捧着一块正正方方的灵位牌,上头红色的漆字一笔一划落得颇为沉重——先考蒋公讳明忠府君生西莲位。

    他一旁年纪稍长的披麻戴孝的妇人一脸悲痛,仿佛站都站不起来,须得身旁之人紧紧搀扶着才能走上几步。

    身后再接着是众人抬棺的队列,一旁有人撒着漫天雪花的纸钱,悲号的唢呐声也就是在此刻突然嚎响,顿时队列里头的妇人女子皆是呼天喊地的悲惨模样。

    独独前头的男子,紧抿双唇抱着怀中的令牌稳稳当当的朝前走去,漠然的看着眼前自觉让出一条道的众人,漠然的朝前走去。

    众人被这突然出现的一幕惊吓住了,一时之间也不敢号哭,呆呆的站在一旁目送这众人面露沉色的队列离去。

    而洪连也呆呆的看着这一切,倒不是被这阵势给吓住了。只是因为那前头表情漠然中带着隐忍的男子——

    是蒋侍者。

    是应当在无区寻她的蒋岩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