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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在想什么?”
一身轻甲的南十七走了过来,轻声问道。
顾澜回过头:“叫我顾澜就行。”
眼前的少年生的矮小瘦弱,看起来比自己还小,顾澜总觉得自己话重几分,都是在欺负人家。
南十七连忙低下头:“卑职不敢。”
“多亏你,我才能短时间内联系到暗堂的人和周家人,名字只是个称呼而已,不必在意那些。”
“卑职职责所在,不敢居功,何况,计策都是世子想出来的......”南十七眨了眨眼睛,小声说,“卑职是暗堂之人,那,能否叫您公子呢。”
“自然可以。”
外人叫顾澜小侯爷,有时候也会称她为世子,但侯府的人,都会叫她公子,南十七这么叫也没有什么毛病。
“公子在想什么呀?”南十七小声询问。
顾澜目视着漆黑夜幕,道:“我在想,绛曲是如何来的。”
原书中,绛曲用自己的中原名字姜狄,领着羌戎轻骑,在南境如入无人之境。
可是现在,与他暗中合作的钱家已经没了,雪原则有多吉这个忠成伯在。
之前,北境传回消息称,多吉凭借自己在雪原上的威望,还有顾侯爷的帮助,已经打赢了绛曲自立的伪王庭。
但这个人,还是跟魏国勾结到了一起,来到南境。
如果今日绛曲手下的羌戎轻骑人数再多一些,说不定,睿王根本等不到自己,就会战死在城门口。
而那,或许就是睿王原本的结局。
魏君濯虽然在魏国只手遮天,但他的手没有那么长,这些羌戎人,不可能悄无声息出现在这里,连容朔这个南境睿王都没有察觉。
除非,有燕国将领在暗中帮助。
这证明,燕国境内除了钱家,还有别人与绛曲合作。
他们之中,出现了一个叛徒。
“公子,关于那个绛曲,卑职今日也派人探查了他的底细。”
南十七的声音微微发哑,低着头,轻声禀告着。
今晚没有月亮,但天上繁星点点,是京城少见的景象。
顾澜负手而立,凝望着天空,语气微淡:“说来听听。”
南十七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顾澜,脸颊飞快的闪过一抹绯红,随即正色道:
“这绛曲,的确是当初的羌戎二王子,他母亲是魏国人,所以他现在的名字叫做姜狄。
此人一直和魏国有所联系,四十一天前,他在雪原被忠成伯和侯爷联手打败,举族迁回狼山。
后来,依照卑职猜测,他应该是走南边的一条路,再通过水路,带兵迂回来到南境,共计四千一百余人,又在魏君濯的帮助下隐藏了起来,直到今日,面对睿王的骑兵,魏君濯才让他出现。”
顾澜说道:“他敢顺着边境线,带几千人马跨越万里来到南境,可不是一件简单事。”
“是,所以卑职怀疑,大燕军中,或南境某城的将领,城守,是他的内应。”
南十七的想法,和顾澜一样。
“这些数字,你是如何得知?”
南十七腼腆一笑:“卑职自幼对数字敏感一些,有的是根据传回的消息推测计算,有的是记住的。”
“关于内应,我也是这么想的,”顾澜说道,“此事,你飞鸽传书给周信海......舅舅,然后联系李伯一起查,说不定,这个内应和当初的钱尚书一样,是朝中大员。”
侯府的暗堂在南境,和周家有着密切联系,尤其是一些需要出钱的事情,都由周信海负责。
之前,李伯也告诉过顾澜,周家是可信的,和侯府是同气连枝的关系。
“卑职遵命。”
顾澜又问道:“对了,绛曲来南境多久了?”
“有城中百姓称,上个月十九日,也就是十四天前,城外就有异常动静,卑职询问了唐将军,据他推测,七天前魏君濯围城时,绛曲应该就已经驻扎在了城外五里的那处密林里。”
南十七想了想,条理清晰的回答。
顾澜内心一动:“半个月......那他们吃什么,喝什么。”
“羌戎人既然和魏国合作,那魏国大军就得负责他们的粮草马料。”
顾澜若有所思的喃喃:“看来,绛曲那里的粮草,应该不少。”
“公子说什么?”南十七没听清楚。
顾澜道:“没什么。”
她从怀里摸出几块蜜饯,抬了抬手:“吃不吃,给你一个。”
眼前,多了一只纤长而分明的手,拿着一枚黄橙橙的蜜饯,上面布着糖霜,散发着甜香。
南十七不禁展开手掌,怔怔的看着顾澜将蜜饯递到自己手心。
“多,多谢公子,”南十七的话忽然结巴起来,“卑职,卑职去值守了,公子早些休息,夜里凉,公子......注意休息......”
顾澜看着他慌慌张张的背影,觉得他的手掌倒是很白嫩。
总觉得这个少年有什么地方怪怪的,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
过些日子,谢昀赈灾来了,就让他再收个徒弟,南十七算数一定很好,很适合在户部工作,
南十七攥着蜜饯,跑到了一处角落,捂着自己怦怦直跳的胸口。
次日一早,太阳还未升起,魏国大军已经集结在鄞州城墙之下,推来了云梯。
和顾澜预想的一样,确定定远军根本没有来到南境后,魏国大军就开始了不要命般的攻城。
魏君濯也知道,此时的城内必然粮草空虚,军心动荡,而且,睿王还受了伤,虽不知伤势如何,但是对于燕国来说,是心理上的巨大打击。
这个时候,是魏军攻城的最佳时机。
魏国大军们分为两路,一路架起云梯,举着盾牌,悍不畏死的往城墙上爬,另一路则推动撞车,撞击城门。
“传我命令,今日第一个冲上鄞州城墙之人,本将赏他黄金万两!封侯拜将!”
魏君濯一身金甲,挥动着手中佩剑,大声喊道。
他立在军队后方,一双暗金色的眼睛仿佛驰骋天际的苍鹰,矜贵而狷狂,眼中是势在必得的决心。
魏君濯只是个将军,竟然在阵前许诺给手下封侯拜将。
这样的逾矩之举,却没有任何人觉得他的话有问题。
反而,魏君濯的话让魏国将士们更加激动,一个个气喘吁吁,红着眼睛往上冲。
迎接他们的,是顾澜手中的湛金枪。
鄞州本来有五万守军,其中两万被派走,剩下来守城的三万,短短这几日时间,仅存一万人,还个个身上带伤。
滚石和热油被抛下,利箭射出,城墙上的燕国将士们重复着相同的动作,仿佛已经成为一种本能。
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的魏国士兵冲上城墙,也有越来越多的燕国将士们精疲力尽,被流箭射中,倒在地上。
有魏君濯在城下亲自督战,这些魏国士兵就像是打了鸡血,或许,他们在正面战场上打不过燕国,但他们擅长人海战术,还不怕死,简直是用人命,换取登上鄞州的机会。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守城的燕国将士们,大半都是曾经的南境骑兵,他们善攻不善守,可是现在,只能憋屈的用性命守住城墙。
“守住城墙!决不能让魏军上来!”
唐战一边嘶吼,一边挥动着手中的长刀。
他不知道杀了多少冲上城头的魏国士兵,只是恍惚的觉得,自己,好像已经临近了身体的极限。
刀已卷刃,血近流干。
就在这时,唐战听见了一声利箭破空的声响。
他知道自己就要被一箭射中,也知道那箭的方位,却精疲力尽,没有了躲避的力气。
或许,就让他死在这里,也不错。
马革裹尸,战死沙场,这不是军人的归宿吗——
“铮”的一声,那支箭被一杆杀气腾腾的金枪抵挡,随即,滚烫的鲜血喷溅到唐战的后背上!
是顾澜!
“专心一点!你想让魏军破城,杀了王爷吗!”
顾澜冷声说道。
她挡住了箭,又杀了那名想要偷袭唐战的魏国士兵。
唐战转过头,只见战火漫天中,身披银甲的顾小侯爷挡在了自己面前。
她戴着沉重的头盔,银甲后的红色披风在风中飘扬,一双锐利清澈的眸子仿佛寒夜里的星辰,桀骜而冷静。
顾澜手中的长枪横扫,身影如同鬼魅,周围的魏国士兵一个个被掀翻刺死。
她爱干净,鲜血大多被躲掉,偶有几滴溅到银甲上,让她看起来更加锋芒毕露。
在布满硝烟血腥的战场上,顾澜手持湛金枪,像出尘傲视的谪仙。
一个人,
一杆枪,
一面旗,
脚下,是堆积如山的尸体。
顾澜站着的这段城墙,竟然无一人敢靠近。
唐战呆呆的看着顾澜,内心一阵暖流,咬紧牙关,再次提起长刀拼杀起来。
就在这时,随着一声震天动地的声响,鄞州城厚重无比的城墙,在撞车一整日的撞击之下,轰然倒塌!
“不好了,将军,城门被——”
一名士卒连滚带爬的跑来禀告,还没说完,就被一箭射中胸口。
“破......”
士卒倒地断气。
顾澜距离他最近,士卒胸口滚烫的鲜血,溅到了她白皙的脸上。
顾澜记得他,
他是昨晚陪在睿王身旁的一名亲兵,
普普通通的一个人,
她甚至,
不知道他的名字。
顾澜冷静而锐利的双眸,浸染了一层血色。
城门被轰破的声音,所有人都能够听见,唐战看着亲兵背后的箭羽,来不及悲痛,大吼:“千斤闸呢!?”
“已经下了!但魏军人太多了,恐怕坚持不了太久。”
千斤闸是城门上的闸门,重逾千斤,只有在城门被破这种危急时刻,才会被放下。
唐战道:“城门不容有失,小侯爷,咱们该怎么办?”
沉默片刻,只听顾澜清越而冷淡的声音,在嘈杂混乱的战场上响起:
“唐战,你带五百精兵立即去城门口,用塞门刀车阻挡,一旦魏军破开千斤闸,就冲上去,配合两翼弓箭手,死守住城门。”
“那你呢?”
“城墙,交给我。”她的声音很轻,透着不容置疑的凉意。
“好!”唐战听从了顾澜的命令,领兵赶去了城门。
此刻的顾澜,好像又回到了在永安街被刺杀的那一夜。
她听见所有人的话,发出命令的声音极其冷静,她的脑海里,却只剩下一个字:
“杀!”
所有登上城墙的魏国将士,没有一个,能逃脱顾澜手中的长枪。
长枪化作火舌金龙,掠火般穿梭,身边无数惨叫声。
她再没有顾忌身上和脸上的污血,脚下堆积着无数尸体,身后是猎猎飞舞的黑龙旗,却没有人能真正靠近她。
“大将军,今日我等已经攻上了城墙,无奈,那魏国小侯爷当真是凶悍无比,燕国士卒也个个心存死志,再这么打下去,我军损失惨重啊。”
城下,一名魏军将领无奈的说。
“此人,的确是一员猛将,竟还如此年轻,假以时日,就是另一个顾承昭。”魏君濯远远地望着鄞州城墙,眼中闪过一丝杀意,抬了抬手。
手下立即将一把巨大的金色弯弓递到他手里。
魏君濯取箭,搭弓,
一箭直逼顾澜而去!
这一箭,无论是准头还是力度,都堪称当世第一,仿佛能够撕裂空气。
顾澜听到了远远袭来的破空声,她猛地按住枪杆,借力而起,身体弯折成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千钧一发之际,堪堪躲过了这一箭。
随即,顾澜眯起眼眸,寒冷如冰的视线,锁定了城下的魏君濯。
两人的眼中,都没有丝毫情感。
魏君濯的武功,这一箭看不出来。
可是他的内力之雄厚,绝对跟阿渊有一拼。
顾澜转头,随意拿起掉落在地上的一把硬弓。
同样张弓拉箭,却不是对着魏君濯的。
一箭,她就射中了一名魏国士兵的喉咙。
空气中的鲜血和硝烟,生生地刺激着她的视线和感官。
顾澜已经化身为杀戮的机器,手中的长枪掠火如雷,让每一个攀上城墙的魏国士兵胆寒。
“城门那边如何?”
“燕军下了千斤闸,将军......”
“罢了,鸣金收兵,肃翊还得三日才能赶回来,本将倒要看看,鄞州城还能坚持多久。”
魏君濯话音落下,身后传来一声浑厚低沉的号角声。
“冲锋之势,有进无退!”
远处,传来整齐划一的呐喊,
地面,猛地震动了起来。
“大将军,那是平南军的口号——!”
“怎么可能......”魏君濯双眸微缩,眼神未变,面容却冷了下来,“肃翊绝不可能回来的这么快。”
一名传令兵落马高呼:
“报!肃翊,肃翊......鄞州城之前的五千平南军,出现在我军后方!”
“苍风港到鄞州,快马也需要四天时间,平南军都是步卒,所需时间翻倍......他们怎会来得这么快!?”魏君濯喃喃自语。
当初,陆剑率三千魏国士兵佯攻苍风港一个昼夜,就是为了让李元驹与肃翊认为,他们是攻打的是苍城。
肃翊此人古板严肃,只听从容朔的命令,怎么会这么快反应过来。
就算容朔在被围城第一时间就立即求援,等消息送出,肃翊再赶来,按照魏君濯的推测,也还需要三天时间。
今天,鄞州城门已破。
只需要再给他一日,他就能攻破鄞州!
肃翊竟然在这时候赶了回来?
“再探,会不会又是那个顾澜的诡计!”
“可,可是......大将军,那真的是.....”
一名手下指着远方:
“那是,平南军的旗帜。”
一个殷红如血的“萧”字,腾空飞扬!
八年前,
那面旗帜,
飘荡在南境每一座城池。
魏君濯猛地回过头,只见一队队身着重甲,气息冷酷的燕国士卒,已经出现在晚霞晕染的天边。
没有烟尘,
没有伪装,
只有铁血的煞气,
就这么一步步地,朝着魏国大军扑来。
像是一只黑色的远古凶兽,张开了獠牙之口。
那是,
曾经整个南境最强悍的一支步兵!
平南军!
而统领他的人......
容珩一骑当先,浑身的黑甲被夕阳镀上了一层赤色,仿佛点燃的星火,漆眸含着冰冷入骨的流光,破风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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