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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样,家父大概九个月前离村,说是要到定源城这边来,有点事情要办……”宁维则把事情的前因后果,按时间先后顺序娓娓道来。
在听到前有刘安福谎报宁父死讯,后有族长谋夺宁维则家的工坊时,曾师爷不知是演技好还是真的很生气,总之是吹胡子瞪眼的:“趁着长辈不在,试图强取小辈的家产,此为不仁。道听途说,还妄图蒙骗钱财,此为不义。我从未见过如此不仁不义、厚颜无耻之人!”
韩经纶一听,连忙补了一句:“幸好宁姑娘当时灵机一动,以三个月通过学徒考核为限,缓上了那么一缓。”
“对,这次我通过了学徒考核,应当可以暂时保住我家的工坊。不过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当下最要紧的,还是找到我父亲的下落。”宁维则面带忧色,缓缓说道。
曾师爷沉吟片刻:“通过考核之事不假。但通过考核的学徒,要等朝廷批复后才能下发正式的文书,证明考核成绩有效。不过按往年来看,都要两三个月才能批复回来,怕是宁姑娘这段时间不好交代……”
宁维则站起身来,对着曾师爷长揖:“师爷可有助我之法?”
韩经纶不声不响地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红封,毫无烟火气地塞到了曾师爷的袖口里。
曾师爷暗自捏了捏红封,面不改色道:“这样吧,一会我去求郡守大人,先给你办一份临时的照会。你拿着这个照会回村里,族长应当就没办法以工坊审核的理由拿捏你了。至于你父亲的下落,我也会安排小吏查一查。若是他来过定源城,就应当有他进出城的记录。至于其他的消息,我暂时也不敢跟你们保证什么。”
说着,师爷起身出了门:“你们在此稍等片刻,我去给宁姑娘求一份照会来。”
见曾师爷一走,韩经纶轻松地往椅背上一靠:“等回去了,我陪你一起去村里见族长吧。”
宁维则本想拒绝,可转念一想,倒是可以借韩家的财力压族长一头,便欣然应下:“好啊,那到时就劳烦韩公子了。”
“宁东家你看你,又跟我瞎客气。”韩经纶津着鼻子摆了摆手,满脸都写着嫌弃。
宁维则哈哈一笑,没再多说什么。
韩经纶在宁维则面前,一向是闲不住嘴的。见曾师爷还未回来,他便对着宁维则一件件品评起屋里的摆件,讲到兴起处更是什么四大名砚八大名墨之类的张口就来。也不知道他用过几样,说起来倒挺头头是道的。
过了大约一个时辰,曾师爷这才快步走了回来,把手里拈着的那张纸递给了宁维则:“宁姑娘,把这张临时的照会收好罢。”
宁维则面露喜色,双手接过照会:“多谢师爷!”
曾师爷点点头,又对着二人说道:“宁明德的行踪,我也已经跟巡检的小吏说过了。这几日如果查到记录,我会派人通知你们。”
“您派人到后巷的韩家铺子,跟管事说就成。”韩经纶再次拱手谢过:“有劳师爷您费心了。”
三人又寒暄了几句,曾师爷又亲自把韩经纶二人送到门口。
“你是打算在郡上玩几天,还是咱们这就回铺子收拾行李?”韩经纶一边东张西望地看着街边的摊子,一边漫不经心地问宁维则。
宁维则坚定地摇了摇头:“不玩了,也没什么有意思的,咱们回去吧。”
二人随口闲聊着,很快便回到了铺子。韩经纶招来管事,让他准备返程的马车,又郑重交代了让他盯着点曾师爷那边的消息。
一切收拾停当,二人也没打算吃饭,随手带了点干粮便起程出发,往镇上去了。
宁维则二人前脚刚走,后脚便有个少年来韩家铺子敲门:“请问宁维则宁姑娘在吗?”
管事定睛一看,不是黄家的黄正浩又能是谁?
虽然是竞争对手,管事还是礼貌以待,拱了拱手:“原来是黄家小掌柜。不知黄小掌柜来敝店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黄正浩微微扬着下巴,先往铺子里四处踅摸了一圈。只可惜,没有看到宁维则的身影,他只好开口问道:“宁姑娘可是出去逛了?”
“真不凑巧,宁姑娘刚刚跟我们韩公子一起出发回镇上,这会儿估摸着已经出了城了。黄小掌柜可是有什么要事吗?”管事彬彬有礼道。
黄正浩眼底不禁闪过一抹失落,闷声道:“哦,那可真是太不凑巧了。我是因为受了宁姑娘指点,想要请宁姑娘吃顿便饭答谢一下。既然宁姑娘不在,那我就先回去了。”
说完,黄正浩低了低头,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开了韩家铺子。
马车上的宁维则根本没想到黄正浩会来找自己。此刻的小丫头,正忍受着硬木轮和破土路对抗的余波,努力地靠在车厢上,想要休息一会。
可颠得实在是太厉害,宁维则只好靠想入非非来分散一下注意力。
也不知道端朝有没有下南洋一说?要是能找到橡胶,做点橡胶轮胎,那自己岂不是发达了?实在不行,搞几个弹簧减震也行。对了,说起弹簧,自己之前还想着要做个席梦思床垫的。也不知道端朝的冶炼水平怎么样,能不能锻造出钢来。要是只能出生铁,那估摸着就没戏了……
想着想着,宁维则不知不觉睡了过去。马车摇摇晃晃,透过车窗的阳光也是一荡又一荡。
车轮不知疲倦地辘辘向前,晃得宁维则的脑袋从车厢渐渐倒向了另一侧,歪到了与她并排坐着的韩经纶的肩上。
头刚一搭上肩膀,韩经纶一惊,又一愣。他低下头,正想把宁维则叫醒,手却僵在了半途。
忽明忽暗的光柱里悬浮着不少的微尘。有一粒飘到了宁维则的睫毛上,又被少女轻轻颤动的眼皮抖落,重新飘散到风里。她的头发扎得不紧,鬓角处有一缕发丝垂落下来,她自己却丝毫没有察觉。
显然,宁维则睡得很安心。
韩经纶嘴唇翕张了一下,却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宁维则的睡相。不知过了多久,他把抬起的那只手慢慢挪到宁维则的头顶,似乎想要整理一下那缕垂着的发丝。可还差一寸距离时,韩经纶的嘴角突然扯出了一抹略带嘲讽的笑意。
举着的手终究还是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