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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雨成丝落在江湛脸上,他站在涟江前,畔边土松草软,黑暗里只听到雨丝入水,那连成片的“滴滴嗒嗒”,也听江水轻轻拍着岸,不时地“呼”、“哗”两声,那是它涌来又退去的声音。
江湛无奈苦笑,问道:“小施主,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女孩撑着伞站在江边,她闭着眼睛,呼吸舒缓均匀,一动不动地站着有很久了。
伞面的“噼啪”声格外清脆,女孩没有任何回应,她仿佛融入到夜色里。
江湛心里一叹,罢了,等待亦是修行,不如在江边等到天亮,明日一早乘船渡江。他已经打定主意,又从身后取出了一把纸伞,陪女孩站在江边。
听到身边开伞的声音,女孩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这才睁开双眼,轻声道:“这里是我家。”
江面倒映着岸家灯火,女孩说了话,涟江也灵动地跟着摇了摇,江风拂夜时,江水粼粼烁烁,江湛点头赞叹了句,道:“涟江水养人。”
夜色掩映下,她笑出声来,很是开心愉悦,牵着枣马离开了岸边,笑道:“我们走吧。”
川西的夜晚总比白天还要热闹几分,一场临晚的夜雨更是平增几分兴致。
一路走过来,路上的行人渐渐拥挤,两边灯火也愈多愈明亮。
女孩带江湛停到一处深红色的高墙大院前,他们四周共撑雨伞缓步夜行的男男女女交织不绝,街道两侧的铺子里陈列的不是奢华的珠宝首饰,就是名贵的胭脂香水,衣装服饰,也有不少英俊风流的少年公子围在一起品赏字画,谈琴论棋。
茫茫人海里,江湛好像还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奔着巷子深处去了。
不远处坐落着几家酒楼客栈,此时宾客满座,也是人声鼎沸。
两人面前的朱漆红门大大敞开,雨丝含着金光向里飞去,而院内深深不知许。门两边挂着两串大红灯笼,门上悬着一块大匾额,借着街光一看,黝黑的匾面上书着三个红字“流绛阁”,一副恢宏气派的景象。
待江湛看清那三个红字,心里如何不了然,暗叹了声,原来是余城大名鼎鼎的流绛阁,我又如何会没听说过,只是小施主夜里带我来此,是为何事?
他苦笑道:“小施主,这就是你所说的客栈?”
女孩展着柳眉看他,嘴边挑起盈盈笑意:“对啊,是不是很气派?很大气?”
她微笑着就踏上石阶,这流绛阁大门台阶一共七级,才刚一上去就有两位红粉佳人含笑迎出,其中一人帮女孩把马牵了,缓缓引着女孩进去。
另一佳人美眸凝望着江湛停了步,立在朱红的门下愣着看他。
“玄儿?”
牵马的女子经过她时轻轻问了声。
玄儿如梦初醒,惊地“啊”了声,脸颊绯红地踏步下来,她提着粉裙来到江湛身前,双手交在小腹,微微屈膝,颔首行了一礼,轻声道:“大人,里面请。”
江湛见她急匆匆下来,头皮忽的发麻,如坐针毡一般慌乱,连忙摆手道:“施主不可,贫僧,不会进去。”
只见玄儿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江湛。眼前佳人果真是眉目如画,此刻眼里水雾隐生,美眸倒映四周灯火,如同涟江一片粼粼曳动的剪影,她喃喃道:“大人。”
江湛一瞬慌了神,连忙道:“阿弥陀佛,不可不可,施主切莫如此称呼。”
她愣在原地,风儿摇着雨丝无情地飘打那美如画卷的俏脸,她又轻声道:“公子?”
“阿弥陀佛,小施主,我们这便离去吧。”
玄儿脸色忽的煞白,呆呆凝视着江湛,两行清泪无声滚落下来,真是天见尤怜。
江湛看见那沾进秀发丛中的密密金珠,无奈风飘万点愁煞人,摇头一叹,道:“也罢,施主,请带路吧。”
玄儿脸色恢复了一些,抬袖拭干眼泪,倔强地看了他一眼,幽幽道:“公子随我来。”
江湛跟着她进了府宅,才发现宅院里竟四处都是精致玲珑的亭台楼阁。行走在其间,除了雨击伞面的嘀嗒声,就只有琴瑟仙音袅袅入耳,听不见任何的喧闹,这时听前面的女孩说道:“我来找姒宝蓝。”
替她引路的那姑娘道:“姒小姐吗?现在太晚了,她不见外人。”
女孩道:“带我去,她是我姐姐。”
两位粉中佳人脚步一停,脸上略作惊讶,借着阁楼上那一圈一圈的朦胧灯光打量一会儿女孩,这才点点头,听一人道:“玄儿,你引她们去。”
那女子说完,牵着马往另一边走了,江湛心里也是诧异,姒宝蓝竟也是妖?原来如此,怪不得小施主会来这里。
玄儿说道:“二位这边来。”
“施主且慢。”
江湛上前两步,将手中雨伞递到玄儿面前,却见她仅仅是低下头,一声不吭地抓紧了衣服,一动不动了。
江湛道:“施主,软风细雨而已,贫僧不打也不要紧。”
这细雨好像越发的绵密,淅淅沥沥不绝于耳,玄儿沉默了好一会儿,直到女孩在一旁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她才颤着伸手,将伞一把接去了。
二人跟着她转过几道弯,绕过不少亭台阁楼,越往里走甚至还听到了江水拍岸的声音。
她终于在江边的一幢二层小楼前停了下来,楼边树木郁郁青青,而其中的小楼虽精致玲珑,但在这流绛阁里也并未太出奇。
玄儿敲响了门,没多久,一个女子举着蜡烛开门走出来,看了几人一眼后,她问道:“怎么了?”
烛枝红艳,可人更比烛红,这女子仿若是从山水墨画里行来,也是让人心醉的美。
江湛心里感叹,都说川西善出美人,下了山后一路走到余城,原本以为自己早已领略,却没想到还是太过小看了川西,原来天上还有天。
玄儿指着女孩道:“余儿,这位姑娘说她是宝蓝姐的妹妹。”
余儿诧异,她把烛光靠近女孩仔细一看,吃了一惊后心中仅剩下一个念头:这姑娘好漂亮。于是也信了几分,心里不禁放下警惕,温柔地拉起了女孩,笑道:“跟我来。”
直到余儿带着女孩上了阁楼,玄儿依然站在门前。楼下大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的光映在她身上,将她的脸照得更加晕红了,一时不敢回头。
夜色无法沉寂,玄儿想起了什么,收了伞,回到江湛面前恭敬地奉还,道:“妾身谢过公子好意。”
江湛手掌合十,微笑道:“阿弥陀佛,此物施主既是受用,贫僧便相赠于你。”
灰色的僧袍早已被雨水润湿,玄儿拂了拂耳边秀发,高傲地挺起身子,步子向前一迈,手中雨伞在两人头上哗地撑开。
江湛下意识地想要后退,玄儿却格外强硬地将他一把拉了回来,嗔声道:“你过来。”
“阿弥陀佛,女施主你这是。”
玄儿微低着脑袋,轻声道:“小女唐玄,中堂人氏,跟随竹华前辈修行些琴艺,在流绛阁也有一年了。”
她悄悄瞥了江湛一眼,怯怯地道:“不知,不知公子是哪里人……”
“阿弥陀佛……”
少女的气息犹如湿润的温风,携着花香阵阵袭来,江湛定下心神,这才说道:“回唐施主,贫僧在静蓝山寺出家修行,法号青迟。”
玄儿问道:“不知……青迟法师来此……是寻何人。”
江湛苦笑道:“唐施主,贫僧本想在余城寻个住处留宿一夜,我也不知为何会来至宝地。”
玄儿低头笑了声,说道:“这里有规矩,夜里是不留人的。”
“多谢施主相告。”
玄儿胆子好像大了些,抬起眼睛仔细地看了会儿江湛,从怀里摸出方绣花手帕轻轻擦去他脸上的雨珠。
江湛见她动作,心里一跳,本欲伸手阻挡,却碰上她温软的柔荑,江湛不禁后退一些,慌忙道:“唐施主,万万不可。”
唐玄轻轻扬起嘴角,向前靠近了他,问道:“为何?是玄儿入不得法眼吗?”
她手上动作不停,江湛心中砰砰直跳,拿过她手中绣帕,道:“非也,只是不便劳烦施主,贫僧自己来。”
江湛拭去脸上雨水,面色也红了起来,说道:“多谢施主美意。”
唐玄接过手帕,问他道:“受用吗?”
“阿弥陀佛,贫僧谢过施主。”
唐玄将手帕放进他怀里,微笑道:“此物法师若是受用,妾身便相赠于你。”
“阿弥陀佛,谢过施主。”
江湛启口念了声佛号,听雨珠滴滴嗒嗒掉在伞上,心里久久不能平息。
“玄儿。”
江湛回头看去,一道撑着伞的窈窕身影往二人赶来,那女子问道:“你怎么还不回去?”
唐玄对她招了招手:“陆梁姐姐,你过来。”
陆梁依言走来,疑惑地道:“玄儿,竹华姐姐来了一位好友,让你过去见见。”
“好。”
唐玄随口应了一声,深深看了江湛一眼,脸上忽的飞红。她拉起江湛的手将伞柄递了过去,踮着脚尖贴向他,温热的娇息倾吐向耳畔,悄声说道:“下一次,叫我玄儿。”
说完她提着微笑,拉着陆梁跑开了,余音仍在耳畔回绕,江湛心头不断默念佛号,许久才归复平静。他忍不住抬眼看去二楼,见那点豆大的灯火剧烈跳动起来,在突来的风里明灭不定。
无情最是无常,上天毫无征兆地便能和你翻了脸,原本淅淅沥沥的小雨顷刻间翻覆而下,哗啦啦不断撞击到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