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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元十九年,霜降,晨曦微凉,繁花落地成霜。
姑苏府以南二百余里,有一座叫渭南的小镇。
镇子不大,仅百余住户。
在这秋末之际,人们收获完地里的庄稼,便开始着手准备过冬迎新年了。
渭南镇西边,有一个大水溏,被镇上的人称之为大坑。
每年到秋冬交替之时,镇上的人会集体将大坑翻上一翻,然后把里面肥美的野鱼捞出来,家家户户均分好鱼后,留以过冬。
这一年也不例外。
伴随着红日初升,镇长陆山典晨起之后便来到了大坑边上。
他拿着一些祭香和黄纸,在坑边神神叨叨的自言自语着。
在此地有一个习俗,那就是在翻溏抄河捕获水货之前,要祭拜水神。
……
祭拜下地,已经日上三竿了,此时,在大坑边上,也陆陆续续的来了一些准备干溏的人。
来的人都是镇上的汉子,他们扛来了许多木制水车,在陆山典的示意下,纷纷将水车排放在了水溏临河一侧,开始抽起溏里的水。
“咕噜~咕噜~”
随着二十多架水车转动的声响,大坑里面的水位缓缓的降了下去,一直到下午时分,溏里的水已经被抽出了大半。
至此,可以看到在不深的水溏面上,密密麻麻的水货摆动着它们的尾部游动着,同时嘴里面还吐着泡泡。
“好了,在抽下去天就要黑了,你们下去捡鱼吧。”
一头灰发,看上去莫约五十出头的陆山典中气十足的说了这么一句,随后,镇上的汉子们停止了抽动水车的动作,踩着稀泥下了溏。
在一群汉子们的捕捉下,一条条原本在水溏里面无忧无虑的水货被纷纷甩上岸来。
岸边十余个大竹篓子,没用多久就已经装满了水货,而此时溏底下的捕捞也已经接近了尾声。
涸泽而渔,抓捕起来自然是没什么难度的。
就在溏下的汉子们陆陆续续上岸之时,溏下面传来一声惊吼。
只见两名汉子双双扑在稀泥之中,欲伸手抓住一条大鳝鱼,只不过那条鳝鱼太过油滑,直接从两人手中挣出,钻进了稀泥中。
眼见于此,两名汉子连忙起身,开始用手扒拉着稀泥,想要将大鳝鱼挖出来。
挖着挖着,两人的动作同时停了下来,只因为地底出现了一块石板。
在刨出石板的一瞬间,两人均是呆楞了片刻,随后,其中一名汉子扭头朝岸上大喊了一声:“二叔,这溏底有块刻着文字的石板呢。”
汉子口中的二叔正是陆山典,在听到侄儿的喊声后,他心中先是升起一丝疑惑,随后将目光移到溏底,开口反问了句:“刻字的石板?”
“是呀,您下来看一下喽。”
在陆侄子的一声回应声中,陆山典移步往溏下走了下去。
随着他们叔侄间的这一番交谈,同时也将溏边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了一处,纷纷投向了站在溏底的陆侄子处。
踩着稀泥来到溏底,陆山典蹲身在稀泥坑中摸了摸被挖出的石板,发现上面确实是刻着文字,心中立马就升起了一个念头。
那就是这块石板应该是块宝贝,因为在他的认知中,是从未听说过溏底有石板的,所以可以肯定这块石板是古人们留下的。
既然是一块古物,那肯定是有其价值的,因此,在刻字石板上摸了一把后,陆山典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
“溏底下这块石板应该是一件宝贝,我们将这块石板挖上来,搞不好还能用它换上一笔价值不菲的钱银。”
摸了石板一把后,陆山典对围在溏边的众人说了这么一句。
听到钱银两字,围在岸边的汉子们立马就来了精神,他们一拥而下,冲到溏底开始挖起了石板。
人多力量大,很快,溏底下一丈长,半丈宽的石板面就完完全全被刨了出来。
直到此时,众人才发现,这哪里是什么石板,而是一口石棺的棺面。
挖出石棺面看清之后,立马就有一些人忌讳人退回到了岸边,不过也有一些胆儿大的站在棺边打量着棺面。
“二叔,这怎么搞?”站在溏底的众人纷纷望棺沉默之时,陆侄子对身旁的二叔开口问了句。
“既然都已经挖出来了,还能怎么搞,那就开棺看看吧。”
经过一番思考,陆山典决定将石棺打开来看看。
因为像这样一口大石棺,是极为少见的,普通人死后,多是用木棺,而且大小也不可能达到一丈长,因此他猜想这棺中所葬之人应该不是普通人。
既然不是普通人,那么在石棺里面,说不定还会有陪葬品,到时开棺后,若真有陪葬品,将之取出,换些钱银那也是极好的。
念及此处,陆山典将自己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众人一听,也未过多犹豫,而是找来一些工具,集体将溏下的石棺抬到了岸上。
石棺上岸,将棺身上的泥巴清理干净后,陆山典背着双手围着棺椁转了一圈,发现棺面上雕刻的文字他根本就看不懂。
“二叔,您能看懂这些鬼画符吗?”一旁的陆侄子看了一眼棺面上的文字后,满是疑惑的问了句。
“看不懂,不过这上面的字跟白河村村头的那蹲石狮身上的道符有些相似。”
看了一会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陆山典便让人撬起了棺盖。
在一阵铁凿的敲打声下,厚重的棺盖被一众人合力缓缓的推了开来。
棺盖被推开的瞬间,一阵阴冷的寒风从棺内吹出,让围在棺边的众人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虽是如此,但却并没有人退开,因为在棺盖被推开之后,里面一口朱红色的木棺出现在了众人眼中,而且在里面的那口木棺外面,还绑着一串金色的珠子。
虽然不知道这口石棺在溏底放了多少年,可是木棺外绑着的那串金珠,光泽却是异常的耀眼,让镇上这些一生碌碌无为,并不富足的人们看到后就移不开眼了。
“陆叔,那是金子吗?”一名二十出头的青年站在棺边望着金光闪闪的珠子打破沉默开口问了句。
听到青年的话,陆山典移步走到石棺前,伸出手在金色的珠子上摸了摸,立时便发现在这些珠子上,每一颗都刻着一个小小的字符。
珠上的字符他并未细看,因为字太小,以他的眼神根本无法看仔细。
而且这珠上刻不刻字并不那么重要,眼下重要的是,木棺外面缠绑着的这串珠子到底是不是真正的金子。
低下头将脸贴在木棺上,陆山典张口咬向了绑在棺外的珠子。
“是啦,这是真金,今年我们可以过个富足年了。”
一口咬下,陆山典抬头之时,开心的说了这么一句,只不过围在他周围的人,此时却无不是面露恐慌,纷纷开始往后倒退。
就在陆山典环视着倒退中的众人诧异之际,在他的脸颊上,突然生出了一股非常炙热的感觉来。
“二叔,你……”
倒退中的陆侄子在自己二叔目光扫来之时,只开口说出了半句话,随后陆山典就发出一声怪异的惨叫,原本还扶着石棺的他踉跄倒退几步,跌进满是淤泥的溏底,失去了声息。
这一幕发生的太过诡异,刚才一众人等还因为发现了棺中的金珠而高兴,而到了此刻,众人无不是惊恐万分。
眼见镇长跌进进溏底,却是无一人敢前去查看。
只因为在刚才,镇长将脸贴在朱红的木棺上后,在次抬起时,他的脸上出现了一个红色的血手印。
对于镇上这些普通的老百姓来说,他们在这里生活了一辈子,哪里看见过这种怪事。
一个脸上明明什么都没有的人,在低下头后,在次抬起时,脸上却出现了一个怪异的手印,这如何能让人不惶恐。
更诡异的是,那人还发出了一声怪叫,随后跌进溏底失去了声息。
虽然是心生惶恐,不过此时溏边的一众却并无人离开,毕竟这青天白日,朗朗乾坤,还有如此多的汉子在此,即便是真有什么邪异诡魅也是不敢出来的。
当然他们不愿离开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石棺里面的那串金珠子。
“二叔!”
在自己二叔跌进溏里后,陆侄子呆楞了片刻,然后才一边开口喊叫,一边往溏边走。
当他走在溏边,又对倒在淤泥中一动不动的陆山典喊叫了几声,才扭头看了眼围在溏边不远处的众人。
对视着一众人冷漠的目光,陆侄子又看了看溏底的二叔,最终轻叹了口气,移步往溏下走去了。
踩着淤泥走到自己二叔身旁,陆侄子伸手拍了拍自己二叔,又开口轻唤了几声,见对方并没有给出丝毫回应时,又伸手在对方的颈脖之上探了探。
这一探之下,一股悲痛之感立马便从陆侄子心中升了起来,因为他的二叔已经没有了生息。
“啊~呜~”
回想到自己父母早亡,二叔从小就对自己帮衬有加,陆侄子心有感慨嚎啕大哭起来,他伸手将满身淤泥的陆山典扛在背上,然后背着他上了岸。
听到陆侄子口中的哭喊声,一众人等自然是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目送着叔侄两人上岸,又目送着两人往不远处的镇子而去,却是无人上前去帮忙。
本来是很普通的一个获鱼均分的日子,可是到了眼下,竟因为一条疯狂的鳝鱼,闹出一条人命来,同时,在溏边还留下了一口很麻烦的石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