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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园回京那日,京城下了好大好大的雨,伴有雷声,打得人心肝儿颤。
他这一路上风餐露宿的,全不顾旁人是否劳累,又可曾心有埋怨。
饶是如此,从沙城到京城却也是过了大半月了,而奶娘也早早下葬了,他只能见到一座空有华丽外壳的孤坟。
他知道这墓碑是从何而来,无非是因着人是死在皇后宫里的,皇后自然是讨了旁人不少闲话,又引来了皇上的过问,她这才施舍似的给了个所谓的恩典,让人厚葬了。
可这恩典,他一点都不稀罕,他的奶娘也不会稀罕。
柳园自得了奶娘在京中去世后就一直穿着身白衣,头上也不再佩有什么华丽的玉冠,不过随意地拿了根簪子来束着便是。
加之他这一路风尘仆仆赶回来,人眼见着瘦了一圈,本就不算圆润的脸庞棱角愈发分明,整个人的气势更是冷沉,让人一见就莫名觉着胆寒,不禁望而却步。
奶娘待他恩重如山,他亦视奶娘为亲娘,他不能大张旗鼓地给她披麻戴孝,也只能这样聊表心意了。
至于报仇什么的,自然也是不能少的。
他握紧的拳头缓缓松开,终于,颤着手抚向了尽在眼前的墓碑。一下,一下,珍而重之,亦是伤之悲之。
他想跪下来给奶娘磕个头,但是还有皇上派来宣旨的人在身后站着,他不能做出此等事来,怕被人抓住把柄,怕引得自己父皇的不满。
毕竟,亲王一跪,不是谁都能承受得起的,遑论在他们眼中这不过是区区一个奶娘。
他只能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念着奶娘,一遍又一遍地诉说着自己的痛苦和懊悔。
奶娘,我对不住你,要是我将事情都安排妥当了,你也不至于走上这条路。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只是你何必搭上自己的命呢?皇上不会对皇后怎样的,在他们眼中,不过区区一条命而已,就算是我,他们也未必会放在心上。
不过,你放心,我会为你报仇的,我一定会争得那位置,让皇后生不如死!
顺亲王府的管家早早便得了消息,说是柳园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了,他不知他什么时候能到,却是晓得他回来后一定会先去京郊奶娘的坟墓看看,也就每日里派个人来奶娘的坟墓旁守着,也好迎接他。
只是这时候却不止有那守在坟墓旁的小厮往这边来了,同行的还有老管家的儿子,见着柳园,很是惊喜的模样,却又显出莫名的惶恐不安,匆匆往这边来了,神色间满是慌乱。
柳园眯眼看着慌了头的两人,沉声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慌里慌张的!”
两人皆穿着顺亲王府中发放的小厮服侍,不过是不常穿的灰白色,腰间又系了根细麻绳,显然也是为奶娘戴着孝的。
那管家到底柳园信任的人,做事稳妥,且不张扬,倒是刚刚好。
还是管家的儿子先开了口:“回禀王爷,府中……府中出事儿了!”
柳园放在身侧的手微微握紧,不悦道:“何事?真是一点规矩也没有!没看见宫里的几位贵人还在吗?”
不过区区几个太监,哪里是贵人了?只是柳园是知道这几个太监的德性的,狗仗人势罢了。
他现下没甚权势,正好这里也没甚人往来,不会叫旁人抓了把柄去,他给他们些面子倒也无妨,他们总不能自己拆自己的台吧?
况且他府中之人遇事这般着慌,终归是少了些大气,掉了顺亲王府的面儿,以后哪里还能办好事?不把自己折进去都算好的了。
太监们在宫中伺候主子多年,自然晓得柳园的心思,就矗在那里一言不发。
管家儿子还算是个机灵的,被自家王爷点了几句就晓得轻重了,忙拉着一旁的小厮对不远处的几位太监躬身行礼。
“奴才们惊扰了几位贵人,是奴才们的不是,贵人们莫怪。”
这些个太监何曾被人这般礼遇过?何况还是亲王亲口说的。他们因着连日奔波积压下的怨气这会子倒也消散了不少,终于是对柳园露出了个笑脸来了。
“王爷真是折煞奴才们了。”那领头太监拿腔怪调的推辞了几句,这才道,“你们快快起来吧,以后莫要如此莽撞了。”
这不是蹬鼻子上脸吗?这奴才虽说不打紧,到底还是亲王府中的,哪里能容得一个太监教训?
但柳园只是点了点头,却是没提这茬,毕竟这几人还有些用处。
“说吧。”
就算得了柳园的命令,管家儿子这会子也不敢像先前那般冒失了,特意沉下气道:“回王爷,就是昨儿的事儿,府中突然又死了好几个丫鬟小厮。”
柳园双眼陡然睁大,放在身侧的手骤然握紧,难以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
管家儿子虽晓得以自己说话的声音,王爷不可能听不到,但还是尽职尽责地又将事情陈述了一遍,这遍却是说得更为详尽。
“这几个死了的丫鬟小厮可有什么异状?”
管家儿子似是受到了惊吓,‘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垂着头却是一句话也不肯再说了。
“说!”
柳园眼中似藏了数九寒冰,被其望者,犹入身处冰窖之中,冻得人一阵阵哆嗦。他不多言,只一个字,却让人不敢造次。
管家儿子方沉下的气又泄了出来,慌忙磕头道:“回王爷,是……是他们妄议皇后娘娘,说是皇后娘娘逼死了奶娘。奴才……奴才晓得这话是说不得的,就将此事禀告给了奴才的父亲,奴才父亲晓得他们这般大逆不道后便重重责罚了他们一番,哪想到……”
话未说完,但谁都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莫名其妙就死了……
还是因为非议皇后才莫名其妙地死了的。
这让旁人该如何想啊?
柳园骂道:“活该!母后乃一国之母,岂是他们能骂的?”
话罢,他又转身对一旁的几个太监道:“几位公公,本王没法子送你们回宫去了,只怕也要明日再去宫中拜见父皇了,还望几位公公向父皇禀明实情,说本王明日定会进宫告罪。”
几位太监方才才受了柳园一番礼遇,断没有立时翻脸不认人的道理,张嘴应下了。
待几个太监走后,柳园便让跪在地上的两人起来了,脸上的复杂情绪皆消弭无踪。
站了半晌,他才伸手又摸了摸奶娘的墓碑,嘴里低声絮絮道:“对不住,奶娘,在你墓前做这等事,平白扰了你的宁静。”
顿了顿,他又道:“你若是在那边见到我母亲的话……待我问声好吧……”
话罢,柳园便转身往顺亲王府去了。
到了顺亲王府,老远就见着管家在门口接了,柳园甫一翻身下马管家便迎了上来。柳园看也没看管家欲言又止的模样,径自往府中去了。
管家只得在身后叹了口气,见着自家儿子走了过来,这才低声问道:“事儿办好了吗?”
管家见自家儿子点了点头,便没再继续说什么了,这后续的事儿才是最为要紧的。
柳园一回来就进屋洗漱换衣去了,不过只是另换了一身白衣罢了,为着不落人口实,那衣裳的袖口处还添了些玄色丝线,倒真是煞费苦心。
“倒是让你费心了。”柳园指的是自己身上穿的这一声衣裳。
管家却是不敢居功,反而跪了下来,切切道:“都是老奴的错,没看好夫人,让夫人平白落了这么个下场。”
柳园看着桌案上合着的书,半晌,才悠悠道:“你起来吧,本王知道,你也是难受的。况且,这事儿也不是你能阻止的。”
管家知晓自家主子既是这般说了便是真的没有怪自己,可他心里到底是不落忍的,毕竟夫人就是从下人过来的,最是体恤下人,他们一起效忠着自家主子,感情自然也是极好的。
愈往下想他心里对皇后的恨意便愈深,倒是同柳园主动说起了最近宫中的动向来。话锋一转,他又说到了自己府中的事儿。
“老奴查清楚了,那几个皆是皇后、恭亲王,还有些别有用心的人安排进来的暗桩。”
“盯着我的人倒是不少,该是因着我突然封了亲王的干系吧。”柳园勾唇冷笑道,“既如此,趁着这机会拔除了也好。待明日我再去宫中,到时候自有法子让那些个自以为高高在上的人难熬。”
柳园在赌,赌自己那位父皇的疑心病,也在赌他对自己母亲还存有的那丝眷恋。
那几位太监回了宫,皇上必然会问起柳园,依照他的故意为之,那几位太监必然会将顺亲王府莫名死了好几人的事儿同皇上说了。
有柳园奶娘身死的前车之鉴,皇上必然疑心此事又是皇后做的,他不定就会再处罚皇后,但心中到底会生了芥蒂,凤印自然没那般快再落回皇后手中了。
柳园要皇后一点一点地失去皇上的恩宠,再将她打入地狱,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多少次了?以前是自己的母亲,现下又是含辛茹苦将自己养育大的奶娘,再会是谁呢?自己视为兄弟的渡远?还是自己刚得的挚爱小六?
他不敢想,他不敢想要是再失去他会如何,要是没有小六,他又当如何!
他恨,可他动弹不得。
如今,他却不会再坐以待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