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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道吉日,骆府上下,张灯结彩,喜气洋洋,迎娶陆公之女。
骆超降了东魏高欢,原来的妻妾自当获罪,被西魏政权罚为奴仆,赏给了大户人家去了。
身在东魏,骆超并非只有老母亲伴在左右,与之一道来的,还有乳娘。
这个乳娘,可不是个自甘平凡的妇人,日后,自会知道乳娘的厉害,暂且不说她!
今日是婚娶之日,主角本当是骆超,还有他即将过门的妻子陆氏!
陆氏,名令萱,家父陆公本也是东魏权贵,只因一念之差,得罪了高欢,自此便受到排挤,失了朝政之权,也失了尊贵地位。
令萱自幼生得美貌,又聪明伶俐,美名远播,上门提亲之人,络绎不绝。
陆公惜女,生怕令萱嫁错了郎,误了终身,挑来选去,好不容易,择好了佳婿,却又因一语之失,完全打乱了排算!
千算万算不如天算,宝贝女儿,只落到了骆超这个投降之臣的手里,岂不是令人痛惜?
骆超名声不好,高欢勉强赐他三品将军之位,虽可衣食无忧,但这辈子只怕都难得重用了……
“拜高堂啰!”
婚仪官高声大喝,尽显喜气。
令萱头蒙红色纱幔,在侍女的搀扶下,与骆超跪地而拜。
“快快起来,快快起来,呵呵呵~”前方榻上坐一妇人,面色慈祥,应该是骆超母亲。
令萱透过纱幔,见家母很是慈眉善目,心下坦然。
“夫人,这是乳娘,亦为高堂,再行叩拜之礼!”令萱刚立起身,就听一旁的骆超说话了。
乳娘?
身分卑微之人,怎可受高堂之礼?
令萱心有疑虑,直着身子没有施礼,只是透过纱幔,细细打量面前妇人。
这妇人面带微笑,双目炯炯有神,也正盯着令萱,看个不停,似要看穿纱幔,看穿令萱的心。
不知怎的,令萱心里一紧,只觉这妇人贼眉鼠眼,面相不善,嘴角虽挂着笑,却不见一丝仁慈之色,令萱一时只觉得不自在。
家母呵呵笑着,亲手拉了令萱往前一步,说道:“这是超儿的乳娘,比得过我这个家母的,你既是我骆家的媳妇,自当也孝敬乳娘才是呢!”
令萱听得这话,也不好推辞了,骆超又拽着她的手,使劲往下拉,便就此跪了下去,行叩拜之礼。
“谢夫人器重,我这个奴婢怎么受得起啊,哈哈哈!”
那乳娘尖声笑着,令萱只觉得很是刺耳。
“受得起,受得起,我只当你是自家姐妹,何来奴婢之说呢?”家母嗔怪着,显得与那乳娘格外亲热。
“夫妻对拜,行合卺之礼!”
又听礼官高声宣道。
令萱与骆超行完对拜之礼,又有侍女捧来米酒,夫妻二人喝了,便算了拜完堂了。
“送入洞房!承应乾坤,阴阳相合,早生贵子,儿女满堂!”
礼官说完这句祝福的话,夫君二人便被送入了洞房。
红烛喜泣,挑灯看新人。
骆超揭起盖头,眼睛便直了。
他没想到自己而立之年,还能娶到如此年轻娇美的妻子。
“夫人如此绝色,我骆超哪里受得起啊…”骆超脸上带泪,惊喜夹杂着愧疚,久久凝视新娘,却不敢近身。
令萱面带笑容,温婉贤淑,柔声说道:“进了骆家的门,便是骆家的人,夫君这话何等生分,让妾身如何应对?”
骆超呵呵连声,一边抹泪说道:“夫人大可说是我骆超的造化,即刻起,该象供奉菩萨一般,将夫人供奉起来!”
令萱伸手拉住骆超,同坐床沿,对望一番,莞尔一笑。
“夫君何故轻视自己?妾身如今也是三品将军夫人,何等荣耀!是妾身,该将夫君供奉起来,悉心伺候才是!”令萱知道,嫁夫从夫,是妇人的本分,哪见得了骆超如此妄自菲薄,不由得又怜又爱,说尽了宽慰话。
骆超更觉感动,轻抚妻身,叹道:“家有贤妻如此,夫复何求?只是为夫窝囊,难有腾达之日,夫人,这辈子可是要跟我骆超受苦了!”
令萱拥夫君入怀,淡然说道:“有夫君这话,妾身便心满意足了,此生不求富贵,只求与夫君白头到老,一世平安!”
夫君心中有愧,诉尽委屈,夫人豁达开明,善解人意,可谓夫唱妇随,恩爱有加。
第二日,一大早就有侍女进来,服侍二人起床,梳洗。
又有人端来考究的杯具,里面倒了上好的茶水,候在一旁。
令萱梳妆完毕,换上素净衣裳,有如翩翩仙女一般,立于骆超面前。
“昨日你是菩萨,今日便成了仙子,阿弥陀佛,我骆超这般有福,定是积了几世的德啊!”骆超搂着娇妻,甜言蜜语,只把令萱夸得满脸绯红。
“夫君…别人瞧着呢…”令萱羞涩一笑,轻推了骆超一把。
骆超呵呵连声,看了看边上的侍女,说道:“把茶端过来,我来伺候夫人饮茶!”
侍女掩嘴笑道:“将军,这不是给夫人饮的,奴婢等着夫人为老夫人去敬早茶呢!”
骆超哦了一声,说道:“我端了送去就是,可不敢劳动我仙女般的夫人!”
说着,便要夺过茶杯。
侍女们不敢不从,只是无奈的说道:“可是…这不合规距啊…”
令萱笑了笑,接过茶杯,捧于手上,说道:“夫君可笑,这是做媳妇的事,哪能让夫君去敬茶?莫让人说妾身不懂规距!”
骆超笑个不停,又道:“那好,为夫陪夫人同往!”
令萱又将他往后推,笑道:“更可笑了,母亲该是有话交待媳妇的,夫君跟了去,母亲和我多不自在?”
骆超点头应道:“为夫知了,夫人尽管去,若母亲有说得不当的,只管告知我,可不敢让夫人受委屈!”
令萱不以为然,捧着茶去了。
骆超望着妻子姗姗身影,心里如喝了蜜似的,甜滋滋的,只暗自下了决心,这般福气,可得好好珍惜,绝不敢让她在骆家吃一丝苦,受一点气。
有侍女笑道:“将军可不是头一回娶夫人了,这多规距,将军为何都不知呢?”
骆超似有所思,喃喃说道:“此等绝色娇妻…可还是头一回呢…本将军可得好好奉着…”
侍女们相视而笑,七嘴八舌地逗笑起来。
骆超忽又黑了脸,交待道:“过往之事,你们可不许再说一个字,晦气!”
侍女们忙收起笑脸,恭谨立在一旁。
“若谁惹了夫人不快,别怪本将军翻脸无情!”骆超起说越气,指着众人骂道。
众人低着头,应道:“是,将军!”
骆超叹了口气,望着院中草木,似有追忆,或许是想起了困在西魏的那些妻妾们,如今身为奴仆,过着非人的日子,这多少让他有些痛心,不敢回首去想。
再说令萱捧了茶,前往家母房中敬茶,心无杂念。
家母满脸微笑,坐于榻前,见了令萱只招手。
侍女铺了一块红丝枕于地上,令萱便跪了上去。
“母亲,媳妇伺候你饮茶!”令萱含笑恭谨递上茶去。
家母笑盈盈的,口中直说“好,好,”便欣然喝了茶水。
“你们先退下吧,我们娘俩自在说说话!”家母看看左右,示意回避。
侍女们躬身而退,只留下婆媳二人。
“骆家有福啊!”家母握着令萱的手,边抚边道,“超儿能娶到你这么好的夫人,可是天大的造化呢!”
一个好字,归纳了一切,不止是容貌,还指令萱的璧玉之身。
令萱会意,羞涩一笑,答道:“母亲言重了,媳妇能嫁入骆家,也是媳妇的福气!”
“好,好!”家母欣慰之极,又问,“超儿昨夜可还体贴?”
令萱低下了头,羞红了脸,只是点了点头。
家母又是连声说好,拍着令萱的手,说道:“他是个粗人,若是不知轻重,可得告诉我,我可得教训他呢!”
令萱抿抿嘴,轻声说道:“母亲不用担心,夫君他…倒更象是个文雅书生呢…”
家母满意之极,又笑了一阵,问道:“听说,你们陆家可是大户,我还不知,你家翁是几品官呢?”
令萱思忖半晌,吱唔不答。
她自然知道父亲的官位,不仅是从一品的位分,还赐封为王,这等身分,何其显贵?
只是说出来,会不会有轻视夫家之嫌,从此让家母不自在?
罢了,就不说了!
反正,如今父亲陆公受高欢排挤,远离了朝政,一切也只是徒有虚名了,不提更好!
“媳妇愚钝,只识女红,不知其他,让母亲见笑了!”令萱满脸笑意,就此搪塞过去。
家母点点头,说道:“那就不说这些了,不说了……母亲只盼着骆家赶紧再添香火,早日再抱上孙子,哎,我那些苦命的孙儿,尚不知是死是活啊…”
家母说着落下了泪,这让令萱的心一沉。
出嫁前,令萱虽有听说一些对骆超的事,但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心里早有揣测,如今听家母说起他的孙儿们,心下便有了底。
“母亲,夫君此前有过几房夫人?又有过几个儿女呢?媳妇倒是一概不知呢…”令萱关切地问道。
家母抹抹眼泪,叹道:“妻妾有过好几房,各自生了几个儿子,几个女儿呢,如今倒好,什么都没有了…哦…哦…媳妇,母亲没别的意思,母亲是说啊,只盼着你们赶紧生儿育女,好在这里安身立命呢…”
家母似觉不妥,又赶紧转换了话题。
令萱却越发好奇了,追问道:“媳妇有一句话本不该问,可若不说出来,心里更难受,母亲,能否容媳妇一问?”
“问吧,母亲知道的都告诉你,没什么不能说的…”家母苦笑着点点头。
“夫君本是妻儿满堂,又何以会归降新主呢?从此天各一方,诸多牵挂,岂不是愁断肠,折煞人?”令萱心中有些难过,对于这种痛苦,她能够设身处地,感受其中。
家母听得这话,又落泪了。
“还不是超儿的乳娘!”家母擤了一把鼻涕,泣道,“她最有主见!”
又是乳娘,令萱皱起了眉头。
“乳娘说啊,超儿吃了败仗,难以立足于旧主,还不如赶紧投了新主,另做打算!母亲想想也是,以往打了败仗的人,不是被砍了脑袋,就是剥了官职,便干脆劝了超儿,投奔到这里来了!还好,他乳娘说得对,超儿好歹也保住了三品将军之位呢!”家母语气中,充满了对乳娘的肯定。
令萱不敢认同,说道:“可是妻儿受制于旧主,为奴为仆,这让人心中何安啊?夫君的乳娘…她怎能这般绝情?”
家母尴尬一笑,喃喃说道:“乳娘说啊,妻子可抛,高堂不弃,只要能活着,还怕娶不到妻,生不了子?所以…”
令萱的心里一阵冰凉,只暗叫,好一个狠心的乳娘啊!
“我最没主见的,超儿又最听他乳娘的,哎,我都不知道是对是错了…我可怜的孙儿,命怎么这么苦呢?”家母面色悲痛,轻声嘀咕。
“既然是命,早有定数,母亲也莫太过悲伤了…”
令萱不忍见家母这般难受,只好言辞婉转,说不尽的安慰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