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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突至,淋湿皇宫,并不是个好天气。
一行人撑着雨伞,从内侍省出发,直通掖庭,身后一帮仪官乐倌,吹吹打打,奏响祥和之乐,却被风雨之声,掩盖得干干净净。
一路九曲回肠,最终,他们来到了掖庭狱。
“恭迎大常侍!”掖庭狱之众,躬身参拜,夹道相迎。
大常侍趾高气扬,抖抖身上的雨水,很不快活。
“崔大人…哦,不,崔庆隆,这杂役太监的活,可还清闲?”大常侍将目光停在了崔公公身上,一脸的得意。
崔公公弯着腰,恭谨答道:“蒙大人照顾,很是清闲,小人感激不尽!”
“哈哈哈,本座当然要格外照顾你,我以前可是你的下属啊,蒙你恩德多年,怎能不加以回报呢?”大常侍笑得前俯后仰,猖狂。
这大常侍可不是别人,正是才被皇帝提拔的掖庭令,因为令萱一事,从七品芝麻小官,一下子飞到了二品大常侍之位,怎不让他沾沾自喜,得意忘形?
众人皆不做声,任他大放厥词。
“崔庆隆,地上的雨水这么深,害得本座鞋都湿了,可是你的失职,去,把雨水扫干净!”大常侍指了指地上的水,刁难起崔公公来。
大雨下个不停,这地上的雨水怎扫得完?
“是,小人这就去扫!”崔公公并没有反驳,他知道这掖庭令的秉性,狡诈贪婪,何必多说这些废话?
小人得志的故事,他见得多了。
大雨瓢泼,崔公公却拿着扫帚,在雨中扫起地上的水来…
………………
“恭喜恭喜!”
大常侍带着众人进了牢房,见了令萱,一面道恭喜,一面命人打开牢门。
令萱见是他,心下厌恶,只是微躬其身,淡然说道:“大人有何事恭喜奴婢?”
大常侍近了一步,笑道:“陛下口谕,要立你为弘德夫人,位分仅在昭仪之下,鲁灵儿,你若答应,这些华服首饰便是你的了!”
令萱愕然,抬眼望去,见宫女太监捧着几身华丽的衣裙,光芒耀眼的珠花,不由得呆了。
“陛下要册奴婢为弘德夫人?”令萱喃喃自语,向大常侍予以确认,这实在是太出乎意料了!!她料定,有皇后搭救,定有活命的机会,可万万没想到,会得到如此大的荣耀!
是皇后的意思,还是那个丑陋皇帝的意思?
“陛下说了,只要你答应此事,长广王的罪过,就此勾销,荣耀一切如旧!”掖庭令不失时机的在旁边鼓动,以促成此事。
真的吗?
那太好了,都是因为我,才害得高湛一家人受到牵连,被禁足,被处罚,这都是我的罪过啊…
等等,高家人不好过,我陆令萱更应该高兴才是啊,我难道忘了,他们是我的仇人?!
可是,我为什么根本高兴不起来,这些日子,我不是一直陷入深深的自责中吗?
长广王高湛,我的命运似乎已经和他的命运息息相关,还有高纬那孩子,我对他的思念,为何比儿子还要多?
这是怎么了,怎么了…
“大人,奴婢愿意悉心服侍陛下,成为弘德夫人!”令萱咬着牙,做出了决定。
“恭喜弘德夫人,拜见弘德夫人!”大常侍和所有人一起,跪在地上,伏身参拜。
令萱双眼放光,眨眼间便筹划了未来:
夫仇父债,不共戴天,我一己私情,算得了什么,若让他们高家人,反目成仇,岂不正好助我完成复仇大计?
“夫人放心,过往之事,奴婢一定会守口如瓶,绝不会告诉任何人,还请夫人大量,切莫忌恨奴婢啊!”
…………
承露殿,弘德夫人的宫殿,它的主人,叫鲁灵儿。
而她真实的姓名,叫陆令萱!
她的夫君,被高家人杀了,她的父亲也被高家人杀了,她身负血海深仇,立誓要杀尽高家人,可造化弄人,她却马上要成为高家人的妻妾了!
而现在的夫君,还是当今天子,大齐皇帝…
“夫人,这百合髻如何,夫人还喜欢吗?”宫人拿着铜镜,置于令萱前后。
有人服侍,给自己梳头的光景,要回溯到几年前了。
那时候,一直是荷儿为自己悉心打扮,还常常梳一些最时兴的发髻…
“甚好,有劳了!”令萱心思满腹,无心容貌。
宫人又欢喜说道:“夫人可千万大意不得,陛下很快就要来召夫人侍寝了,奴婢一定要把夫人打扮成世上最美的人!”
又有别的宫人奉迎道:“夫人早已是宫里最美的娘娘了,根本不用奴婢费这心思!”
令萱此刻有些挂念儿子,自己成了弘德夫人,儿子该怎么办?
世子高纬呢,他会不会再寻一个新乳娘?
高湛呢,是不是再无法一续前缘?
“夫人…”有宫人匆匆走了进来,神色慌张。
梳头的宫人喜滋滋地问道:“怎么,是不是陛下来了?”
那宫人摇摇头,惶然说道:“是太后来了!”
太后?
令萱不敢怠慢,领着一众宫人来到正殿,躬身参拜。
“恭迎太后!”
娄太后点点头,打量着令萱,眼前一亮。
难怪高洋要立一个奴婢为弘德夫人,这女子即使已为人母,却依然保持着少女的青春容貌,论姿色,不在李祖娥之下,论身姿,却又比李祖娥更为丰满婀娜,试问天下男儿,会有谁不为这样倾世容颜而痴迷?
令萱眼睛微抬,只敢用余光打量眼前老妇,见她面容端庄,慧眼如炬,虽然身现老态,却身正形稳,不怒自威,定是那身藏诸葛心,稳坐军中帐的睿智妇人!
娄太后笑了笑,说道:“好一个绝色美人,哀家都看呆了…”
“太后过誉,奴婢受不起…”令萱扶着娄太后,上了正座。
娄太后又盯着令萱看了半晌,问道:“你是…汉人?”
令萱立刻小心起来,但凡有人问及身世,她不得不隐藏自己,恪守秘密。
“是,奴婢是汉人!”令萱微躬其身,镇定应对。
“你姓鲁?哀家倒没听说有姓鲁的人家,获不赦之罪的,你是因何罪入的宫?”
娄太后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想要打听令萱的身世。
她这种精明的女人,自然会对儿子的妻妾了解个透彻,也无可厚非。
令萱没有慌张,她早为自己虚构了另一个身世与背景。
“回太后,奴婢生来不是什么大门大户,父亲只是做些买卖的商贾,后来受人蛊惑,贬卖私盐,祸级三族,奴婢因此带着儿子入宫为奴…”
娄太后缓缓点头,叹气说道:“贬卖私盐,与谋反同罪,你父亲的确是糊涂了…”
“是,太后,奴婢自知罪孽深重,只想早日赎清已过!”
娄太后见令萱字字句句很是恭谨,可神情中却是不亢不卑,暗带清雅,倒有些欣赏之意,可盯着她看得久了,心里却开始犯起了嘀咕:
这女子,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与李祖娥何其相似?
高洋为了她,不惜与高湛反目,可见高洋心里是极其喜欢她的,这样一来,岂不是这两个汉家女子,独霸后宫?
不说其他那些,与我娄昭君同族的妃嫔难得恩宠,单是我那可怜的外甥女段昭仪,岂不是更无缘蒙受帝恩了?
“为天子者,自有享不尽的天下美人,可是已为人母,嫁给帝王的,历来少有!你带个孩子,嫁与皇帝,实在有辱皇室尊严,必让群臣非议,世人笑话,你若想成为弘德夫人,服侍天子,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哀家要先将你儿子赐死,方可让你留在宫中,鲁氏,你意下如何?”
娄太后是鲜卑人,皇宫妃嫔中,也大多是鲜卑族臣的女儿,若他们一个个都不得皇帝恩宠,自然会惹来群臣非议,招致社稷不稳的后果,娄太后必须想方设法,让令萱知难而退,阻止册封此事。
什么?
赐死我的儿子?
“不,太后,奴婢不能没有儿子,这世上,奴婢没有别的亲人了,我们母子二人,相依为命,这一辈子都不能分开,请太后开恩!”令萱躬身以拜,焦急万分。
娄太后似是有些不适,反手揉了揉后肩,面有痛意。
“既然…喔~~~”娄太后一边按着自己的肩膀,一边皱着眉头,吸着气,颤声说道,“你依然自称奴婢~~很好~~那~~就把这身穿戴都脱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