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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锦和小蝶轻声细语的说着闲话。
素锦是想尽快把武安侯府各个庙门摸清楚,以免到时候得罪人都不知道对方是谁。小蝶则乐的偷懒,她才不愿意去做那些脏兮兮的事情。
两人说了许久,及至一道咕噜噜的声音响起,两人才陡然反应过来,午饭时间到了。
素锦与小蝶一道去小食堂拿饭。途中小蝶又说道,“老夫人宽和,让各房都建了小厨房,想吃什么自己做什么就成。只有客院和前院的客人饭食,才需要到小食堂拿取。至于府里的下人,吃饭都去大食堂。”
素锦频频点头,不着痕迹称赞小蝶,她帮了大忙。有她在,他们少走了不少冤枉路。
小蝶先是高兴,随即又忍不住撇撇嘴。
一个客院的客人而已,能有什么前程?她还是再使使劲,争取尽快调到别的地方去。
夫人们身边近身伺候的机会她不敢想,采买和后厨她也摸不到,针线房没前程,茶炉房没手艺。小蝶左思右想,给自己琢磨出的最好出路,竟是在夫人们院子中做个小丫鬟……
两人气喘吁吁,终于回到了蔷薇苑。这一趟下来,素锦才真正认识到,蔷薇苑到底有多偏僻。这边按说是个好地方,就在前院和后院之间,可因为周边没有大路,四周不是湖泊就是葱茏的草木。从草木上踩踏过去不现实,只能绕。结果绕了好大一个弯才转回来,真是累的人腿脚打颤。
也是这一路,素锦对小蝶这个人了解的更清楚了。这姑娘没什么坏心思,可她好高骛远、好恶逸老、眼高手低、急功近利。这还是些不伤大雅的小毛病,真正让人忌讳的是,这姑娘嘴上没把门,不管什么事情,只要她知道,只要你问了,她就会开口告诉你。
就说这种人要是在主子身边伺候,主子还有隐私可言么?就说这种人可怕不可怕?
素锦面上不显,心里则打定主意,得赶紧想个办法,让小蝶尽快离开客院才是。
两人到了蔷薇苑,桑拧月还睡得沉,素锦去了屋里一趟,随后又轻手轻脚的出来。
素心道,“怎么不喊姑娘起来吃点东西?”
素锦说,“药丸子见效了,姑娘正发汗,现在睡得沉,让姑娘再多睡会儿。”
小蝶不住的往闭合的正房看,眼睛滴溜溜转,不知道又打什么主意。她冷不丁开口,“素锦姐姐,我觉得还是应该喊表姑娘起来吃点东西。今天有鸽子汤呢,那个最补人。表姑娘身体孱弱,合该多喝些养人的汤水才是。”
素心原本还想和素锦争执两句,可一看小蝶这不怀好意的样子,她立马转换立场,驳斥小蝶说,“姑娘风寒烧热,哪能喝什么鸽子汤?鸽子汤油腻,姑娘喝了指定要吐。”
小蝶哑口无言,再次撇嘴。
这时清月从屋里出来了,小蝶看见这位表少爷,忍不住将人上下打量一遍。第一印象是,太瘦;第二印象,衣裳只是棉布的,还没她身上的衣物贵重,这也是个穷鬼。
至于表公子眉清目秀,文质彬彬这些东西,小蝶纯粹没看见。这又不能当饭吃,又不能当银子花。小蝶是个势利眼,眼里只看得见权势金银,其余全不在她眼中。
清月沉默的用了饭,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又默默的看了会儿姐姐的房门,这才继续回房间温书去。
素锦和小蝶几人轮流去小食堂用过午膳,客人就登门了。
先是老夫人身边的双鲤姑娘,素锦自然是不认识她的,耐不住小蝶人头熟,看见双鲤就像蜜蜂看见花朵,双眼冒光就跑上前去。
这作态惹得双鲤频频蹙眉,忍不住在脑海中回忆,这丫鬟叫什么名字,之前在哪里当差,是哪个嬷嬷负责调教的?人教好了么就放出来伺候客人?这是下客人的脸面么?这是打自家的脸!一方面又想,是二夫人还是三夫人,亦或是下边管事自作主张,将这样没规矩的丫鬟送到表姑娘这里的?回头得和老夫人说说此事,不然府里的脸面都被丢光了。
素锦得知双鲤的身份,赶紧过来见礼,双鲤道明来意,又送上好些上好的血燕窝,“老夫人怜惜表姑娘之前吃了罪、受了苦,让我送些血燕窝给表姑娘补补身子。”
素锦感激涕零,踟躇着要不要去唤醒姑娘。双鲤却已经看到闭合的房门,声音更低了几分,“表姑娘还在休息么?”
素锦颔首,“进了府就躺下了,午饭也没起来吃。”
“是身体不适么?”
素锦见双鲤容色关切诚恳,就实话实说,“姑娘这几日一直反反复复高烧,刚我看过正在退烧。”
双鲤就道,“老夫人请了吴大夫过府,稍后会过来给表姑娘问诊。吴大夫医术高明,是京城首屈一指的名医,表姑娘由他诊治,肯定能做到药到病除。”
素锦闻言惊喜的不知如何是好,这可真是瞌睡遇到了枕头,她感激的连连道谢。
双鲤又道,“姑娘还年轻,眼下的困境是一时的,等养好了身子,以后什么都会有的。老夫人还说,让表姑娘好生在府里住着,咱们府里……”
双鲤想说“府里宽敞,想住多久都可以”,可看到眼前狭小荒僻的蔷薇苑,双鲤险些咬住舌尖,可好歹把要脱口说出的话咽了回去。
说实话,“宽敞”两个字此时不是一般的烫嘴。
武安侯府确实宽敞,空院子也多的是,可谁能想到,三夫人竟给自己嫡亲的表妹安排在蔷薇苑。
是的,双鲤敢确定,这事情指定是三夫人做的。二夫人争强好胜,可处事大方周到,万不会让人在这些事情上抓把柄。只有三夫人,惯会做些表面功夫,实际上……真是想想都头疼。
双鲤看着眼前偏僻寥落的蔷薇苑,心口憋了一口血。这可真是把脸送上门让人打,没见过这么不给自己做脸的。
双鲤呼出一口气,语气更温和了,“咱们府里人少,老夫人却喜欢热闹。表姑娘先且养好身子,之后也去老夫人跟前走走,老夫人指定欢喜的什么似的。”
两人正说着话,其中一间正房门打开了。清月被喊出门,遥遥的冲着双鲤见个礼,双鲤看见了,赶紧侧身避开。
桑家再破落,到底是上门的客人,她一个伺候人的丫鬟,可没那么大脸面受人家的礼。
双鲤又赶紧行了礼,清月也避了一半。
这就算是见过这边的主子了。那小公子眉清目秀,浑身上下一股子书卷气。虽然过分清瘦,但眉眼也亮亮堂堂的,让人顿生好感。
双鲤心里松了口气,表少爷是表姑娘一手拉扯大的,姐弟俩相依为命。弟弟眉目清正,姐姐指定不会是什么奸邪的人,老夫人可以放一半心了。
也是这个时候,外边又有人来,却是二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珠儿,以及三夫人身边的织锦。
与她们同来的还有一位发须皆白的老大夫,身边跟着个梳着垂髫髻的童儿,帮着拿着药箱。
这无疑就是吴大夫了。
二夫人送了一支三、四十年份的山参,三夫人让人送了些阿胶和八珍膏。可能是觉得,就这么些东西会被二房比下去,就又让织锦拿了两匹绸缎,一套她弃之不用的首饰。
双鲤将这些东西都看在眼里,眉目间什么变化都没有,至于心里想什么,就没人知道了。
素锦见大夫来了,只能去唤拧月。却见姑娘面颊又酡红起来,她额头滚烫炽热,呼吸间的气息灼烫逼人。竟是一顿饭的功夫,病情又开始反复。只是这次高热来势汹汹,无论素锦怎么呼喊,姑娘都发不出丝毫声音,这明显是烧昏迷过去了。
素锦急的眼圈泛红,吴大夫几人在外边听见声音,察觉不好,一时间也顾不上其他,赶紧进屋诊脉。
素锦将桑拧月的手腕放在脉诊上,一边无措的落泪,“午饭前我来看过,那时候姑娘还好好的。”
双鲤忙道,“先别急,让吴大夫好好诊脉是正经。”
脑海中则不受控制的泛起,刚才素锦撩起幔帐时,一闪而过的那张典雅温婉的面孔。
表姑娘双目闭合着,娟秀的眉头紧蹙着。她白净的脸庞上一片酡红,乌黑的发丝凌乱的散落在面颊两侧。与红的妖艳的面颊相比,那唇色就太过寡淡了,白惨惨的没有一丝血色,一看便知是久病沉疴之人。
黑的乌黑如墨,红的如泣血残阳,白的惨白如纸。每种颜色都纯粹到极致,搭配在一起就是心惊动魄的美。她沉睡着尚且让人如此让人心悸,不难想象,表姑娘若是睁开眼,轻易便能让满座衣冠,尽失颜色。
双鲤缓过心中的惊艳,再看床上的表姑娘,又觉得她着实瘦削,下巴颏都尖了,如今露在外边的手腕更是细细一把,还没个婴儿的腕子粗。
双鲤拧着眉头忍不住想,若真如织锦所说,表姑娘在闺中时被养的珠圆玉润,那么在王家五年,就被折磨成孱弱的,似乎随时会折过去的模样,那王家着实可恶,合该被杀千刀。
情况紧急,吴大夫火速开了退热的方子,让人下去抓药煎药。继而让丫鬟隔着衣衫揉搓桑拧月身上几处穴位,又用湿帕子冷敷额头,直到温度略微下降了,吴大夫才又坐回原位,仔仔细细给桑拧月诊起脉来。
吴大夫这次诊脉诊了许久,眉头越蹙越紧,看的在场几人心都提了起来。
几人心中都有预感,表姑娘的状况怕是不大好。
而桑拧月的身体状况,远不是不大好能形容的。
她脾胃虚寒,气虚血瘀,阴虚盗汗,七情内伤,心思郁结,同时伴有轻微宫寒,以及内伤性头疼等数不清的问题。与这些相比,高烧反反复复,反而是最简单易处理的病症。
吴大夫看向双鲤,后又看向一脸焦心的素锦,才又不紧不慢的道,“症候多,且多是日积月累熬出来的,想一时半会就治愈不切实际。慢慢调养着吧。我开两个方子先吃上一个月,之后再看情况换方子。”
素锦忙不迭点头,红着眼圈不住的道谢。
素心去抓药煎药了,清月则准备好笔墨纸砚,亲自在外边守着。
吴大夫开了方子后,又叮嘱用法用量,以及用药期间需要注意的事项。原本还想说,服用这两个方子期间禁房事,又陡然想起入府时听到的情况。这位夫人是寡居,显然不存在这种情况,吴大夫就住了嘴,省的让人脸面上下不来。
忙完这些,吴大夫就带着童儿离去。素锦追上前,往童儿手里塞了个荷包,童儿摸摸脑袋瓜,嘿嘿笑了笑,把荷包揣怀里,高高兴兴的跟着师傅出了门。
这边珠儿和织锦虽然没跟进屋,但在外边也听了全场。珠儿心中遗憾,终究没见到传说中的表姑娘;织锦则想,表姑娘的情况不容乐观,她可以拖着夫人再过些时日来见表姑娘。届时表姑娘容颜靓丽,夫人再气也只会以为是这些时日调养的功效,而不会觉得她故意将有些事情隐瞒。
双鲤告知素锦,安民堂的药材药效好,价格公道,童叟无欺。若要买药材,之后可以去安民堂。
素锦再次道谢,双鲤见素锦视线频频往屋内看,心知她忧心屋内的表姑娘,就提出告辞。
她一走,珠儿和织锦也跟着走了,院子里又恢复清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