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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西山行宫狩猎的大部队终于回京了。
这天刚好是入冬,大多数人都已经穿上了夹袄。桑拧月畏寒,就比别人穿的更多些。
这一日,送走了照例来赏梅轩做客的施阿婆祖孙,桑拧月心累的坐在书案前沉思。
素锦送了茶水来,见姑娘面上没有丝毫笑模样,就有些心疼。
她想说些开解的话,桑拧月却率先抬头看过来说,“素锦,我们搬回蔷薇苑可好?”
素锦顿时安稳了明白姑娘什么意思了。可考虑到实际情况,她又不得不提醒姑娘,“可蔷薇苑至今还没修缮好。”
侯府的人手是不少,但侯府的院落更多。不说没住人的院落,就只几个主子的住处——老夫人的鹤延堂,侯爷的松柏院,二房的世安苑,三房的听雨阁,三姑娘的涵香居,姑太太和王秀雯如今住的玉笙居;更甚者还有太夫人居住的褚玉堂,还有侯爷日常起居的整个前院。这些地方都住了侯府正儿八经的主子,要修缮房屋肯定要先把他们的院子修整好。
尽管这些院落每年都有用心修缮,此番也只是维护,可事情要做的仔细,还不能出一点疏漏,即便仆人再多,这事情进展的也很缓慢。
大家日赶夜赶,终于在主子们回来前,将这些地方都修整好了。可一时半刻也轮不到蔷薇苑。毕竟侯府的大姑娘和二姑娘虽然已经出嫁,可她们的院落也不好落下;再有侯府的门客肯定排在前边……
素锦昨天问过崔嬷嬷手下的小丫鬟,那小丫鬟偷偷和素锦说,崔嬷嬷很关心桑家表姑娘的情况,本来蔷薇苑的修缮还要往后排两天,但崔嬷嬷担心桑姑娘在赏梅轩住的不舒坦,就让下人提前修整蔷薇苑。不过蔷薇苑上次就修缮的马马虎虎,此番修缮肯定是个大工程。也就是说,他们最早也得四、五天之后才能搬回去。
蔷薇苑一时半会搬不进去,赏梅轩也住的焦灼,好在桑拧月心中早就有了别的打算,就和素锦说,“再有五天就是娘的冥诞,咱们后天就出发去普陀寺。”
这样既不用继续承受心里和生理的双重压力,还能把她一直提心的事情办了。
素锦当即皱眉,“可是奶娘还没过来,还没说人手找好没有。”
“今明两天,奶娘肯定会来。”
桑拧月看着素锦,沉默片刻又说,“这次你和清儿留在府里,我带素心过去。”
侯府诸人去西山狩猎后,奶娘又来了府里一次。桑拧月将去寺里给母亲做冥诞的事情告诉老人,奶娘就忧心起她的安全问题。毕竟王徐氏至今没死心,她让人一直盯着姑娘的动静。姑娘不出侯府且罢,一出去怕是很难再回来。
可桑拧月却有别的想法。
侯府再好也不是自己的家,有自己的地盘,谁还想寄人篱下?可她若要搬出侯府,首要解决王徐氏。
躲避不是办法,只会让王徐氏更猖狂。桑拧月就想趁此机会搏一把大的,将这个痼疾直接除去。
她令奶娘找几个女镖师,想来过了这么几天,奶娘也寻觅到合适人选了。
素锦对姑娘要以身犯险很担忧,但她知道姑娘心意已决,现在劝也是白劝。但是把她和清儿留下来……
“姑娘不想让少爷过去,这是为少爷的安全着想。但给夫人做冥诞却不带着少爷,这事儿不管在谁听来都不合适。况且之后少爷要走科举一途,若是这事儿被有心人知道,怕是会给少爷安一个不孝的帽子。有了这样一个污点,少爷之后的路怕是也走不远。姑娘,这事儿真的不能再考虑考虑么?”
桑拧月来回在屋里踱步,许久后才说,“顾不了那么多了,先解决眼前的困境是重点。清儿以后的仕途……若他此番跟去出了什么意外,哪里还有以后可讲?还是不能让清儿跟去,你跟他……”
“姐姐不让我跟去,自己却要去冒险,姐姐觉得我能同意么?若姐姐出了什么意外,我这辈子怕是都会活在内疚和自责之中。别说什么仕途了,没有姐姐照应,我还有没有能力去科举都是另一回事。”
清儿站在门口,双眼含泪看着姐姐。他明明不想哭的,可一想到姐姐要去做那么危险的事儿,却要把他摒弃在外。他明明才是这个家的顶梁柱,可就因为年纪小,所有事情却都让姐姐扛着。
他再一次痛恨自己的无助和无力,也再一次深恨,为什么人不能一夜之间长大。若是他现在也如施家伯伯那么大年纪,即便他没有功名,可他有一身力气,那王徐氏还敢对姐姐虎视眈眈么?
清儿说,“姐姐,你带我去吧,你自己去我不放心。”话说的很委婉,但清儿眼里的眸光却很坚定。那赫然就是,“若姐姐不带我去,之后我也会偷偷跟过去。”
桑拧月喉间梗塞,她想婉拒弟弟,可最后也只是攥紧了手掌,迟疑许久才缓慢点了头,“好”。
这天稍晚些时,奶娘登门了。她在院里和桑拧月小声说了一个时辰的话,便带着满腹忧愁离开了侯府。
傍晚时,桑拧月想过去鹤延堂给老夫人请个安,但是考虑到这时侯府其余几房人应该也在,迟疑过后便决定还是明天上午过去。
错过人多的时间,等人少时她再和老夫人说说去普陀寺的事儿。
——侯府三位爷,而她是守寡之身,桑拧月最明白该怎么避嫌。所以迈出去的脚步到底又收了回来。
只是,不等她回到屋里,院子里就响起男人的说话声。
院门打开着,是方才素心和冬雪去大食堂吃饭忘记关门了。
此时施家的郎君就站在门口,与在院里读书的弟弟说话。
清儿这几日都有去施家请教功课,和施郎君已经很熟悉了。且施郎君为人亲和,教授功课也很耐心细致,他本人还得名师教导,水平很是了得。
清儿去了两次,就完全折服在施郎君的能力和亲和之下。如今听见“师父”唤他,便满脸笑容小跑到门口。
桑拧月不好视而不见,便折回身行了个福礼。若是之前,她许是会走到门口略微寒暄,道几句叨扰,可既然已经定了心思要搬离赏梅轩,便没有必要如此周到客气,给人以别的遐想。
是以,双方见过礼,桑拧月转过头,领着素锦便回了厢房。
施行舟没想到桑拧月会是这个反应,一时怔忪在原地。
他心思烦乱,一会儿想,桑姑娘面色冷淡;一会儿又想,不知道桑姑娘在烦心什么?
及至清儿的声音响在耳侧,施行舟才收回恋恋不舍的目光。
可他眼角余光仍注意着那边厢房的动静。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施行舟陡然羞愧起来。
亏他自诩为仁人君子,竟也做出宵小偷窥之事,真是白读了几十年圣贤书。
施行舟当即端正起心思,再不敢有一星半点的亵渎之意,也不敢再往那个方向撇一眼。
回到屋内,桑拧月面色平静的磨了墨,耐心抄写起经书。
反倒是站在一边的素锦,很有些心事匆匆。她铺好床铺后,终究忍不住和桑拧月说了句,“施郎君是不错,只是姑娘无意再嫁,那咱们早点搬离赏梅轩也好。施郎君如今看见姑娘就走不动路,我们能看出来的事情,别人肯定也能看出来。时间久了……”
时间久了,流言蜚语甚嚣尘土,届时姑娘不想嫁,碍于人言也得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