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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暂的惊讶后,八宝也不闲着,听声辨位,飞快地判断出那些声音的来源,然后将平日里背在后背的那把弯刀也拔了出来,双刀齐下,宰萝卜似的一刀一个。
上元佳节,元宵灯会……不过今日似乎天气不好。
带着寒气的夜风不知刮了多久,本就黑沉沉的天空里,竟然飘起了雨丝,烟花却依然在夜色里绽开……
黑衣的刺客如潮水般向河边涌来,仿佛这无尽的黑暗里,都是他们!
八宝眉头紧紧皱着,跟君兮并肩站在一处,她怕君兮担心,安慰道:“郡主莫慌,七喜她们还没过来,想来是发现这边的异样,回去报信去了……”
“八宝,你跟了我多久?”君兮却问起了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
郡主这个时候问她这话是何意?
八宝不懂,但仍是回答道:“奴婢十二岁就跟着郡主了。”
八宝今年十七,算起来,也算是跟了她五年了,君兮仰头,让更多带着凉意的雨丝落到自己脸上,“五年,但愿能换来你的绝对忠诚!”
八宝只错愣地看着她。
刚才一番打斗让君兮面上的面具有些松了,她抬手戴稳,漫不经心地道:“只忠于我一人,不管你曾经属于哪里,忠于谁,从此以后,都只忠于我一人,你能做到吗?”
郡主是一直都知道,她是世子通过君氏云骑安排在她身边的人,还是后来才一点点猜出来的?
八宝不清楚,眼下也容不得她去多想,她铿锵有力道:“奴婢的命都是您的!”
这次,君兮笑得肆意又张狂,她抬起自己手里那盏并蒂莲花灯,“若是这灯灭之前,我找到了他……”
找到他又如何……她也不知道。
八宝说:“您去找世子吧,这里有我!”
黑夜卷携着血腥而来,湿气,冷气,死气,密不透风将皇城包裹。
她一人一鞭,染血白衣,半截羽面,笑面如靥,恍若入世罗刹。
不知从何处飞来一朵早开的梨花,悠悠落到了她护着的那盏并蒂莲花灯上,逼近的刀光剑影皆被她身上爆出的那股强悍内力震开,血色的长鞭,细密精致的鳞片绷起,尖端闪着寒芒,所过之处,血流成河。
那已经不是鞭子了,而是一把可自由伸缩的练剑。
浸入鞋子的,不知是雨水,还是血水,她无暇顾及这些,一刻不停,宽大的衣袖护着怀里那盏并蒂莲花灯,恍若红尘里一个过客,路过十里街头三生歧路,此去不知是奔向归途还是绝路。
一路厮杀,一地血色在她脚下蔓延,君兮从来都不知道,生命也可以如此廉价。
耳边的厮杀声渐远,兵戈声销声匿迹,这里已经是北城城门了。
沉默的,静谧的,死气的。
没有守卫,没有灯火,天地间唯一的亮色,就是她手里的那盏莲花灯。
雨似乎更大了,砸在水洼里都能溅起泥浆。
他……不在么?
黑暗,如潮水一般吞没一切,君兮看着高高耸立的北城城门,许久之后,才转过身。
也就在她转身的刹那,夜空里再次绽开了绚烂的烟花。
她诧异回眸,许多年之后,君兮依然没法忘记自己那一瞬的惊艳。
橘色的红,缓缓从后半边天空升起,有如心火,一寸一寸,瞬间就占满了小半个夜空,是孔明灯!
城楼在那一瞬间灯火通明,城门大开,她听见三军将士呼声如雷。
“将军,郡主娶你来了!”
君兮只扬起头,看着城楼之上那抹红影。
身长如玉,笔挺如松。
城楼之上,明灯之下,她看见他笑得倾城祸国。
然后,他就那么一瞬不瞬看着她,笑着,张开了双臂,迎着夜雨,跃了下去。
君兮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手上的花灯都不要了,飞身就要去接他,却终是没受住他砸下来的那力道,整个人都被砸进了雨地里。
后背着地,那巨大的震荡连着后脑都跟着痛了起来,君兮一时间也没气力去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那个疯子。
他眸色发红,死死地抓着君兮的双肩,强迫她抬起了头,半响,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君兮,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
因着他这句话,她有一瞬间失神,随即嘴角绽开一抹毫无防备的笑:“我只是……来找你!”
他慢慢地跪坐起来,死死搂着君兮的腰身,搂得那样用力,以至于让君兮的肋骨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咯吱声,他却恍然未觉。
君兮忍着痛回抱住他,将袖子里的另一张比翼鸟面具戴到了他脸上,“听说,在元宵灯会上,彼此相恋的男女都要戴同一对面具!”
她认定了他,所以她信他。
明知这是他设下的局,她还是入得义无反顾!
为何连清沐休而君琛还在营里?
为什么要支走汤圆?
十一七喜为何会一去不回?
哪里来那么多杀手?
那些杀手为何又知道她在河边?
侧妃若真有什么动静,以前的她或许不知,可是君琛那样的人,能会不知道背地里都做了些什么?
她没有赌,她只是……一路杀去有他的方向。
他在北城门,那她杀来北城门寻他就是了!为什么要猜忌?为什么要怀疑?
他在试探她,她把一颗心挖出来给他看就是了!
他把头深深地埋在君兮颈窝里,肩膀剧烈地颤抖,仿佛是在哭泣一样。
君兮吃力地抱住了他的头,两张戴着比翼鸟面具的脸贴得那么近,她缓缓开口:“君琛,你记着,这样的蠢事,我一生只会做一次!你要我的心,现在我完完整整把它掏出来给你了!它若是碎了,伤了,我再也没有第二颗。”
他吻她的发,她的眉,她的眼,眼底的执拗疯狂得可怕,他在耳边低语:“君兮,你逃不掉了……”
他设下陷阱,而她是甘愿被狩猎的猎物。
他抱起他,捡起了落在地上的并蒂莲花灯,出乎意料的,雨这样大,灯竟然也没熄灭。
他笑了,发丝被雨水沾湿,着一生红衣,就多了几分妖媚的味道:“君兮,花灯不熄,前世今生,你我从未缘断!”
他这话有些奇怪,哪里奇怪,君兮还不清楚。
他抱着她往回走,在三军将士的呼声里,一步步走上了北城的城楼。
恍惚间,君兮有了种陪他君临天下的错觉。
脑子里飞快闪过一个画面。
通天祭台,十里红锦,百官伏地,三跪九拜,三军铁骑,呼声入云。有人也是这样抱着她,走过红绸地毯,走过盘龙石阶,走过一世清欢,最终走向了那张五爪金龙的九龙缠绕帝王椅……
“君兮,你看,这大楚江山也不过如此……”
那清冽又带着破碎和喑哑的嗓音,是君琛!
只是这么一个愣神的功夫,脑子的画面就不见了。
仿佛只是她臆想出的。
她飞快地想抓住什么,脑子却一片空白。
他已经抱着她走上了北城的城楼,指着那漫天飞雨里却不见坠落的孔明灯给她看,“三千明灯做嫁妆,你娶我可好?”
君琛将她放到了地上,下颚磕在她肩窝,眉眼皆是笑意。
君兮轻轻扣住了他揽在自己腰间的那只大手,把身体的重量完全放在了他身上:“好。”
孔明灯怎么能不坠落呢?
这个疯子,他竟然用内力一直维持着每一盏孔明灯!
说是三千,可这几乎映红了大半个夜空的孔明灯,又何止三千?
他竟是一直用内力维持着的,那他的内力到底达到了多么可怕的地步?
眼眶里有了湿意,她问:“什么时候给我渡的内力?”
她体内多出来的内力,若不是今日她运鞭,怕是还发现不了。
“昨夜。”
“渡了多少?”
他不说话了,只紧紧地抱着她。
“一半?”君兮扭过头去看他。
他吻她的嘴角,笑得乖张:“我的性命,我的余生,都愿意分一半给你……”
君兮气得打他:“傻子,你仇敌那么多,要是你被追杀怎么办?”
他将她转过身来,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傻子,你才是我唯一的命脉!”
那一瞬间,君兮不知怎么形容自己的内心的震撼。
她只能拼命抱紧了他,双眼紧闭,却还是有水泽不断滑落,“君琛,你等我,等我变强好不好……”
她怎么能容忍这样一个时刻需要他保护的自己!
她要与他比肩,而不是一直庇护在他的羽翼下!
“把你的内力拿回去!我努力练功就是了!”她扯紧了他的衣襟咬唇哭道。
他笑得那么温柔,“拿不回来的,君兮,我的内力游走在你是身体里,你整个人,从内到外都是我的!便是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它也能替我保护你……”
他担心的,至始至终,都只是一个她罢了。
眼眶的泪再怎么也止不住,君兮摇头想后退,可是他揽在她腰间的力道,让她退不得分毫:“你才是傻子,全天下最大的傻子……”
他取下她的面具,吻她脸上的泪水:“别怕,这世上能取走我性命的人,只有你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