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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侥幸罢!”不说还好,一说解蔷又觉得左肩开始抽搐了,“那个渠鞑人叫木蜇,是他们君王座下的第一刀客,五年前御前行刺,要不是闫大人及时赶到......你知道的。”
后面不必多说,大家都能自行体会。
“我在白阆听过他的很多传说,昨日是头一回见到。莫非他说的那个小姑娘是你?你一进来就认出他来了,明显是有旧怨啊,”邱琳回忆道,“我当时挡下了他一刀,他说曾经有一个像我这么大的女孩,刀法比我还要好,但是好像被他杀死了。”
“他是敌人,敌人的话,不要全信,”解蔷很不满意,感觉掉了面子,连忙摆正坐姿,一副“我天下第一”的架势,开始还原事情真像,“那时我才二十岁,杀到他面前之时,已经一连砍了十六个人了,他跑了都是因为他走运。”
其实解蔷是怎么杀的那十六个人,她也不记得,只记得自己杀了,怎么杀的,杀了几个,都是养伤期间从大家口中听到的。
既然别人都说她有那么厉害,那她就当仁不让了,“一砍十六”的传奇,无论是解蔷本人还是北旗禁军,这五年里都没少对外人吹嘘,甚至写进了征兵榜上,字还加粗加黑了,尤为瞩目。
不过这次没有“一砍十六”还是让人跑了,解蔷有点心虚,急急忙忙找补的说:“要不是得看着你们明王殿下,我早就跟出去抓人了。”
全赖你表舅。
邱琳咬着下唇,忍住不笑,虚弱的脸庞因此染上了一些精神的红润。
笑归笑,但邱琳心里确实因此对解蔷对了一份敬仰:“对,所以你真的好厉害。”
“还行吧,天赋。”解蔷暗喜,语气间尽显谦虚。
邱琳:“......”
厉害的人,总是可以努力地说到做到。所以大家都很崇尚强大的人,或羡慕或嫉妒他们,不需要为了拦在路上的阻碍心生怨怼,多年不平,终成心魔。
邱琳的梦想就是戍边攘外,想着证明巾帼不让须眉。
邱琳到白阆后,面对的却不是一展宏图的光明未来,死亡残酷而真实,老明王的牺牲,康安的惨状,喬燧关的失守......虽有困住过她的脚步,却没有动摇过她的内心,一丝一毫,甚至让她更加坚定地要成为白阆关的壁垒。
直至两年后,随着康安抵京的消息一同传来的,是禁宫内一连串的噩耗,一个接着一个讣告送到手里,就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子在她的心口处一刀一刀的剜。
消逝的生命告诉她,这条路难走,这条路长,每天都有行人在唱着挽歌,这条路的每一个岔路口都通向黄泉。
曾经的木蛰也算得上天赋异禀,以屠雪刀登顶关外武林,关内也少有敌手,只可惜他把屠雪刀修成了自己的本心,丢失了屠雪刀,他就丢失了本心。
“姐姐——,我听说那个解蔷要来看......你。”邱珞依旧是那副大喇喇地样子,见到“那个解蔷”正坐在榻前,环着胳膊跟他姐一起看着他,嘴角一抹取笑让邱珞臊红了脸。
“咳,二位姐姐好。”规规矩矩地行礼,安安分分地站在姐姐的床头,也不说没地方坐什么的挑剔的话,宛如一个本分懂礼的好少年。
还以为解蔷与邱琳年级相当,身手也差不多呢,自打昨日邱珞回到大营,把解蔷击退木蛰的故事听完了全程后,便打消了击败解蔷的念头。
作为关内外的消息交汇要塞,邱珞算是听着木蛰的故事长大的,现在看到解蔷——惹不起,惹不起,真的是统领级高手,是他邱珞的眼界窄了。
邱琳让人给邱珞倒水:“你去看过小安表舅了?”
邱珞大早就嚷嚷着要去看看康安怎么样了,据说头一晚进进出出不少御医和下人,那动静闹得挺大的,邱融不许他过去添乱,愣是捱到了天亮,派人前去打听康安缓过来了才放他走。
“看过了,脸色比你红了那么一点,嘴巴比你白了那么一点。”实在是形容不出来康安那张苦脸,邱珞摇摇头,随便总结一句,“也就是还活着吧,跟你刚醒那天半斤八两。”
解蔷听着面部扭曲,这是可怕的什么鬼形容,和昨晚听到的惨叫还挺配,这一方面,康安属实绝世大可怜。
“这么要紧?表舅的腿怎么样了?”她刚醒那会儿难熬急了,邱琳赶紧问,她一想到木蛰碾在康安膝盖上的那一脚,都觉得能疼到五指僵硬。
邱珞耸耸肩,面上表情也是一言难尽:“我听赵御医说,腿以前养得挺好的,这一回......嗳!不过这都不算什么,最要紧的还是困扰了小安哥那么多年的梦魇,他昨晚发狂那动静,险些又把帐子给点了......”
解蔷来来回回,看着姐弟俩对话,康安那鬼样子她昨晚没见着,倒是惨叫声还犹在耳畔,听着瘆得慌。
听着姐弟俩拉家常一样谈论康安的病史,解蔷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康安十八岁在即将登上神坛的前夕,重重地跌进地狱。
所有人都沉浸在将星陨落的打击里,活着的人还在死守喬燧关,是邱琳带着人翻遍了沙场,在靠近戈壁的地方,把昏迷不醒的他从陷阱里刨出来的。
老明王的战马跪在那里,已经死透了,脖颈上有一道血口,血已经放干了,顺着血迹往下看,便是满头马血、有出气没进气的康安。
他靠近陷阱内壁,上半身全是血,他的血和马的血已经分不清了。康安身上血色最深的地方,长着细长的沙刺,他的膝盖以下被半匹高头大马的尸体压住,那是他养了九年的爱马,极通人性,只见它染着血的马嘴大张,脖子是仰着的,四只马蹄都被削了。
邱琳才十六岁,刚离开泰康来到边关,这是她第一次进入战场,俯视着炼狱的一角,不敢相信地眼眶都要撑开裂了,当场崩溃,腿一软,跪在一边,把胃里的酸水都呕了出来。
战场是残酷的,勇士不是刀枪不入的天神,残酷是不会挑选年龄的。
小时候,邱琳特别羡慕康安能入伍从军,追随老明王戍守边疆。最后一次送别,是邱琳十五岁的一天,送行的人很多,送行的女孩也很多。
“走了?”邱琳把他送出了白芦汀,“下回什么时候回来呀?”“琳儿你不懂!”马上的康安意气风发,豪言壮语,“我们就该向父王那样,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走了!莫问归期——”
时辰不早了,小世子调头拍马,没入茫茫大军中,再也找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