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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完行李从卧室出来,伊维尔伦满愿师兰冰宿拿着一本英文词汇速记走向后花园,却在中途,听见园里传出优美的小提琴声,她好奇地上前探视,这时,一个她熟悉的清冽嗓音和着琴声唱起,回荡在午间的风里,难以置信的动听,充满壮阔的豪情,令少女当场震住。
疲惫的蹄声自战场归来,
溅血的盔甲上满是尘埃;
咒语已经止息,
天地尚有余哀;
心爱的姑娘啊,
穿过了高山越过了大海,
遥远的故乡在绝崖之外——
你甜美的笑靥是否依然存在?
雄雄的战火已经彻底封埋,
归乡的道路上无有阻碍,
咒语已经遗忘,
宝剑换了发钗;
心爱的姑娘啊,
剪除了盗贼消灭了魔怪,
丰美的田园已无灾害——
你深情的眼波是否正在等待?
倾圮的村落兴起住宅,
新耕的田地种着蔬菜;
炊烟如此温柔,
惨伤永远不再;
心爱的姑娘啊,
守住了晨曦守过了暮蔼,
小小的柴门前满是青苔——
我解甲的胸怀是否仍是你唯一的爱?
“啪啪啪!”清脆的掌声响起。
罗兰微微一怔,放下提琴的同时转移视线,正好看见茶发少女纤长窈窕的身影绕过花丛,俏生生地站到他面前,明丽的脸庞漾着笑意。
“兰小姐。”他也笑了,“偷听不是好习惯哦。”
“我是碰巧听见的,打扰你了吗?”
“没有,你拍手的时机刚刚好。”罗兰扫视对方,“很惊讶我会唱歌?”
“怎么说?”
“你的表情这么说。”
冰宿吐吐舌。罗兰头一次看见她露出这么俏皮的动作,情不自禁地眨了下眼。
“很好听的曲子啊,叫什么名字?”她有点尴尬地岔开话题。
“原来不是因为我唱的好啊——叫《归航曲》。”
冰宿愣了愣,噗哧笑出声,感染了她的笑意,罗兰也轻笑起来,一瞬间,空气仿佛受到洗涤般,跃动着欢快的音符,无形中拉近两人的距离。
“你常来这个地方拉琴吗?”冰宿环视周围,不自禁地用上聊天的口吻。
“啊,心血来潮的时候会。”罗兰往一棵金木犀的树干上一靠,线条优美的唇牵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看似轻松的姿态,却蕴含难测的力量,一举一动间,充满浑然天成的气势,协调且无懈可击。摩娑琴身,他慢不经心地问:“兰小姐呢?”
“散步,加复习功课。”冰宿扬扬单词掌中宝,罗兰眼中闪着好奇的光芒:“可以给我看看吗?”冰宿笑道:“作为交换,给我看你的琴。”
“这笔生意好像不怎么划算。”罗兰咕哝,递出小提琴。
冰宿深思地打量手中的乐器,她早就发现了,这个星球和地球有许多共通点,最明显的就是语言,所以当初法利恩-罗塞告诉她的故事应该有几份真实性,但是冰宿调查至今,成果仍然停留在他的话上,即,对满愿石究竟是什么东西一点,毫无概念。倒是如何返回地球,冰宿完全不操心。早在第一堂魔法课,大神官就对她讲解了空间转移魔法的等级和原理,罗兰也保证过一等她责任了结,就送她回去。伊维尔伦人才济济,发动十二段的谴返魔法固然吃力,要成功却不在话下,再不然,她就自己学好魔法回去。所以,冰宿可以算是五个满愿师里精神负担最轻的一个了,只要扮好满愿师,闲瑕时做功课也好,到处闲晃也好,罗兰一律随她高兴,毫不干涉她的人身自由,两人的关系几乎可用“融洽”形容,但冰宿没蠢到相信他们能永远这么下去,因为她是被利用的一方,只要处于棋子地位一天,她就必须有随时遭丢弃、背叛的觉悟,除非想法子翻身,而要翻身,又只有一个“难”字形容得。
“再看下去,这把琴要被你瞪穿个洞了。”
罗兰揶揄。冰宿翻了个白眼,知道自己的心思又被看穿了,有时她真的很佩服眼前的男子那份犀利无比的洞察力,反之她却从来看不透罗兰这个人,让她懊恼得要命,有不能发作。
冰宿将琴还给对方,赞道:“城主唱得很好,琴声也很动听,虽然我对艺术是个门外汉,说不出好在哪里,但我刚刚确实听得入神了。下次城主再心血来潮的话,务必叫我欣赏。”罗兰挑眉,眼底浮起一抹笑意:“想不到兰小姐对音乐有兴趣,那我改天请一位宫廷乐师教你弹琴。”这女孩一定没发觉,她在他面前耍花枪时,总是不自觉地称“城主”,而不是“你”。
“不必了!”想起礼仪课的惨剧,冰宿断然拒绝,神情惊慌失措。
“呵呵,我是开玩笑的。”罗兰笑得很可恶,至少在冰宿看来很可恶没错,“说实话,兰小姐实在不擅长恭维人,你和我一样不是附庸风雅之人,何必勉强自己又浪费时间?”
罗兰淡笑道:“我弹琴,是为整理思绪,正如你的做题、复习。”
“那么唱歌呢?”
冰宿凝视他的双眼,冰蓝的眸宛如最纯净的蓝宝石,中央的乌黑瞳仁仿佛蕴有无限博大的宇宙,深远不可琢磨,也看不出丝毫情感的体现。
年轻的城主唇角微扬,用流畅优雅的动作将英文速记放在少女茶色的秀发上面,简洁地道:
“不告诉你!”
冰宿目瞪口呆地目送他从容离去。
******
罗兰神清气爽地回到书房,心情愉快。他发现,捉弄冰宿和调侃法利恩效果一样好,郁积的压力在看到那个少女挫败的表情时奇迹似地一扫而空。
幸好另外三只出气桶就要回来了,不然我还真有点舍不得他们走哩!
随手将小提琴挂在右首的墙壁上,罗兰绕过桃花心木制的办公桌,在椅上坐下,从墨水瓶里取出一只羽毛笔,摊开白纸开始写信,现在他的心,清澈而冰冷,仿佛冬日纷扬的白雪无一丝私情杂念,如此,才能做出最妥当细密的考量。
自今年开春,魔导国的政局迈入一个高敏感的阶段,诸城之间或内部的明争暗斗都演化得更为激烈,其间更出现了许多预料之外的变数,使时局变得看似混乱、复杂,但东城城主仔细分析了各路情报回馈后,认为这些变数比如血魔的出现、哈梅尔商会被踢馆之类,从量和质上尚不足以影响全局的发展,只是使局部的势力比变得比较微妙罢了。他相信西城城主也不会狂妄到以为凭世界头号罪犯一人就能把五大城全踩平了,不然贝姆特也不会在灰水河见好就收,以免招来全世界的反对声浪,不过贝姆特能招搅到血魔还是让罗兰颇为意外。
无所谓,在有朝一日成为威胁前,大不了我亲自出马拔掉他。
罗兰轻轻抚摸额心的蓝宝石,眼中浮现冷残的光芒,但想了想,他立刻放弃涌上心头的杀念,提笔另取了一张信纸,收信人署名是浮岛的水族三长老,接着又写了封信给天之部落的羽族族长。
这样就能从海陆空三面锁定血魔了。罗兰满意点头,他不认为这是小题大做的安排,小觑黑榜头号罪犯才是最愚不可及的行为。
一连写完数封亲笔函,他再次摊开那本《雷泊涅诗集》,将所有的报告从头到尾又浏览了一遍,沉吟片刻,拿过一张白纸,沾湿羽毛笔,这回不是给某人写信了,而是把行动指令回给等在全国各地的东城间谍们。
一等墨迹干,他立即用裁信刀将纸裁成十几张小纸条,因为罗兰把指令全写在一张纸上,这么做正好符合情报信的规格,另一个原因是节约用纸。即使如今已贵为伊维尔伦城主,魔导国最有势力的大贵族之一,罗兰还是改不了早年养成的穷酸脾气,宁可多花点时间。
他灵巧地将小纸条折成十几朵麻花,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打开窗台下的鸽栏,一大群白鸽飞了出来,温顺地任他点名,把信扎好,放飞出去。不一会儿,湛蓝的天空就多出一大片白影,在宫殿上空盘旋一周,唰啦啦飞向四面八方。
闻声抬首的人们只看了一眼,就不以为奇地低下头,继续自己的事。东城每个人都知道他们的城主有个驯养鸽子的爱好,而他们认为这是个既健康又不劳民伤财的兴趣。的确,和成天举办狩猎、园游会、飨宴的绝大多数王公贵族比起来,罗兰不仅起居简朴,连少少几个兴趣也那么高雅。然而没有几个人知道,罗兰曾为这个“兴趣”投注了多少心血和财力。在这交通不发达的世界,讯息传递一向是有心人们头痛的难题,所以深诣情报重要性的东城城主很早以前就着手筹划建造一个遍及魔导国全境,甚至延伸向两个外大陆的巨大情报网,而他也成功了。用天上飞的鸽子传讯的速度是快马的三倍,即大陆最常用的八百里加急三天才能送达的消息,他一天就得手了,而且安全性也高(注:魔法快递比信鸽的安全性还高,速度更快,但只限于高段法师之间使用,无法普及)。说来简单,从信鸽的训练到专门人员的培养以及设施的营建都绝非一朝一夕之功,决策者的构想力,企划能力和庞大的财力后援缺一不可,但这些和建筑完成的情报网所带来的好处相比又不值一提了——大陆上种种最新动态,东城城主就能最先得知并有充裕的时间做出反应,再借着鸽子的羽翼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全国各地埋下火种。
过不了多久,棋子们就会一一动起来了吧……
目送最后一只鸽子消失在上界的地平线之下,罗兰心道,他可没有自言自语的坏习惯。
回到桌后,他往报告书上敲了个大大的“阅”字,总算了结一桩最大的心事。
把报告放进抽屉,稍微理了下桌子,罗兰抬眼看向角落的落地钟,发现还有时间,于是飞快处理掉几件城里的内务,然后泡杯最爱的月桂茶犒赏自己的勤勉。除非有客,不然罗兰都亲自料理这些生活琐事。
一边悠哉品茗,年轻的城主一边闭目养神。畅开的窗户飘进清新的草木气息和甜美的花香,令他高度运动完的脑细胞得到最舒适的享受。
大约喝到一半时,响起敲门声,罗兰一动不动,道:“进来。”大神官法利恩-罗塞应声推门走进,手里捧着一叠衣物。
“大人,阅军式快开始了。”
罗兰这才睁开眼:“庆祝活动什么的都安排好了?”
“是的。不过马尔亚姆将军对艾德娜的布置有少许不满,他认为还应该追加四十箱香槟和十桶麦酒。”
东城城主没有怒吼“叫他自己掏钱”,摆了摆手:“随他,只要艾德娜同意。”
“艾德娜要他自己掏钱。”
“咳咳,这就没办法了。”罗兰耸了耸肩膀,想像部下哭丧的嘴脸,叹了口气,“算了,叫艾德娜通融一次,此等喜庆日子,就不要在意这些小小的支出了。”
法利恩恭身领命,上前为走到镜前的主君褪去黑缎长袍,换上伊维尔伦全黑的制式军装和同色的斗篷,最后双手停顿在罗兰的额饰前,见他摇头,便没取下。打认识罗兰起,法利恩就一直看他戴着这只头环,连洗澡、睡觉也不拿下,说不奇怪是骗人的,但法利恩从未生出置疑的念头。
穿上戎装的罗兰全身自然散发出一股凛然的气魄,较平时贵族打扮的优雅多了份武将特有的英睿之气。虽然坐上伊维尔伦城主的位子已近十年,罗兰却一点也没被权力腐化,站在法利恩面前的依然是记忆中那个英姿飒爽,让全城女子疯狂恋慕的俊美将领,如今他的气质比之当年,更为成熟,也更加威严。
大神官深褐色的瞳眸浮起崇敬的光芒,心道:这个人就是我侍奉的主君,发誓效忠的对象,也是我的……
“咳!法利恩。”罗兰提醒:他快被掐死了。
“啊!对不起!”法利恩满脸通红地拉松主君被扣得严严实实的领口。
“你怎么在发呆?太累了吗?”罗兰关怀地问道。
“不,没事,大人。”
罗兰看看他,确定是真的没事后,将搁在办公桌上的佩剑别回腰间。这把剑也是法利恩初见罗兰起就一直看他带在身上,而且剑柄处和头环一样镶了颗蓝宝石,只是这颗的色泽淡得多,是近乎乳白,轻烟一般的微蓝。法利恩就感觉出这把剑散发出一股极微弱的魔力,应该是把魔法剑。但是以罗兰的身份,比这种剑高好几个档次的武器也弄得到手,所以法利恩猜想这剑可能是有什么纪念之类的特殊意义,主君才不肯换掉。
瞥眼间,大神官注意到桌角整整齐齐叠放着几封信:“这是——”
“哦,其中给沙曼达、梅莲可和米利亚坦的待会儿帮我发掉,剩下的用魔法快递。前天北城的大情圣发信说他又抱了房儿子,真是的,他怎么都不嫌烦?我都替他烦!又要准备礼物。”
“好像陛下的生日也快到了。”
“……”
罗兰略带疲惫地挥挥手:“反正这些都交给你打点,陛下那份多用点心。”
“是。”法利恩检视三份要马上发的信件,露出诧异的表情,“希顿商会长这封,好像搞错了吧?上头写收信人是你,字迹也……”
“哦,我忘了把信封换掉了,因为他叫我直接把回执写在信上。”
“……希顿商会长好要勤俭节约的美德。”
“嗯,我甘败下风。”罗兰理理披风,笑道,“走吧。”法利恩连忙收起信件,紧跟上他的脚步,顺手带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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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世历1037年净之月5日,于摩斯海峡大胜兽人族的东城海军班师回朝,举城上下欢腾。城主罗兰为犒赏归乡士兵。宣布春之祭典提前一天,并举办了盛大的庆功宴。
当日午间,一万多名出生上界的官兵与三位将军:伊芙-比拿,席斯法尔-克雷因和马尔亚姆-麦斯韦恩,以及由水族族长艾露贝尔-西珐率领的魔导团搭乘空浮舟进入空港,受到城主随侍武官兼秘书官艾德娜-菲尔的热烈欢迎。稍事休息后,按照惯例,这一万多名将兵将代表全体参战士兵出席慰灵大会与阅军式。于是不到一点,正殿大门前的广大校场就整整齐齐排列开八个方阵,三名将军身穿黑色军服屹立阵头,身后是戎装笔挺,神情肃穆的士兵,伊维尔伦的鼎盛军威,一览无遗。
从摩斯海峡直接马不停蹄地赶回上界,大部分将兵连午饭也没吃,却没有一人露出丝毫不耐烦的神色,个个腰板笔挺,一霎不霎地盯着大门,满怀期待地等着那个他们打心底憧憬、效忠的人出现。
一时,正殿两扇巨大的雕花木门缓缓打开,发出隆隆的声音,五十个近卫队成员率先走出,手持金色长矛,迈着整齐的步伐站到红毯两端;接着是一干服装素雅的文官,恭敬得犹如站在场上的士兵们一样,分站左右,目视前方;然后,所有人情不自禁地挺了挺原就绷得紧紧的背脊,呼吸急促起来,,眸光聚焦于一点——清亮的脚步声响起的方向。
伊维尔伦城主罗兰-福斯迈着稳健有力的步伐走出大门,身后跟着一身白衣的大神官法利恩-罗塞。修长的四肢和高挑挺拔的身躯,那袭漆黑的军服穿在他身上是如此合衬,宛如一个天生的军神,金色的肩章和穗带又给他凛然的军人霸气增添了一份雍荣;修剪得十分利落的淡金色短发与黑缎斗篷迎风飘动,带起一股超凡脱俗的气韵,俊美的五官笼罩着沉肃威严的表情;举手投足,充满与生俱来的自信风范;而他冰蓝的眸,是全身英气的焦点,机敏而犀利,深邃而睿智。
他就和十年前一样,完全没有改变。
不需一个口令,士兵们齐齐拔出武器,朝他们的军神,他们的主君致以最高的敬礼。只见长枪如林,刀刃似雪,伊维尔伦深蓝色的兵服登时被一大片明晃晃的光海覆住。气氛,肃杀而沉寂。
罗兰微微一笑,走到台前,停下脚步,俯瞰全场,严肃地,以任何人都无法模仿的的姿势握紧右拳一碰左胸——行了个干脆利索的军礼。
唰!再一次,士兵们整齐地收起武器。
“辛苦了,各位。”
罗兰的声音不大,却朗朗传入每个人耳中,亲切得仿佛家人的问侯。士兵们再也忍耐不住,爆发出一阵响彻青空的欢呼:
“万岁——”
这声呼喊是如此响亮、有力、震憾人心,以致有些文官站不住脚,不敢置信主君只一个手势、一句发言就挑起士兵的狂热情绪。
罗兰纹风不动,迎接士兵们发自肺腑的敬爱表示,随即,他一扬手,欢呼声立即止息,官兵们以激动的目光,膜拜的心情等侯年轻城主的致辞。
“各位,我罗兰-福斯,在此衷心感谢你们。”罗兰语调沉着,殷切地扫视全场,被他注目的士兵都心头一热,“你们是我国坚强的子弟兵,更是我伊维尔伦的骄傲,这次兽人族大举来犯,全仗各位英勇作战,拼死杀敌,才将侵略者打回老巢,我谨代表祖国,代表伊维尔伦感谢你们。”
他言语朴实无华,却比任何华丽的词藻更激起士兵心头的热血。
“这次战役中,我失去了许多忠诚的将兵;你们失去了无可取代的好伙伴;而他们的父母妻儿,失去的是他们孝顺的儿子,深爱的丈夫,崇敬的父亲……”
罗兰的语气一转为悲伤,台下的士兵也喉头哽咽。
“对兽人族的暴行,我们同感切齿憎恨!它们是我们全人类不共戴天的仇敌,是和平与秩序之敌!然而面对这样一个野蛮残戾的民族,你们却无所畏惧、一往无前,让我深深折服,我不禁感叹,伊维尔伦的兵是打不倒的!你们是全人类的榜样,坚定勇敢的象征,最伟大的战士表率!我罗兰-福斯,以你们为傲。”
士兵们情不自禁地鼓掌,脸上满溢着激动之色。
罗兰缓缓绽开一个欣慰,却让人感到伤感的笑容。
“勇士们——请允许我用这个词称呼你们,你们很幸运,能够回到这片念着你们,深爱你们的大地,可是我们,尤其是我,不能忘——永生永世不能忘——多少烈士的鲜血染红了摩斯海峡的水面,多少烈士的躯体被兽人族砍成碎块,对他们,多少致歉都不够,多少感激也不为过!俗世的荣耀根本匹配不了他们,只有天神的荣光能让他们的英灵安息。”
大神官踏前一步,递上早就准备好的水酒。罗兰取过,将透明的液体洒在地上,随着他的动作,所有人都低下头,默默为死者做祷告。
“或许在这个胜利的日子,我不该说些气馁的话。”罗兰一字一字道,“兽人族对我们美丽的家园虎视眈眈,将来一定还会爆发许多战事,还会有许多人为保护我们的家园牺牲,但是,我在此衷心恳请各位,一切以生命为重。国家需要你们,伊维尔伦需要你们,我也需要你们;最重要的,是你们的家人不能没有你们!若你们累了的话,这个家随时张开双臂欢迎你们,但你们若失去生命,只有天界的大门会为你们敞开——所以,勇敢的战士们,今后,请保重自己。”
罗兰深鞠一躬,台上台下一片静寂,连一根针掉在地上也听得见。士兵们神情呆滞,望着那挺拔的身躯向他们弯屈,金色的头颅向他们低下。
他抬起头,一股不可抗拒的气势扑面而来,将整个大地践踏的悍扬,吞并天下的霸气,经由他不经意的一举手一投足,肆扬全场。
“我发誓!终有一天,将暗黑岛从地图上彻底拔除!为保怔我伊维尔伦人民生活安泰,为告慰死难勇士的在天之灵!”
“万岁——”
震天撼地的呼喊从在场官兵口中逸出,响彻寰宇,比之前更热烈,一浪高过一浪,“万岁——”无数人流下了热泪。这一刻,再无人畏惧死亡——只要是为了台上那位身披黑衣的军神,只要他一声令下,刀山油锅他们也毫不犹豫地跳!
心潮澎湃中,人人看见他脸上的微笑,这个笑容,即使在很久很久以后,每个伊维尔伦士兵依旧能够非常鲜明地回想起来,为之疯狂,为之悲痛,同时,他们也清楚地听见他轻轻说:
“欢迎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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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伊维尔伦全城举办盛大的前夜祭庆典,到处张灯结彩,欢歌笑语,从世界各地来的街头艺人在大街小巷表演各自的拿手绝活,吸引人们驻足观看;市中心搭起了戏台,广场上挤满载歌载舞的情侣们;酒馆里充斥着归乡的士兵,一边互相干杯,一边高谈阔论。为嘉赏官兵们的英勇奋战,罗兰宣布到明晚为止所有的酒馆一律对军人免费,帐单报公。在这样一个欢乐的夜晚,连阵亡士兵的家属也稍抑悲痛之情,感染了少许祭典喜庆的气氛。
王宫里,也是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大臣和仆役都卸下平日的身份隔阂,聚在一个宴厅谈笑风生。早就布置好的烟火在漆黑的夜空绽开绚烂的色彩;无数明晃晃的蜡烛与魔法火焰将整座宫殿妆点得美伦美奂,宛如天上宫阙;两大桌简单却精致的宴席摆放在凉爽的花厅内,任人们取用;香槟酒一瓶接一瓶打开,泡沫和着拉炮声喷向空中;人们或欣赏宫廷乐团的华美宫乐,或自唱纯朴的民歌,跳起优美的圆舞曲与轻快的乡间小调,热闹缤纷。
在内厅,伊维尔伦城主办了一桌类似家人聚会的小宴席,与会者是城主随侍武官艾德娜,三名将军,魔导团团长艾露贝尔和大神官法利恩,以及满愿师兰冰宿。
盛装打扮的异界少女就如同真正的公主般明艳夺目,高贵典雅,伊芙等人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看到已故东城公主,罗兰的妻子美洛达-福斯的幻影,但随即,他们就注意到少女墨绿色的眼眸闪烁着深刻的智慧和坚定的理性——这并非一尊美丽的瓷娃娃,而是有自己思想,聪明独立的女性。
当众人打量冰宿的同时,后者也在端详初次见面的东城三将和魔导团团长。冰宿早就耳闻这四人与艾德娜是罗兰最亲密的旧战友,一直盼望有结识的一天,可是左看右看,除了中央的大个子,也就是马尔亚姆-麦斯韦恩,其他三人都看不出一点军人的样子。
三将之首的金色死神伊芙-比拿褪去了白天的制式军装,换上一件轻便的功夫装,两手两脚扎着绑腿,身材娇小,灿烂的金发高高梳成马尾式,用布条扎裹,直垂到腰间,浏海也长长遮住眉眼,看不清面容。老实说,要不是确定东城三将都是男的,冰宿百分之百断定他是女的,再想起对方今年好像过了二十五……差点没晕过去。
羽族将军席斯法尔-克雷因容貌娇媚更胜女子一筹,一头苍炎色的长发披散在背上,同色的眸子只在冰宿脸上溜了一圈就别开,定在餐桌上,好像美食对他的吸引力比美女大多了。冰宿也对美男子不感兴趣,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席斯法尔脸庞两侧的三丛天空色羽毛,还有他身旁水族族长艾露贝尔-西珐鱼鳍状的双耳。虽然冰宿已经知道这个世界有许多人类之外的生物,但实际见到还是第一次。然而,和卡萨兰满愿师杨阳不同,伊维尔伦满愿师对一切奇幻事物的兴趣是基于学术性质,所以她现在想的是怎么设法麻醉了这两个异生物架到手术台上来个彻头彻尾的大解剖,以促进科学的发展。
完全不知少女心中的可怕念头,四人恭敬行礼。冰宿也提起裙角还了一礼,仪态极为优雅,冰清玉润的嗓音自红艳的双唇流泄而出:
“久仰大名,我是满愿师兰冰宿,各位叫我冰宿就可以。”
不想她一言即出,换来的是四人呆然的瞪视,正错愕间,只见马尔亚姆用肘关节捅捅席斯法尔,悄声道:“听见没?她会说话耶!”
“而且说的是咱们的语言。”席斯法尔也一脸震惊。
“真不可思议,怎看她也像普通的女孩子啊。”
“是不是神人就这么神通广大?”伊芙天真地道,“能够幻化成我们的模样?”
“艾露贝尔,你看得出她的原形吗?”马尔亚姆转过头问。
魔导团团长苦恼地摇头,表示“我能力不足,抱歉”,三人大失所望。
冰宿感到十分有趣,这个世界的人民普遍将地球人视为神使,所以敢当面评头论足的人,她还是头一次看到。茶发少女不禁看向一旁的伊维尔伦城主,他冰蓝的眸写满置身事外的悠闲,嘴角噙着一抹看好戏的笑意,反而是艾德娜和法利恩上前制止了四人越来越高涨的讨论。
“你们节制点!这可是在满愿师面前!”
“没关系,艾德娜。”冰宿微笑着安抚生气的武术老师,慈和地望着伊芙等人,表现出毫无破绽“神使”风范,“正如你们看见的,我的原形就是这样,因为失去了满愿师的象征满愿石,现在的我等同于普通人,所以请各位不用介怀,就把我当作一般的人类少女看待即可。”本来就是一般的人类少女。
“是。”四人显然松了口气。席斯法尔立即转向东城城主:“喂,罗兰,可不可以开饭了?我饿死了!”——这回换冰宿目瞪口呆。
“再等会儿。”罗兰丝毫不介意部下直呼自己的名字,本来私下里,他就要求这些老部属像过去一样言行随意,“还有一位客人……马尔亚姆!再偷菜吃我砍了你的手!”艾德娜更爽快,直接窜上来狠狠拧了把偷儿的手背,痛得他嗷嗷叫。另一边的法利恩挂着冰宿也望尘莫及的圣洁微笑,用法杖将一盘翡翠虾仁移到席斯法尔手指够不到的地方:“饭前要洗手。”
“我洗了。”马尔亚姆忙不迭地澄清,又垂涎地望向一桶发泡米酒,没等他扑上去,罗兰一脚踹在他**上:“那就再洗一遍!”
这时门外传来通报声:“妖精女王驾到!”转移开室内众人的注意力,也让冰宿摆脱了失神状态。罗兰迎向玄关,余人纷纷跟上。
那是些可爱的小人们,尚不及**的巴掌大,全部清一色生着半透明的薄翅,向上弯曲没有耳垂的耳朵是与降魔战争中灭族的精灵相同的种族特征。他们有男有女,衣着雅致而精巧,就和脸蛋一样,充满和谐的美。领头的妖精看似人类的十七、八岁大,明眸皓齿,穿着森绿色的束腰连衣裙,体态轻盈,微笑动人,额上戴着一顶简单的金制头冠,淡黄色的头发直垂到她的裸足,正是妖精女王妮兰迪娅。
“你好,罗兰城主。”妮兰迪娅的声音宛如音乐般优美动听。
“欢迎您,妖精女王。”罗兰深施一礼,问侯简单而诚挚。两人之间的深厚情谊自短短几句交谈显露无遗。
音乐和谈笑不知不觉停止了,人人目不转睛地凝视这幕只有吟游诗人的歌曲中才会出现的场景,连冰宿这般现实的人一刹那也觉掉入了一个童话世界。
妖精女王从人类的城主面前转身用悦耳的嗓音说了些奇妙的语言,妖精随从们齐齐敬礼,在围观者惊叹的视线中飞走,宛如一群美丽的萤火虫,不一会就消失在夜空的彼方。回过头的众人惊讶地发现原地多了位娇俏的美女,妖精女王却不知所踪,仔细看才看清原来是放大版的妖精女王。
“不想让臣下看见自己的吃相吗,妮娅?”罗兰含笑调侃。
妮兰迪娅娇嗔地白了他一眼:“明知妖精不食人间烟火,还硬邀人家参加这种人类晚宴的,也不知是哪位仁兄。”
“可是就我的记忆,我邀请的明明是一个曾经和人类抢山鸡吃的妖精,而非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妖精,难道是我邀错人了,妮娅?”
“咳咳。”妮兰迪娅尴尬低咳,“这些陈年旧事,亏你还记在心里头。”
“谁像你老是漫不经心的。”
“哼!”妮兰迪娅语带薄嗔,澈蓝色的大眼却绽放出喜悦的光辉。她眷恋地注视青年俊美清逸的五官,十年的岁月,并没有在他脸上留下多少痕迹,只增添了一份成熟坚毅的韵味,当年的小少年,已成长为了不起的男子汉,但同时,她也感到一股深沉的悲哀:时间的转轮,对于人类和妖精的影响,是绝对不同的。她的寿命永恒,而罗兰的脚步会不断前行,最终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他是划过她生命的一道流星,却燃烧得太璀璨,太辉煌,使得她冰冷的心灼热,流泻而出的情感如奔腾的岩浆不受控制,再也回复不了原样。
但是至少,在他有生之年,她会尽己之力助他,成就所谓的“鸿图霸业”。
[男儿立身这天地之间,怎可不建功立业?人生如此寂寞度过,有何意义?如果流芳百世做不到的话,难道连遗臭万年也做不到吗?]
耳边似乎又回荡起那尚透着稚嫩音调的清冽嗓音,妮兰迪娅心一暖,伸出手,笑道:“好啦,那你就赶快带这个曾经抢你山鸡吃的馋嘴妖精,进去享受美酒佳肴吧。”
“等一下。”
金发青年接过大神官递上的绿色皮靴,蹲下身轻柔地套上妖精女王**的纤纤玉足,“幻**形也不晓得穿双鞋子,帮我擦地板啊?”
妮兰迪娅精致的脸蛋浮起红晕,两手反射性地搭在罗兰裹着黑衣的肩头,心口突跳,说不出话来。不远处,冰宿静静瞅着这一幕,眼神若有所思。
罗兰小心地托着妖精的纤足放回地面,起身牵起她的右手,绽开真心的笑容:“走吧。”妮兰迪娅也微笑以应:“嗯!”她丝毫没查觉冰宿深思的视线,眼中所见,只有面前的男子一人,是以连东城三将,底下那些人群,妮兰迪娅自始至终也没顾上一眼。围观人众依依不舍地目送两人走进室内,才缓缓散去。
“准备了这么多野味料理,你是想嘲讽我对吧?”妮兰迪娅瞄了眼宴桌,轻哼。认识罗兰多年,她很清楚隐藏在他美丽皮相下的是无数坏心眼和鬼点子。蓦的,她想起一件事,探手入怀,摸出一只五六厘米高的小水晶瓶,道:“对了,这是答应你的[生命泉水]。”
[生命泉水],取自沉星森林深处的[生命之泉],是最佳的疗伤圣药,据说甚至有起死回生之效。但是沉星森林是仅次于迷雾森林的神秘之境,不但地形诡谲,而且被妖精设置了许多幻术结界,没有地图的人进去只有迷路到死一途,所以就无人能到[生命之泉]取得[生命泉水],除了伊维尔伦城主罗兰-福斯,因为他是复苏沉星森林,全体妖精的大恩人。
“谢谢。”他笑得仿佛一个天真的孩子。
“这么点……够吗?”妮兰迪娅担心地问。她很清楚罗兰要用生命泉水做什么,妖精族不关心人类的事,惟独对东城的动静了若指掌。这回不少伊维尔伦士兵被兽人族所伤,急需治疗,可是近年来连生命之泉也受到旱灾的影响进入了枯水期,所以妮兰迪娅担忧这么一小瓶泉水解决不了燃眉之急。
“太够了。”罗兰掂掂斤量,满意颌首,瞥见妖精女王的表情,他笑道,“不用担心,妮娅,这瓶水我不是拿来救人,而是解疲的。”
“啊哦!”妮兰迪娅恍然大悟,暗笑自己脑子转不过弯来。伊维尔伦医师资源丰富,治疗大批伤兵绰绰有余,生命之水只是用来救助一些垂死的伤患,以及在白魔法师们体力透支时,充当营养补充剂罢了。真要拿生命泉水医治所有的大毛小病,叫作暴殄天物。妮兰迪娅猜想以罗兰利用到几近抠门的性子,十有十成会挤一两滴生命泉水到一大缸水里,就足够治个百儿八十人了。
罗兰将水晶瓶交给法利恩,妮兰迪娅由衷地道:“希望那些士兵都能快点好起来就好了。”
“奇了,你何时开始这么关心人类的死活?”罗兰诧异地转过头,想他初识妮兰迪娅的那段日子,别说他伤重垂死她不闻不问,依旧快快活活地吃她的山鸡,其他无论友军敌军死在她面前,也不见她挑动眉头一分一毫。
“自从我爱上你以后。”
妖精女王十分诚实地回答,神情丝毫未变,“而,他们是你的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