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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尔加平原是南城梅迪下界西北方一块水草肥美的畜牧区,占地七千平方公里,两条大河——灰水河和威斯莱河将它分为西、中、东三大块,滋润了这片平原上的万千住户。对以水果与畜牧业为两大经济来源的梅迪而言,凡尔加平原既是一块重要的粮食产地,也是一个相当关键的军事据点。自灰水河以西,南城一共建立了六座要塞,阻挡住西城的铁骑。因此,凡尔加平原上的南城居民一直安居乐业,从没想到有一天战火会烧到自己头上。但现实证明了世事无常,今年春,隐捷敏亚城主贝姆特-瓦托鲁帝率领大军从梅迪北面与卡萨兰接壤的夏恩山岭冒出来,冲进凡尔加平原。沿途烧杀掳掠,无恶不做,被西城铁蹄践踏过的村庄几乎片瓦不存、存金不留,丧生的南城百姓更是不计其数。最后,平原西面的那六座要塞也不能幸免,先是被血魔破坏了城墙,紧接着冲进城的虎狼之师将要塞守兵杀得溃不成军,一路败逃到灰水河以东,才勉强集结起防线,撑到援军赶来。自此,战势陷入了僵局。
整个夏天,双方隔着一条灰水河遥遥相望,大小战斗不下数百回,却谁也赢不了谁——隐捷敏亚军渡不了河;梅迪军也赶不走敌人。本来,只要世界头号罪犯,贝姆特名义上的部下血魔随便扔两个火球把河蒸干了,这个问题是很好解决的,但是未免激起其他三城的反弹,贝姆特理智地选择不再刺激南城士兵的神经,用传统法进攻,才有了如上的局面。然而,无论是梅莲可还是贝姆特都心下雪亮——这样的局势不会长久。
创世历1037年丰之月12日-灰水河西岸。
太阳高高挂在蔚蓝的天空中心,没有云遮挡的光线分外刺眼,只有徐徐吹拂的风为战士们挣得一丝清凉。哒哒声响,一名年轻的西城战士骑着马巡逻,一霎不霎地盯着对岸,突然,他拉住缰绳,目光落在岸边一丛芦苇,不,确切的说是芦苇旁边的几朵小白花上。俯下身,青年以小心到近乎呵护的动作拈起一朵白花,放到鼻下嗅闻,秀气的脸上露出极温柔的神情。
“朱烈斯!”
一个咖啡色头发的青年策马走近,招呼道,“原来你在这里,夏亚正到处找你呢。”血徽佣兵团长朱烈斯-桑达转头打量他,看了好一会儿,才道:“请问,你是费路迪亚还是费路迪尔?”
“我-是-费-路-迪-亚!”白凤佣兵团长咬牙切齿,额上跳动的青筋明示了他的愤怒。他一把勾住朱烈斯的脖子,一手握拳往他脸上重重按下:“你这家伙,为什么总是分不出来!我不是跟你说了无数遍,我的浏海比费路迪尔长半厘米,鼻梁比他高,皮肤比他白,为什么你还是认为我们长得一模一样!?就算不提长相,我纯洁开朗的气质又有哪里像费路迪尔那个阴沉的家伙了?偏偏你这个脱窗眼——朱烈斯!你实在太让我伤心了!亏我们还是一起征战多年的老朋友,你竟然连我是谁都分不出来,这还算是好朋友吗?啊!”
“对…对不起,我天生比较迟钝……”被友人一通数落搅得晕头涨脑的朱烈斯压根没想到反驳,一开口就是道歉,一边小心不捏断掌心纤弱的花茎。
“算了。”大概是被误会得习惯了,费路迪亚只发了通牢骚就松开手,瞥了眼对方不自然握着的右手,他好奇地问,“你捏着什么……花?”
朱烈斯微笑着凝视朴素的小花,温柔的眸光像在看着某样珍贵的宝物,而不是朵随处可见的野花。
“你知道吗,费路迪亚,这是我出生以来头一次看见鲜花,以前我只看过干燥花和狗尾巴草,原来真正的花是这么美丽柔软的东西。”
“我也是啊。”费路迪亚叹气,“我连干燥花都没见过哩!我和费路迪尔只在祖母的葬礼上看见母亲将一朵蒲公英别在她胸前,那是唯一的一次。对了,蒲公英好像不是花,那我只看过油菜花了。”
隐捷敏亚是魔导国最贫脊的城市,生产以工矿业为主,农民比例极低,耕地面积更是少得可怜。西北方是平均温度高达40摄氏度,人畜不存的死亡沙漠[天神之叹];西南方是荒凉的岩漠和魔兽辈出的枯骨草原;东北是充满食肉植物的可怕森林;东南方与近中部地区都是矿山和雨林;只有首府赫拉特及其周边仗着迪诺河的灌溉,可以种植一些粮食,但根本无法满足全城人民的需求,因此西城的粮食大部分依赖进口。生长在这样的城市里,多数百姓别说花了,只怕连大片的麦浪也没看过。对他们而言,丰饶的土地和娇美的鲜花一样,都是个遥远而奢侈的梦。
而现在,这个梦就在朱烈斯手中,一如他想象的美丽。
“河的对岸,想必有更多更多这么可爱的小东西吧……”
血徽佣兵团长喃喃道,砂色的眸子浮起憧憬与憎恨的光芒,憧憬的,是彼岸花;憎恨的,是独占彼岸花的人们。每个西城城民心中或多或少都累积着这样的怨恨——对一出生就享有肥沃的土地;充足的水源;适宜的天候,却连一滴滴也不肯分给自己的四城人民。而既然他们不肯给,那就只有抢了。安分守己可不是西城人民的天性,何况出生在那么贫脊恶劣的城市也不是他们愿意的。
白凤佣兵团长也绽开一个让人无法联想到任何善意词汇的笑容。
“这个问题只有到了河对岸才能确定了。”
两名团长相视而笑,从对方眼里看到相同的决心。将小白花珍惜地藏进胸前的口袋,朱烈斯拉转马首,和费路迪亚一起并肩走向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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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阔的平原上,数万顶帐篷壮观地耸立着,外围是坚固的栅栏和壕沟;哨兵了望用的木楼;各色旌旗迎风飘舞,俨然是一支大军的驻地。
朱烈斯和费路迪亚刚走到营区不远处,一名哨兵喊道:“两位团长,首领叫你们立刻去帅帐,有重要事情要宣布!其他团长已经去了!”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都认为所谓的“重要事情”是作战指示,不禁露出兴奋之情,二话不说拍马就奔。
帅帐位于营地中央,用雪白帆布搭建的帐篷在一大堆绿色军帐里十分醒目,旁边插着一根十来米长的旗杆,顶部一面锦织大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衬得上面绣的苍鹰就像真正的鹰般矫健雄伟。两人掀帘走进,不意外地看到里面已坐了几个人。但环顾一圈后,他俩错愕地呆在当地。
“莱拉和达留恩呢?”费路迪亚问道:奇怪,那个哨兵不是说人都到齐了吗?
占领了灰水河以西后,未免南城将领地夺回,贝姆特派谴了三个佣兵团驻守,到夏季的枯水期,更是扩大为八个佣兵团,扣除骨干的翔鹰佣兵团,分别是血徽、逆十字、月影、炎狼、金雀花、白凤和黑龙,只留下铁甲佣兵团负责补给和后勤;独角兽佣兵团监视城里的不法分子,用倾巢而出来形容一点不夸张。然而南城的抵抗出乎意料的顽强,由四璧之一的卡特-罗纳率领的风骑士团十分骁勇善战,面对西城的凶猛攻势毫不退缩;加上柔软的河床大大降低了战马的冲击力,虽然西城在人数上占据优势,战斗还是以平手结局,双方两败俱伤,无力再战,不得不退回去休整。自此,两军就没有发生大规模的较量,一直僵持到今天。七个佣兵团长也陪着贝姆特留在这里,除了首都会议那天,贝姆特为了和希顿、哈梅尔两个商会长恰谈事务前往中城首府里那,随行者还有大神官夏亚-典恩。
“我让他们离开了。”贝姆特答道。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穿铠甲,身着绿色的剑士服和一条灰布斗篷,从他的打扮完全看不出是一介城主,而像大街上随处可捡的普通剑士。亚麻色的浏海下扎着雪白的头巾,大剑[闪空]放在他的右脚边,靠着桌脚。
“离开?为什么?”费路迪亚一边就坐一边追问。他的孪生兄弟黑龙佣兵团长费路迪尔就坐在他旁边,因此费路迪亚一坐下,余人就生出费路迪尔一分为二的错觉,谁叫这对双胞胎明知长得像还不肯在服饰上做些记号方便确认,比如一个穿白一个穿黑,这可比量他们的浏海容易多了。朱烈斯则坐到逆十字佣兵团长夏亚左首的位子上,蓦地想起一事,冲口道:“莫非是死亡佣兵团那帮家伙又开始不安分了?”
“不。”说话的是月影佣兵团长克劳德,“自从上次偷袭失败后,休得斯和他的部下就不知去向,连我们也查不出来,可能是躲在什么地方韬光养晦,等待下次朝我们放冷箭的机会吧。”语气充满讥讽。死亡佣兵团长一直以贝姆特为狙击目标,身为贝姆特下属的克劳德自然不会对他有好感,而且死亡佣兵团的作为连同样不是由正派人士组成的翔鹰战团都打心底不齿。
“那——”朱烈斯和费路迪亚一致看向贝姆特,脸露困惑。
“因为粮食不够了。”贝姆特两手一摊,回答直接了当,“养不起这么多人口。”顿时,除了掌管内务的克劳德,余人一齐变色。久经沙场的他们都明白,没有补给意味着什么。
西城军之所以能够长期占领凡尔加平原的西部,一半倚仗铁甲佣兵团长凯渥鲁夫运来的军需物资;另一半是靠就地征取。因为塞维堡距此路途遥远,运输不易;而且西城本土的粮食也很吃紧。但是经过将近半年的掠夺,占领区的牲畜和储粮也愈来愈接近底线。
“难道要撤退吗?”朱烈斯自言自语,语气充满了不甘和挫败。费路迪亚拍案道:“开什么玩笑!都打到这个份上了,哪能轻易放手!起码也要攻下灰水河,给那些臭婆娘一点颜色瞧瞧!”费路迪尔附和:“不错!不然这口气无论如何咽不下去!”
朱烈斯想起炎狼佣兵团长达留恩,他是翔鹰战团所有干部里最暴躁的一个,这次却乖乖离开,没有像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这样大吵大闹,不知道首领是怎么说服他的。想到这,他看向上首的主君。注意到他的目光,贝姆特微微笑了笑。
夏亚问道:“我们还有多少粮食?”他也不想无功而返。
“顶多一星期的份。”克劳德显然早就计算过,对答如流。
“够了!”双胞胎异口同声,“我们三天之内就拿下灰水河!”贝姆特沉下脸:“胡吹大气!十万大军花了半年都没渡过灰水河,你们凭什么夸口三天就能拿下?人头吗!”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无言以对,垂头丧气。
克劳德适时发言驱散变得有些沉闷的气氛:“即使三天真的拿得下灰水河,我们还要把回程的时间考虑进去。从这里骑快马到塞维堡也需要三天,再扣除准备工作一天,正好一礼拜——太紧了!万一出个意外就完蛋大吉。”
“试试看嘛~~~又不是没希望!”夏亚撺掇,唯恐天下不乱。贝姆特和朱烈斯瞪了他一眼,齐声喝道:“战场岂容儿戏!”
“反正还有一个礼拜的时间,一旦拿下灰水河,我们就不用急着回去了,直接把敌军的粮食抢光光,不,打败风骑士团的话,南城就连像样的抵抗也没有了,到时金银珠宝、美味佳肴,还不任我们抢?这个险绝对值得冒!”夏亚不怕死地继续怂勇,极具煽动性的话让费路迪亚、费路迪尔,甚至克劳德眼里都冒出璀璨的金光,没办法这就是强盗的劣根性,一听到有利可图就心痒难搔,区别只在理智是否管束得住**。
贝姆特第一个回过神,他只愣了一秒也不到,而且让他失神的不是金山银山的前景而是夏亚的建议。他发现这个以前只会调皮捣蛋的大神官也有了一定的战术头脑,不管是突然开窍还是耳濡目染都是个可喜可贺的发展。
“很诱人的提议。”贝姆特评价,接着话锋一转,“可惜我从不冒险。”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大失所望。夏亚不死心地问道:“没有还价的余地?”
“没有。”
“啊——我不甘心!”夏亚捶胸顿足。贝姆特皱眉道:“这就是教训,告诉你人有的时候必须向现实低头。”这句话也是对满脸懊丧的双胞胎说。
朱烈斯最为镇定,所以比其他人更快接受这个现实。
“首领,现在问题是,南城有可能查觉我们的窘况,进而阻扰我们后撤。”
“她们追上来最好!我们正好来个迎头痛击!”费路迪亚瞬间恢复元气,生龙活虎地喊道。朱烈斯摇摇头:“怕就怕对方不追击,而咬我们的尾巴,来个长期战,那就惨了,还是不要搞什么花头经,速速撤退的保险。”
费路迪尔疑惑地道:“咬尾巴?怎么咬?平原上还说得过去,这里可是有条河在中间,要想咬尾巴,他们就非渡河不可,那主动权不就完全操在我方手里了吗?”
“他们可以不用渡河,只在对岸摆出挑衅的姿态,我们队伍里就会有一大半的人回应。”克劳德叹道,“然后再趁我们久战疲惫、弹尽粮绝的机会,将我们一网打尽。”
“唔……”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心虚地低下头。朱烈斯笑道:“不过,既然知道对方可能会耍这种阴招,我们就不会上当了。”费路迪亚咕哝:“不上当有什么用,还不是要撤退。”费路迪尔抱胸道:“如果能让对方主动出击就好了。”
“对了!我们可以假装粮草不够,要连夜逃跑,引她们过来啊!”费路迪亚击了下掌。克劳德给他泼冷水:“我不认为梅莲可城主会上这种当,她大可以按兵不动,任我们耍宝耍得半死,不得不灰溜溜地离去,再顺理成章地收回土地。”
“我倒不认为梅莲可会眼睁睁看着我们离开。”贝姆特高深莫测地笑了。今天的会议让他很满意,不但几个平时只知舞刀弄剑的家伙开始开动脑筋认真分析战场形势,也完善了他的计划,总算没白演这出戏,“正如我们无功而返是件没面子的事,若她放任侵略者逃走,也会引起民众的不满,尤其是占领地的人民,不会原谅她,即使她的决策是出于正确的考量。不过,这样还是不能逼她使出全力,她可以导演一出追击的戏码瞒过人民的眼睛,所以一定要丢给她一个更大的诱饵才行。”
“什么诱饵?”
众人呆呆看着前一刻还一意后退,这会儿又积极起来的主君,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
“胜利!”贝姆特的答案干脆无比,以致众人又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这、这不就是我们的计策嘛!”双胞胎大喊。贝姆特白了他们一眼:“我又没说不采纳。”
费路迪亚高兴地看向刚才反驳自己的克劳德,正要开口炫耀,贝姆特续道:“但是你们的计划太草率了,而且不适用于粮草紧张的情况,毕竟我们没那个资本,反而有可能弄巧成拙,把自己逼入绝境。”双胞胎被他搅得一头雾水,不明白他到底是赞同还是不赞同。
朱烈斯若有所悟:“首领的意思是——”贝姆特笑道:“没错,我有资本陪她玩。”
“啊——”夏亚忽然大叫,吓了余人一大跳,“我想起来了!你不是跟希顿商会长订好‘以铁换粮’,怎么会粮食不够?”
这个木鱼脑袋总算想起来啦?贝姆特睨了他一眼:“轻点!你想昭告天下吗!”随即把日前和两大商会长在里那的协商经过简述了一遍,当然省去了遇见黑发少女一节。听罢,月影佣兵团长和血徽佣兵团长眉间浮起阴云,剩下两人一脸怨气冲天:“首领~~~”
“吼什么,我不偶尔逼你们一次,你们的脑子迟早被肌肉填满。”
“首领,希顿商会长真的同意这个提议?”克劳德不敢置信地道,“他拿得出这么多粮食?!”贝姆特端正的脸庞掠过复杂的情绪:“即使他拿不出,他的后台老板一定拿得出。”克劳德失声道:“罗兰城主!?”贝姆特颌首。
“原来传闻是真的。”克劳德偷瞧他,“首领,你……”
“没什么,我走我的阳关道,他走他的独木桥罢了。”贝姆特淡淡地道,浓重的暗示意味让克劳德乖乖闭上嘴巴。余人也一脸惴惴不安。对贝姆特的身世及他和希顿商会长的关系,在场每个人都猜得到十之**,只是谁也不曾说出口。
朱烈斯打破沉默:“首领,罗兰城主这么积级地和我们缔结这个盟约,目的很明白。”贝姆特微笑道:“是啊,同样的,我的目的也很明白。讽刺的是,我们俩各取所需的结果正好一致——都是为了战争,就是这样才有趣。”
“唉,乱世出英雄,连罗兰城主也挡不住野心的诱惑。”费路迪亚感叹。
“应该说男人都是野心的奴隶。”费路迪尔纠正。费路迪亚不赞同:“很多女人也很有野心啊!甚至比男人还大,像南城那帮假正经的娘们暴发户。”
“唔……那么改成举凡人类都是野心的奴隶好了。”
“喂!这是军事会议不是哲学讨论会!要研究回去研究!”贝姆特斥道。其他人倒是听得津津有味,毕竟光是看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吵架就是件很好玩的事了。费路迪亚和费路迪尔不好意思地转过头,搔着后脑勺的动作也如出一辙。
朱烈斯问道:“那么,首领打算怎么做?”
“这就要看对方怎么反应了。”年轻的城主绽开一抹锐不可当的笑容,“我已经把局布好,剩下就看我们的演技,还有配合梅莲可的动静。兵来将挡,水来土淹。”言下之意是对方可能会主动出击。
诸将心领神会,纷纷起身行礼,回去各自的队伍完成调集事宜。
待众人都离开帐子,贝姆特摊开一张军事地图,食指摩娑上面一条像河流般弯弯曲曲的细线,灰眸射出冷光,心道:今次,轮到我反客为主了,梅莲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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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西城的营区遥遥相对,南城军清一色雪白的帐篷林立在灰水河西岸,附瞰就如一只只绵羊,因此草绿色的帅帐就显的特别突出。不知是否巧合,这样的色彩搭配正好和西城相反。
一名将官打扮的女性穿过营区,朝着帅帐快步走去,娇小的身材和圆圆的苹果脸仿佛少女,举手投足却充满久经沙场的战士特有的稳重气度,泛红的金发绑成大辫垂在脑后。
攸地,她停下脚步,视线定在某一点,举步走去。那里聚集着几名伤兵,一个绿衣少女蹲在她们面前似在忙乎什么,身旁还站着一个身穿侍女服的女孩。瞥见她走近,小侍女慌忙行礼。
“芙瑞尔将军。”
南城四璧之一,今年刚过双十的女将咧嘴一笑,拍拍她头。虽然已经和另一名将军凯伊-索恩共结连理,芙瑞尔的神态仍是带着稚气,看不出半点少妇的妩媚风韵。闻言,绿衣少女抬起头。
“哈啰,芙瑞尔大姐,有何贵干?”
梅迪满愿师柳轩风摆摆手,顺便把滑到前面的长发拨回耳后,白玉般的美丽脸庞微沁汗珠。
“没什么,瞧瞧你在做啥。”芙瑞尔好奇地垂下眼,看见轩风拿着纱布的右手,及伤兵包扎到一半的小腿,皱起眉,弯下腰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喂,你这样干行吗?被梅琳大祭司看到又要数落你了。”
轩风笑道:“没事,我早习惯了,就当是只蚊子在嗡嗡叫好了。”芙瑞尔扑哧一笑,勾住她肩膀:“你知道吗,轩风,我就欣赏你这点。”
少女灿亮的黑眸浮起少见的温和,她天性自我又独立,偏偏南城风气保守,自被召唤以来,日子一直过得很不舒坦;而且王宫里除了两名将军连一个男人也没有,使得酷爱俊帅异性的轩风欲求严重不满;加上她满愿师的高贵身份,人人见了她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令她连句贴心话也没法说,十分寂寞,只有贴身侍女伊莉娜、南城四璧还能不太顾忌身份差距和她聊聊天,其中又属伊莉娜轩风最信任,最仰慕凯伊(因为是帅哥),而芙瑞尔和她年龄相近,思想也共通,所以两人很要好。
“对了,凯伊呢?”三句不离本行,虽知“朋友夫不可戏”,轩风还是忍不住关心帅哥。芙瑞尔翻了个白眼:“我和他又不是连体婴,哪知道他去哪了。”
“这样不行哦,凯伊那么帅,你不看紧些,当心被别的女人抢走。”
“那个女人就是你吧。”
“去!我对已婚男人没兴趣。”轩风用肘关节捅了她一下。芙瑞尔贼笑道:“哦?那我怎么听说某人天天上一个已婚男人家做客?”
轩风一本正经地道:“我是纯欣赏,没有一点其他念头,你可别想歪了。像罗兰城主那种稀世奇珍,不时时瞻仰天天膜拜实在是种莫大的亵渎,我是识美之人,你不懂的。”
“好好,我不懂。”芙瑞尔高举双手,摆出投降的姿式。伊莉娜和周围的女兵都笑起来。这时,轩风眼角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行色匆匆地路过,忙道:“看!你老公在那里!”芙瑞尔转头望去,果见丈夫的背影,注意到他走的方向是帅帐,她高喊道:“凯伊,发生什么事了?”
凯伊却似没有听见,径自走远,不一会儿就不见踪影。芙瑞尔狠狠跺脚:“这个聋子!”轩风忍俊不禁:“别啰唆了,快去追吧。”
芙瑞尔也不打话,跳起来飞奔而去。轩风目送她的背影,眼中浮起复杂的感慨,有羡慕,也有自嘲。
帅帐内,南城城主梅莲可-迪-休拜卡正来回踱步,这是她思考的习惯,而引起她这个动作的是不久前她的部将凯伊送来的一份情报。
西城占领灰水河西岸已近半年,终于陷入粮食不足的窘况。对这一天,清楚占领区情况的梅莲可早有预料。算算时间,是该到那群可恶的侵略者吃苦头的时候了。果然,刚才几名菁英探子将炎狼、金雀花两支佣兵团偷偷离开的消息传了回来。
梅莲可停下脚步,目光炯炯地环视在座的另三人。除了留守上界的祭司长蕾雪-伊娃,南城四璧齐聚一堂。
“你们有什么意见?”梅莲可沉声道,语气宛如烧红的钢刃般锐利热切。
卡特微微皱眉,听出主君名为征询,实为求战。虽然连同梅莲可在内,南城上下等这个机会都已经等了很久,但……
“进攻!”凯伊铿锵有力地道,“不能让那帮侵略者逃掉!”
梅莲可满意颌首,唇畔露出嘉许的笑意。芙瑞尔困惑地问:“可是,敌军为何不一块后退,而分批撤走呢?这样不是犯了兵家大忌吗?”
“好不容易得手的肥沃土地,当然舍不得放手。”凯伊不屑地撇唇。芙瑞尔恍然大悟:“的确,那批贪婪的强盗,是不可能这么干脆放弃到手的战利品。那么,他们是想缩小军队,节省粮食,然后在近日里来场总决战吧,我们得小心点!”
“不必费心,我们主动进攻,把那票贼蛮子打回老巢,不,把他们送进地狱去!”梅莲可挥手,表情充满了霸气。凯伊和芙瑞尔齐声叫好,满脸兴奋,卡特却默不作声。
“卡特,你不赞成?”注意到他的异常,梅莲可稍稍收敛好战意识,温和地道。她知道这个部下书读得不多,却十分肯动脑,经常提出有价值的建议,却因为天性木讷,一定要人家问到头上,才肯开动金口。
“这可能是陷井。”
余人一怔,芙瑞尔追问:“陷井?什么陷井?”卡特还没回答,凯伊插嘴:“你的意思是,炎狼、金雀花两个佣兵团离开是诱饵?”
“嗯。”卡特点点头,“敌军之所以迟迟攻不下灰水河,就是因为我们挟有地利,一旦我们反守为攻,情势将变得不利。”梅莲可沉吟不语。芙瑞尔不服气地道:“这又怎的!敌军现在少了两个佣兵团,人数比我们少,打也不见得会输!”
“问题是,一入了河,军队就等于是不设防的……”卡特试着解释得更明白。
“同样的,在河里,西城的骑兵也无用武之地!我有自信杀出一条血路,保护大家上岸,然后,就轮到我们给那群侵略者苦头吃了!”芙瑞尔信心满满地拍打前胸,说得又快又急,根本不给对方反驳的机会,不擅言辞的卡特哪辩得过她,苦笑了一下。
“不,卡特说的有道理。”
“凯伊!”芙瑞尔生气地瞪着胳膊往外弯的丈夫,鼓起腮帮。凯伊宠溺地摸摸她头,眼望主君:“更有甚者,炎狼金雀花两个佣兵团的撤走只是幌子,实则埋伏在某处,等着将我们一网打尽。毕竟,我们对西城本土的粮食产量不太清楚。”
梅莲可又开始来回踱步,半晌摇头道:“不,炎狼和金雀花离开的消息绝非幌子,西城贫脊已久,不可能一夜致富,现在也不是秋收时节,不过……贝姆特那个男人确实不是易于之辈,我得好好想想……”余人闻言,不敢打扰。
年轻的城主内心波涛汹涌,理智上,她明白卡特的建议是正确的;但感情上,急于打倒侵略者的渴望不断啃啮她的心灵。良久,她停下脚步,下定决心。
“决定了!暂时按兵不动。”终于,理智战胜了感情。梅莲可像要挥去什么似地摆摆手,“盯紧敌军。若是陷井,他们就不会主动攻击,确定之后,密切注意他们的动向,切莫让他们逃了,这次,我一定要亲手摘下贝姆特的首级!”
梅莲可握拳,重重击在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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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愿师小姐,你在做什么!”
拔高的尖叫响彻整个营地,吓了每个人一大跳,被唤的当事人更是当场跳起来,尽管她已经料到会被这个人吼。
“呀,梅琳大祭司。”轩风一脸好意外的表情,亲切地出示手里的药箱,“您没看到吗,我正在为大家疗伤啊。您来得正好,我正愁人手不够呢。”
众人畏缩地看着来者太阳穴青筋直冒,脸色由红转白。
“满愿师小姐,请随我来。”声音是咬牙切齿的。
轩风眨眨眼:“可是我很忙……”瞥见对方刹时变得肃杀的眸,她立刻识相地改口,“当然,再大的事也不及聆听大祭司您的教诲重要,我这就来。”语毕,将医护用具塞给一旁的伊莉娜,跟着梅琳走进附近一座小帐篷。
“满愿师小姐,你到底有没有搞清自己的立场?”一踏进帐篷,梅琳就转头厉声质问。轩风一派悠闲,笑吟吟地道:“怎么,我又哪里惹大祭司生气啦?”
梅琳狠狠瞪视她,差点被她的顽劣气倒,一时忘记眼前的人是至高神的神使,提高嗓门:“你明知道,不用魔法帮那些士兵疗伤会泄露你的底子,干嘛还要多管闲事?城主大人和我们多么辛苦,才保住你的形象,为什么你就不体谅体谅我们!?”
我体谅你们,谁来体谅我?轩风撇嘴,懒得搭理她,径自撩起裙摆,坐在椅上,端起一杯茶浅啜。梅琳再也按捺不住,吼道:“满愿师小姐!!”
“不要叫我满愿师,我是柳轩风。”
冰冷的嗓音淋得梅琳怒气全消,昏暗的帐内,少女的目光就像两把剑破空而来,刺得女祭司心惶惶然,不禁猛咽口水,初次发现眼前的少女竟有这么庞大的气势。
轩风勾起一个嘲讽的笑:“倘若你们正当我是满愿师,我是不介意继续扮演下去,毕竟我人生地不熟,还要靠贵城赏口饭吃,但既然大家已经心知肚明了,再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帮助那些士兵是我的自由,梅莲可城主和诸位祭司大人的立场,我没兴趣管,也没义务管,言尽及此,告辞。”话音刚落,人已离帐,留下张口结舌的梅琳。
快要……窒息了。轩风跑过一排营帐,停步仰头,深深吐出一口气。她真的好烦、好累,打心底厌倦扮演[满愿师]的生活,尤其在梅莲可要她向士兵们发表“神喻”、下达出战指示的时候,深沉的罪恶感就像毒水般浸透她的心房。明明每个南城上层都知道她是西贝货,却还命令她顶着神使的名头,欺骗无知的士兵和百姓,虽然她们也是不得已,但每当轩风看见那些血淋淋的尸体和痛苦哀嚎的伤兵,就觉得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是那么苍白而无力。扯谎的梅莲可和十二祭司可厌,身为帮凶的她又何尝无辜到哪去?救助伤兵,纯粹是为了减轻自己的罪孽,即使这行为等同伪善,也总好过什么也不做。
攸地,轩风双目一亮,万里无云的青空陡然飞过一片灰影,有力的双翅,矫健的身躯是那么眼熟,正是上次在后花园看见的苍鹰,连那让人羡慕的睥睨姿态也丝毫未变。
追!闪过轩风脑海的念头也和上回一模一样,她拔腿就跑,直跑出南城的营地,来到河畔,却见那只鹰还在往前飞。
是……西城那边的吗?轩风刚浮起这个猜想,对岸传来一声嘹亮的口哨,宛如刮过草原的疾风,在她耳旁留下清朗的回响,深深烙印在她心头。再看那只鹰,在西城的营区上空盘旋了两圈后,一头栽入,消失了踪影。
轩风止不住失望之情,遥望对岸层层叠叠的绿色军帐,似是痴了,突然,她脑中灵光一闪,举起右手贴住唇,吹出小小的口哨声。
“对了!”
少女笑逐颜开,又看了对岸一眼,转过身,蹦蹦跳跳地返回营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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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城卡萨兰西境-米亚古要塞。
由密沉岩砌成的城墙高大坚固,经过长年的风吹日晒变成厚实的沉黄色,在夕照下更显巍峨壮观。这是卡萨兰最大最重的军事设施,也是城主诺因-史列兰-德修普的下塌处,整个西境的政治中枢。除了两万多平民,还有近八万士兵驻扎,可谓名符其实的边防重镇。虽紧邻敌城隐捷敏亚,但自现任城主接掌要塞后,从未有过败绩,因此城里的百姓安居乐业,与其他地方没有两样,俨然是一座繁华热闹的大都市。
创世历1037年丰之月12日-城主办公室。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一个脸蛋清秀,看似十六七岁大的青年坐在桌后,指着面前穿着士官服的少女,吐出惊讶的质问,紫色的双眸溢满错愕。
少女扁扁嘴,对他的态度感到一丝不悦,但还是掩不住满腔情意和羞涩,甜甜地道:“我来见你呗,诺因哥哥。”
“……”年轻的城主沉默了三秒钟,喊道:“来人!”两名警卫应声出现:“是?”
“马上准备一辆马车,把这个女人丢进去,送去上界的希尔巴利街二百十四号,越快越好!记得把她的手脚绑住,嘴巴塞紧!”
“哇!等等!”露蒂丝狼狈地躲开警卫的手爪,绕过桌子扑向诺因,嚷道,“我是来参军的啦!你不能这么对我!看,这是覆历表和推荐信!”
诺因按住她的头止住扑势,抢过两张纸瞄了瞄,冷哼一声,捏成团丢到角落。见状,露蒂丝再度尖叫:“啊——你怎么可以捏烂我的推荐,太过份了!”
“臭丫头,你给我听好,这里是军队不是托儿所,要玩家家酒到别的地方去玩,我很忙,没空陪你胡闹。”诺因冷冷地道,“识相的,乖乖回去,别让你哥发现。”不然他会昏倒,不过话说回来,伯父伯母怎么会让她跑来这里?八成是瞒着他们偷溜出来的。
“不要!”
露蒂丝怒道,“我绝不回去!我是来参军的,无论你相不相信!就算今天你赶我回去,明天我还会再来!我一定要成为军人!”
“你以为军队是什么地方,想加入就加入?”
“当然,我是幼年军校的应届毕业生,特派此当实习生,军职准尉。”露蒂丝挺直背脊,脸上写满认真。诺因一愣:“你读军校?我怎么没听雷瑟克提过?”露蒂丝撇嘴:“因为他根本不关心我的事!”话里掩不住一股酸意和伤心。
诺因沉吟了一下:“去把纸团拾回来。”
“为什么要我……”
“去。”不容反驳的语气轻易堵住微弱的反抗。露蒂丝愤愤捡回推荐和覆历,摊开递到他鼻前:“喏!”诺因浏览了一遍,皱起线条姣好的柳叶眉。
“伯父伯母怎么说这件事?”该死,是真货!
“妈妈说随便我,爸爸说什么我忘啦,反正他的话也没份量。”
诺因细细打量她的脸庞,回应他的是一双坚定的湛蓝眸子,他略略缓和语气:“你应该知道这里是前线吧?”
“知道!”
“那你一定也预见到不久的未来你会变成一具漂亮的无头尸体?”
“讨厌!诺因哥哥你诅咒人!”露蒂丝哇哇大叫。诺因冷哼:“这可不是危言耸听,凭你的本事,这下场是迟早的事,别以为我和你哥会罩你。”
“就算这样,我还是要留下。”
诺因揉揉太阳穴,十分头痛,不再看露蒂丝,转向两名警卫:“带她去军掌那儿登记领军服,晚点来我这儿报到。”最后一句是对新鲜人准尉说的。
“是!”露蒂丝有模有样地敬了个军礼,笑嘻嘻地跟着两人退出房间。诺因补充:“别忘了跟雷瑟克打声招呼!”露蒂丝没有回应,不知是不是没听见。
“伯母怎么把这个麻烦精丢给我?”
黑发青年坐在安静下来的办公室自言自语,满腹不解,小丫头的动机倒是一目了然:为了他。但看那个认真劲,似乎又不止这么简单。
“女人心,海底针。”诺因叹气,预见自己悲惨的未来,他嘴上说不罩,但好友的妹妹,哪有真的不罩的道理?还不是要他擦**。又不能丢给雷瑟克,那个公私分明的家伙为了避嫌肯定不收,而他也不想多个麻烦在身边,只有另找替罪羊了。
主意一定,诺因轻踢脚边一团蓝色的绒毛:“雷奇,去叫沙里西恩过来。”他麾下的军队,只有沙里西恩的精兵团招女兵,把露蒂丝送去那里最合适,至于具体编进哪只队伍,就要参考沙里西恩的意见了,他自己从不关心这些细节。
绒毛滚了两圈,白光一闪,化作一个十三四岁的蓝发少女,四肢撑地,有些迷茫地搔搔头,回过神,“哦”了一声奔出房间,脚步轻捷快速。
她前脚走,后脚一名信差推门走进,满脸惊讶:传闻对女性不假辞色的诺因王储居然在房里藏了个女人!这是多大的新闻,一传出去,明天上界肯定风云变色。更奇怪的是一路没人瞧那个少女一眼,好像司空见惯似的,莫非诺因王储的冷漠只是表象,实际上是个花花公子?
诺因自是没猜到信差脑子里的龌鹾思想,诧异他怎么能直接进来,随即想起两个守卫被他派去护送露蒂丝了,于是伸手道:“把信给我,你出去。”通常会寄信给他的只有上界的孪生妹妹莉莉安娜,所以诺因早就下令他的信和一般信件分开处理,并在第一时间送上,以慰他对亲亲妹子的相思之情。
信差虽不满他的态度,但传闻中诺因就是这副目中无人、颐指气使的德性,所以他并不意外,也没胆子表现出不满,恭恭敬敬地递上信后,一溜烟闪得不见踪影。
诺因从头到尾没瞥他一眼,眼睛直勾勾盯着信,垮下脸。
不是莉莉安娜寄来的……
莉莉安娜总是用淡紫色信封,熏以白梅香,用淡银的墨水书写,而这封信是桔黄色封面,淡蓝墨迹,但看清署名后,他脸上的失望少了几分。
是伯母。青年俐落地撕开封口,抽出信纸:她时机算得还真准。
诺因:
对不起,你一定吓了一跳吧?是不是正在怪伯母丢了个大麻烦给你?其实,我也不舍得唯一的女儿也给你拐了去,你当那小丫头是草,我们夫妇可当她是宝啊。可是露蒂丝性子虽和雷瑟克南辕北辙,那顽固劲却是一模一样,我们也拗不过她。我想,露蒂丝之所以选择参军,一半是为你,一半是为了雷瑟克,她想看看“抢走”她哥哥的军队到底是什么鬼地方,而不再一味指责他有家不回,淡漠亲情,所以我放她过来,我觉得这是个让她长大的机会,只是给你添了麻烦。
你不用烦恼怎么安置她,露蒂丝娇纵归娇纵,却很坚强,像株杂草一样踩不死,你只要随便把她往哪个角落一搁,她自有办法吃好穿好,把自己料理得妥妥当当的,毕竟是伯母的女儿嘛!
不好意思耽搁了你许多时间,有关露蒂丝的事就到此为止,伯母知道你很关心莉亚的近况,我已经上总神殿探过她,也催她写信给你,近日里你应该就会收到她的信了,放心吧。
祝身体健康
创世历1037年丰之月6日
珀西-尤耶
看完信,即使冷情如诺因,也不禁感到一股淡淡的亲情飘荡在胸口,特别想到这两天会收到妹妹的亲笔函,更是雀跃。
伯母真是个大好人,和露蒂丝那个乳臭未干又任性的小丫头完全不同,伯父真幸运,能够娶到她,要是我身边的女人都像她一样就好了。唉,女人毕竟还是种吵闹又肤浅的生物,莉莉安娜和伯母属于万中无一的例外,不能以偏概全。
正想得出神,雷奇轻盈的脚步声来到门口:“我把沙里西恩带来了。”自从半年前觉醒变身能力,她就自动坐上诺因扈从的位子,也学会些简单的人类语言,但更多时候,她还是以小狼龙的形象出现,享尽女兵们的呵护爱怜。
跟在雷奇身后的是个高大帅气的人类青年,身穿绣着绿线的象牙白军服,领口的银**章代表军团长的职衔。他就是精兵团团长,西境两万精锐魔法战士的领袖,今年刚满二十二岁的沙里西恩。
“殿下,找属下来有何吩咐?”和面对军务长时没大没小的样子截然不同,沙里西恩的态度恭敬有礼,这倒不是因为诺因是个古板的上司,而是他的脾气太过阴晴不定,所以除了雷瑟克和吉西安,其他部下一律习惯用最保险的臣子礼仪对待他,省得动不动惹来一顿疾风暴雨,被刮得惨兮兮的。
诺因将露蒂丝的事简要叙述,,询问如何安顿她。
“这…既是军务长大人的爱妹,还是由他亲自照顾比较妥当吧?”沙里西恩一点不想接这个烫手山芋,委婉地拒绝。
“不妥,雷瑟克和那个小丫头的关系已经够糟了,把他们放一起只会火上浇油,也令雷瑟克难做人,而且他的部队不收女兵。”
“可是,精兵团全是优秀的魔法战士,军务长大人的爱妹恐怕……”言下之意:想加入,她还不够格呢!
“谁说让她当正式团员了!”诺因不耐烦地皱眉,“前些日子那三个女人不是抱怨厨子烧的饭不好吃,衣服没人整理吗?叫小丫头去当勤务兵,正好解决她们的问题。”
让军务长大人的爱妹……去当勤务兵?侍侯他部下的部下?沙里西恩在心里抹了把汗,道:“这样吧,尤菲米亚缺少副官,就让露蒂丝小姐接任这一职务吧。”
“什么!那个大花女?不行!雷瑟克会杀了我的!爱伦……让她去当爱伦的副官!她我比较放心!”诺因过滤精兵团几位干部的性格为人,从中挑选适合的“保姆”。
沙里西恩苦着脸道:“可是她已经有副官了。”
“正好!把她的副官给尤菲米亚,露蒂丝归她!”
“……”
“不用麻烦沙里西恩,我会叫露蒂丝回去。”
正当精兵团团长不知如何是好时,门口传来救命的声音。军务长押着不断挣扎的妹妹站在玄关,显然是露蒂丝回来报到途中,不巧撞上路过的兄长,被逮来这里。
“诺因哥哥~~~”露蒂丝巴望诺因,两泡泪水滚来滚去,好不惹人爱怜,可惜看在铁石心肠的青年眼里引不起丝毫感动:“叫不回去,我看过了,她的任命书是真货,没有名正言顺的理由,不能赶她走。”雷瑟克一窒,露蒂丝趁机挣脱,一边朝他做鬼脸一边跑向角落。
诺因对沙里西恩道:“你带她下去,明天以前安排好。”
“是。”沙里西恩认命地叹了口气,拎着露蒂丝走出去。门合上后,室内出现片刻的宁静。雷瑟克沉沉一叹,无奈地道:“露蒂丝真是太任性了,对不起,殿下。”
“你是该道歉。”诺因一点不谦虚,随即展颜笑道,“小丫头就是为你来的。喏,这是伯母的信,你拿去看。”
“母亲?”雷瑟克一怔,上前接过信纸,看罢,他清朗的面容浮起复杂的神情,良久无语。诺因道:“我认为伯母的分析很有道理,小丫头这次也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就不要打击她了,而且你们兄妹是需要交流一下,拉近拉近感情。你一直很在意露蒂丝,不是吗?”
“我是个不称职的兄长。”雷瑟克苦笑,“难怪她深恶痛绝。”
“深恶痛绝未必,讨厌肯定。”
“殿下……”
诺因轻笑,紫眸浮起罕见的温柔波动:“行了行了,别垂头丧气的,把气势拿出来,不过是个小丫头嘛,哄哄就行了,再不行,你去问吉西安,他是内行。”
“问他是要付钱的,而且他擅长哄的是情人,不是妹妹。”
“我也不会哄人啊,可我和莉莉安娜的感情就很好。兄妹就是这样。若露蒂丝不喜欢你这个哥哥,她就不会生你的气了,也不会万里迢迢跑来这里,所以,她是在乎你的,现在只差谅解,等她和你多相处一段时间,就会重新认识你的为人了。”
真有那么一天就好了。雷瑟克叹气,不抱希望,但感于主君的好意,还是道了声谢,随即改变话题:“殿下,有件事希望得到你的批准。”
“是演习吧?”诺因从堆得老高的文件里抽出一张,那是份军事演习的计划草案,策划人一栏签着雷瑟克的名字,下面盖了个章。
军务长点头:“最近西城没攻打我们,士兵们都有些懈怠,举办一场演习,有助于提升士气,免得上了战场,大家已经忘了怎么打仗。”
“这两天我也在考虑这件事,你的计划书提得很及时,细节我都补充过了,日期也定好了,你马上可以开始准备。”诺因将计划书弹开对方,指着文件山,“顺便把这堆东西收走,该办的办,叫大家下午谁也不许来打扰我,我要去城里的图书馆。”
“遵命。”雷瑟克见怪不怪地收起计划,然后抱起文件,这时一张小纸滑落出来,飘飘荡荡落在桌上。
“这是什么?”诺因皱着眉捡起它,批阅文件时,他并没看见有这张东西,更让人惊异的是,原本空白的淡黄色纸张在他手指触碰到的一瞬,慢慢浮现数行小字。
“殿下?”雷瑟克不解地看着主君越来越凝重的神情,他对着纸背,看不见上面的字。诺因将纸片攒在掌心,一字一字道:“雷奇,去叫吉西安——雷瑟克,你召集队伍,做好出发的准备!”
“……是。”雷瑟克也是见惯大场面的人,知道什么时候该问,什么时候不该问,愣了半秒,就转身离开房间。
诺因没有目送部下,将捏成团的纸摊开,再度浏览,薄唇紧抿,半晌,吐出冷冷的低语:“是他吗……”
“殿下,你找我?”
随着悦耳的男中音,宫廷术士长吉西安-凯曼大步跨进门栏,俊雅的面容依旧噙着玩世不恭的笑意,“你的表情很难看呐。”
黑发青年一言不发地将纸团抛给他,吉西安皱着眉展开这张“咸菜皮”,然后一如诺因所料露出错愕之情:“什么也没有?”
“啊!?”没料到是这反应,诺因连忙跑过来。吉西安恍然大悟,弹弹纸面:“对了,是魔法文字,你拿着。”诺因依言伸手,刚碰到纸,果然消失的字迹又显现出来。吉西安读道:“两大商会长日前与西城达成[以铁换粮]协议——什么!这样的好事居然不找我,希顿和博尔盖德也太见外了!”
“你只想到钱吗!?”诺因低吼。
“我知道我知道,你担心南城是不是?”吉西安举起手,一脸笑嘻嘻,“没办法,商人的本能。对了,这纸条是哪来的?”
“天晓得。刚刚雷瑟克拿文件时,它从里面掉出来。”
吉西安沉吟道:“如果这个线报是真的,那么密告人不是东城,就是北城。连我的商会也对此事一无所知,那唯一知情的只有两位当事人,以及他们的后台老板。”
“北城城主从来就不是哈梅尔商会的后台。”诺因冷笑,“希顿商会才有。”
“罗兰城主的目的很明白,让我们三城两败俱伤,不过他这么直接了当地告诉我们,莫非——”
“交易已经完成了。”诺因接口。
“不错。”吉西安面露忧色,“没想到东城的粮食如此充足。”诺因随手将纸团往地上一扔,任小狼龙叼去垃圾筒,蹙眉道:“我也很意外,更没想到贝姆特会跟罗兰-福斯定这种协议,看来这次他真是铁了心要南城完蛋。南城一垮,我们也没法悠哉下去。”
中城之所以能够长期抵抗西城的侵略,不止因为诺因的智谋,也靠了米亚古要塞的坚固城墙和青蓝山脉等天然屏障。一旦南城倒下,隐捷敏亚军就可以不用顾虑这些障碍,直接从凡尔加平原入侵,将整个卡萨兰踩在脚底,此乃唇亡齿寒的道理,所以南城万万垮不得。
“我立刻派人查探灰水河的战况,并派人通知梅莲可城主。”吉西安反应灵活,衣摆一荡出了房间。诺因捞起架上的斗篷披在肩上,抱起小狼龙,右手习惯性地调整了一下魔封剑的角度,跟着走出房门,正要前往校场,想起一事,方向一转改朝精兵团的宿舍走去,到达目的地后,果见露蒂丝六神无主地站在门口。
“诺因哥哥!”一见来人,少女喜从天降,连声问道,“怎么回事?突然说要整队,大家都慌慌张张的……”
“别问这么多了,盔甲和武器领到了没?快点穿好出来。”诺因打断。露蒂丝摇头:“我、我只领到剑,没领到盔甲。”诺因咋舌,这才想起新兵的盔甲都是由直属上司统一分发的,事先还要量尺寸,可现在兵荒马乱的,上哪去领?何况她还没有上司。
“算了,你先跟着我,过会儿我叫军掌给你弄一套来。”瞥见对方已配好长剑,衣装整齐,诺因暗赞小丫头镇定功夫还不错,有大将之女的风范,转身先行。露蒂丝大喜,小跑步跟上。半晌,她有点犹豫地呼唤前面的人:“……诺因哥哥。”
“什么事?”
“是哥哥……叫你来的吗?”
诺因沉默,在露蒂丝起疑前,及时反应过来,冷冷地道:“废话。”
少女双目一亮,情不自禁地笑开颜,握住他的手,连连摇晃:“谢谢。”青年没有挣开,清秀的眉宇悄然滑过一丝歉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