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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一声喊,妇人将眼泪擦干后,快步走到后厨门外,抱起堆满了碗碟的大木盆,来到井边,利索地提桶打水洗碗。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一旁正在拿刀刮鱼的妇人见她眼尾通红着不说话,忙问了句:“巧娘,怎么了这是?前头又刁难你了?”
被唤作巧娘的妇人吸了吸鼻子,没说话。
刮鱼的妇人拎着杀鱼刀作势要起身:“看我不刮了他一层皮去!”
“齐家嫂子……”巧娘抬手按住对面妇人的手臂,嗔道:“你就别逗我了。”
妇人自然不会真的去拿刀刮人,二人不过说说闹闹,苦中作乐罢了。
巧娘这才开口,说起方才发生的事。
杀鱼妇人唾骂了两句,末了还是叹口气:“……不过想凭本事吃口饭,怎就这么难!”
“是啊,可真难。”巧娘低着头洗碗,道:“出来难,在家里也难……打从囡囡她爹死后,我一个寡妇带着闺女,门前的难听话也没少过。横竖都是个难字,我倒情愿出来难,至少有钱拿!”
说到最后一句,巧娘露出苦涩却又安心的笑意:“前日开了月钱,我去肉铺里买了大半斤腿肉,还给囡囡裁了新裙,囡囡欢喜得不行,睡觉时都还要抱在怀里头。”
次日一早,几乎一夜没睡的王岳刚起身,寻到骆观临,便问:“……那个五台山浪子呢?”
当晚,常岁宁设宴招待王岳与唐醒。
又为何会直接找来了刺史府?他信上不是都统一说了,在外面酒楼见面的吗?
唐醒的“浪人”事迹还有许多,譬如他十二岁时被家中准备送进代州最好的书院,却在前去拜师的路上,将束脩送给了路边卖身葬父的孤女,自行游荡去了。
同是择主而来,他想找对方说说话,相互之间交流一下。
眼看唐醒并未认出自己,骆观临也未急着找唐醒说话,路上人多眼杂,不是说话的好时机。
常岁宁离开后,骆观临才问:“……休困,你怎突然来了江都?”
此时此刻,骆观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对方怕就是冲着常岁宁的“新奇”来的——近年间,天底下还有比她更新奇的吗?
他那封信,实在多余。
不是……这些人做决定,都这么草率的吗?完全都不需要时间来思考的吗?
……
长眉男子道着谢,跟在常岁宁身侧进了刺史府。
“幸得常刺史相救,大难未死。”
可他口中“最难说服”的这一个,却成了最不值钱的一个,无需他诓,便主动送上了门来。
如此,骆观临便重新向常岁宁引荐唐醒。
“你既无请柬,便去那边老老实实登记,休要在此处蛮缠!”
唐醒,字休困,代州五台山人士,也是他去信的三位好友之一。
很快,王长史使人来寻,说是有一道急务需她过目,常岁宁便让骆观临先代她招待贵客,一边吩咐喜儿,让厨房备下晚间宴客的酒菜。
做的人多了,见人家都挣着银子了,可不得着急了吗?
脸面是什么?在哗啦啦的铜板面前,它要真有那么重要的话,便也不会有那么多宁可卖儿卖女,也要去换钱的人了。
之所以取名唐醒,是因生来嗜睡,不哭不闹,令人担忧,于是不单取名为“醒”,又取“休困”为字……这也是唐家爹娘最后悔之事——坏就坏在这个名字上了!
长大后的唐醒,比寻常孩童淘神太多,成日没个消停,正如其名。
“怎么还成君子啦……”巧娘笑着为齐家娘子摘下她额头上沾着的一片鱼鳞。
“是。”巧娘点头:“掌柜的也不是眼瞎的,开门做生意,就是要赚钱的……谁的活儿干的仔细又勤快,谁背地里偷奸耍滑生怕被人比下去,时间久了,掌柜的心里自然有本账,咱们好好做活,谁都挤不走。”
夏日日光闪动着,照在那堆被刮下的鱼鳞上,五彩华光闪烁间,鱼鳞好似也成了华贵的珠宝。
“你能这么想,嫂子就放心了。”刮鱼的妇人道:“咱就在这儿好好做事,任谁说破了天,咱都不回家!咱们要是灰溜溜抹着眼泪回了家,正遂了那些人的意了!”
常岁宁上前两步,拿手中剑挑起唐醒的剑,另只手接住,横握剑柄,递还给唐醒。
随着马车停稳,骆观临自车内而出,恰对上男子探究的视线。
但他同时也清楚唐醒的为人,对方洒脱不羁,历来不喜被世俗约束,同好友相交,亦是求同存异,并不会被友人改变原本的想法。
听得男子来意,守在外面的官差正冲他摇着头,伸手指了个方向:“……去那边,去那边。”
官差有些烦了:“……你这人怎听不懂人说话,都说了去那边入册!每日像你这样的人,少说也有百十号,若都由刺史大人亲自来见,那我们刺史大人岂不是什么都不用做了!”
一路上,眼看着那长眉男子走在前头和常岁宁说着话,王岳低声问骆观临:“此人是……”
<div class="contentadv"> 骆观临:“他便是我曾多次与你提到过的唐醒……”
见得旧友这幅不值钱的模样,骆观临的心情甚是复杂。
骆观临沉默住了,所以,完全不在乎他的感受和生死是吗?
男子再次拱手,笑着道:“这位差爷,我是想见刺史大人,还望通报一声。”
常岁宁心情甚佳,今日称得上是双喜临门了。
但现今好了,她也能出来做工,可以凭自己的手,为自己和囡囡挣上一口饭吃,便暂时不必再去考虑改嫁那桩糟心事了!
姚冉看着那言辞不羁,与这座刺史府格格不入的怪人,和他手中捧起的长剑,只听他道:“在下久闻常刺史武艺超群,今日不知可否请刺史大人赐教一二?”
所以,她们得争气。
骆观临看他一眼:“随刺史大人去往军中了。”
“所以我总想,只要咱们撑过去,说不定会越来越好的……”巧娘将刷干净的碗碟摞起来,“一年不够就两年,两年不够就十年……说不定等囡囡长大后,她们会觉得,能凭自己双手吃饭,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唐醒虽然奉行我行我素,但也并非全然不顾虑好友的感受,他此刻不忘开解骆观临:“骆兄,人生在世,谁没走过几次弯路?如你这般敢想敢做者,才算不枉此生!”
骆观临追逐的是“君贤臣明”。
随着官差行礼,长眉男子已知晓了她的身份,一双眼睛亮起,垂首抱拳行礼:“在下唐醒,久仰常刺史大名了!”
“……阁下这份厚颜,倒是他们比不得的!”
待常岁宁将人请进了偏厅中,骆观临适才摘下面具相示。
“我自去年起,便离家游历去了,已有年余未回五台山了!”唐醒笑着道:“今日能在此见到骆兄,实是缘分使然!”
“方才不是已经说过了,只因仰慕常刺史大名,特来一睹真容!”唐醒满眼钦佩之色:“……七十三日杀徐贼,何其痛快淋漓!”
“没错!”齐家娘子抬手拿手背蹭了蹭额头的汗珠子,咧嘴笑道:“昨日听一群来吃饭的读书人说什么,君子贵……贵在自立?咱们也当一回贵君子!”
宴后,饮了酒的唐醒打开自己随身携带的长匣。
男子下了石阶,避至一旁,见得官差神情,有所思索地转头看去。
此类人,自有自己的一套是非观。寻常世俗意义上的好坏对错,是没办法套用在他身上的。
“是广招人才呢!”另一名官差也指向侧门方向:“所以让你去那边,从那里进去排队,有意者统一登记入册,之后若能经过考核,便可依照所擅分派差事!”
他自少时便时常没个踪影,最喜游历与新奇事物。
一愣之后,骆观临快步走上前去,来到那长眉男子面前,意外不已地问:“……贤弟怎这么快便到了?”
“是,各处刚招用女工时,村头那几个婆子,比谁啐得都大声,说什么‘不要脸面的才会出去厮混’,‘不晓得被人骗去做什么勾当’,‘字都不识一个,当心被人哄了去’,‘小姑娘家的成日出去抛头露面,家都不着,亲事都不好说的’……总之没句好话。”
骆观临只当是脸上的面具阻碍了二人的相认,正要往下说时,只见男子神情一振,已径直越过他,快步往他身后走去。
跟在后面的唐醒将她随手借剑的行为看在眼中,不觉抬眉,愈发觉得有趣了。
这么个走法啊。
长眉男子喜出望外,又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马。
她们不比常刺史,人人都说常刺史是天生的将星,常刺史做的那些事,是她们八辈子都学不来的。她们固然羡慕仰望,但也知道,常刺史只有一个,并非人人都能成为常刺史。
去信前,他曾对常岁宁道,唐醒虽是三人中唯一文武兼备者,但其人心性不定,居无定所,甚为浪荡,是三人中最难说服的一个。
常岁宁有些讶然地询问道:“唐醒……唐休困?”
“可刺史大人现如今不是正在广招人才吗?”男子问道。
常岁宁便示意官差帮他牵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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