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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凉夏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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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周四虎家的门前,不远处的大树下,夏天的知了在枝头上“”吱吱吱…”叫着,有几个空闲一点的小地主家媳妇儿在窃窃私语:“呐?你们看快看,那周无赖真的把人带到家了。噶宁,(宁波老话:这种人)啧啧啧…”

    “细看模样确实好看,那小脸嫩的能掐出水来,小腰也是细得风一吹能倒,这生了个孩子还那么嫩,下次有机会问问她怎么保养的。”

    “这女的也是的,真的不害臊,不要脸,一碗馄饨就跟个光棍佬走了。那肮脏胚子说无赖话,做无赖事,听说还偷看过村里那傻妇女洗澡,这种人她也能跟他回家,看着挺贞烈的样子。”说完,几个人凑在一起发出一片嘲笑声。

    “也许人家啊,早就看小六林不爽了,早想换个人家了。”

    “阿姐们,你看她手里抱着个小昂宁(宝宝的方言),那四虎哥能对她好吗,我觉得她也是可怜的人啊…”隔壁罗家的小童养媳叹息着。

    周四虎反而觉得十分荣耀,一群平时见着自己便跑的女人们,围堆到自家门口附近闲聊,笑喊道:“你们偷偷摸摸聊什么呢,嫉妒老子带漂亮媳妇回来?老子以后有漂亮媳妇了,你们这些个货色,一个个歪瓜裂枣的,老子以后看都不想看一眼了!西开西开!(宁波方言:走开的意思)”

    或许她们听到周四虎明目张胆的喊着这种下流胚子话,反而尴尬的散去了。

    而此时,我的内心充满着恐惧,一整夜未眠的我,又突然遇上了“肮脏东西”(那个时代,奶奶告诉我,老宁波称月事为“肮脏东西”。),又或许白天抱了太久的孩子,步入周四虎家,我便将孩子放到了床头,身体十分虚弱,可是简陋的屋里确实只有那么一张床,想躺下又不敢躺下。

    我问他要了把剪刀,剪下蚊帐的一角,准备处理我的“脏东西”。这个时代蚊帐是能找到的最好的材料,最能吸收得了月事的血。

    随后便换上了集市上买的新衣裳,或许是这个行为让周老四误会了我的意愿,他悄悄从身后抱住了我。

    “放开我,我现在有脏东西。”我惊恐到唯唯诺诺的只说了句不痛不痒的拒绝。

    “什么脏不脏的东西!我不管!你现在是我的老婆,我不要你谁还要你!以后我还要给你养那小野种,你不做我的女人,你还想跟谁!全村人都知道你现在是老子的人。不跟老子,老子能弄死你!”话里话外带着嘲讽与恐吓,甚至夹杂着流氓痞子的谩骂。

    “你白天时候说过谁做你媳妇,你会对她好。”我试图让自己理性下来,试图唤醒他潜在的一丁点良知。“希望你能给我多一点时间去适应。算我求求你了,可以吗?”

    “那是多少时间?”周四虎缓缓松手,似乎惊讶到原来路上说的话,我居然听得清楚并且记得清楚。

    “等我儿子王方国长大能走路的时候吧。”我放松警惕得走向了床,以为起码今夜可以相安无事了。

    哪知道提到孩子的时候反而激怒了原本冷静下来的他,两手将我按倒在床上,孩子被碰得又哭又闹。而他却越发像个疯狂的野兽,我依旧腾出手来安抚着此刻躺着身旁哭啼的儿子,那一刻我意识到他已是我活下去唯一的希望和期盼。恐惧使我我已记不清自己是如何擦拭掉席子上那些斑斑血迹,而那晚的遭遇却成了我最想抹去却无法抹去的回忆。

    这时候的妇科是没有大夫医治的,那是种何等苦不堪言的难堪。

    没过几天,有村民在一个山上的水库里发现了王六林的尸体,听路过的几位村民谈道是他娘吵着闹着让大哥安葬,大哥让人做了副简单的棺材,安葬在了水库边上的山头。

    我带方国去祭拜,抱着方国,心想:“方国啊,爹没了,爹他不要我们娘俩了,以后方国只有娘没有爹了。”那一刻,我似乎都从未顾忌过自己的感受,现在想想自己左等右等的交代却是一头冰冷的坟包。我竟然依旧没有哭天抢地的怨恨或谩骂王六林,反而想着等我死了以后,让方国把我也葬在这个土包里。这么想来,这时候的我,竟然觉得似乎做鬼都无处可去,何不继续好好做人呢。

    此后我便带着方国在院子里种点小菜,洗衣裳做饭的四房女主人,因为周四虎的娘不在了,他的兄长们也都不爱管周老四的破事儿。

    那天,确是个不错的日子,隔壁小地主罗姥爷家的母鸡无意在我们院子里的狗窝下了个鸡蛋,我举着鸡蛋,来到他家篱笆前,问道:“有人在吗,你们家鸡蛋下我们院子里了,我来还鸡蛋。”

    “哎,姆嬷哎,(老宁波喊娘或者婆婆),门外有人找,是隔壁根菜嫂啊,鸡蛋啊,哎呀,谢谢你啊,进来坐吧。”是罗家媳妇儿罗七花,罗家的小媳妇儿还只有11岁,她公公婆婆的大女儿二女儿出嫁以后,只有一个罗三星一个儿子,家里也有十来亩土地,出租给几户佃户,也是够吃够用,她的日子过得稍闲些,罗阿姆也是比较贤淑,我估摸着这小媳妇儿善良贴心,很少能听到来自她婆婆的骂声。

    “不不不,我就不坐了,来,你们家的鸡蛋。”我一手伸着给鸡蛋,一手摇摆着。

    回来之后,似乎是从罗七花眼里看到了一点人性善良的光束,尽管她只是客气性的邀请了自己进屋里坐坐而已,却照入了我的心,我的心上便从泥潭深渊里长出了草,开出了花。

    过了一会儿,只见周四虎得意洋洋,兴高采烈踹开门,领着两头猪崽,两头羊崽和一头牛崽,“根菜啊,那王家的几间泥墙土屋被我卖了,换了点钱,我以后会把我们的日子过得越过越好的。我们把猪和羊养起来之后,等到过年吃一头,卖一头。等这小牛长大以后给我们耕地,我们家也去租几亩地。种点粮食,再生几个囡囡宝。”

    “嗯,好。”我居然开口应了,这是这几天我开口的第一句话。

    我此刻看到他欣喜若狂的表情,让我误以为这就是“幸福”,这就是“生活”。

    毕竟这段时间,知道王六林也不在了,看我也愿意安心踏实留下来,周四虎总是殷勤万分。

    有那么一段时光甚至让我怀疑自己或许跟对了人,不爱种菜的他,看我在院子里种下的几十株凤仙花,几株冬瓜,有时候也能看到他帮我浇浇水。

    或许是我迟迟不能怀上孩子,方国的成长成为了他心里的一根刺。

    隔壁的周七花见我总是热情:“根菜嫂,你院子里的凤仙花儿真多真好看。”

    “嗯,好看吧,跟你似的多好看,它们长大一些可以腌制成好吃的臭菜梗子呢。”我得意的笑开了花。

    五六岁开始,每年入夏转秋之时,从我娘那学怎么把凤仙花杆子和冬瓜腌制成臭菜梗和臭冬瓜,想着想着,胸口闷闷的。不知道如今这样的我是否还有机会看到她。后来我渐渐明白,也许娘已经尽力把我留在她身边好多年,已经给过我尽可能的疼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