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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夜里赴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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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山辟谷,最是多山雨。

    榕与站在屋前房檐下,仰头看这满天清雨,一时无神亦无言。

    “榕与哥哥你的身体刚恢复不久,眼下正下着雨,过了湿气可不好。”宛童端着药碗走来,将它递给了榕与。

    因在山中养伤,一直是宛童在身边照顾,所以二人早已熟络。

    榕与接过药碗一饮而尽,他眼里带有笑意地低头对宛童说道:“你别忘了,我可不是常人。”

    宛童恍然大悟般认同地点了点头。

    在山谷这些日子,宛童早已知晓榕与的身份。毕竟他是日日照顾他的人,加上榕与昏迷时自己曾亲眼所见他胸膛处那异样发光的刻字,便在一次夜间照顾榕与泡药汤时,忍不住问了他。

    榕与并没有刻意隐瞒,而是坦然告之。宛童初听时,也如师父空青那般觉得不可思议,但却比空青多了层崇拜敬仰之意。

    毕竟他还只是半大的孩子,对神魔妖怪充满着少年人还有的向往与好奇。

    虽榕与已是人身,但依然比凡人的体魄要好上几分,加上榕与样貌不凡,有这样的独特来历的人出现在身边,很难不去想靠近,不去喜欢,宛童已然将榕与认作自己的兄长。

    “那榕与哥哥你再站会儿便得回屋休息了。”宛童自然得接过榕与手中的药碗转身便准备离开。

    “宛童,你等下。”榕与仿佛想起了什么,突然开口叫住了宛童。

    宛童疑惑地看着榕与。

    榕与走近他面前,伸手搭在他的左肩上,仔细地看了几眼面前这个带着几分稚气的半大少年。他眼中纯净清澈,因从小便与空青住在这深山辟谷中,所以未被沾染尘世俗事。

    眼里带着少有的温柔,轻声开口说道:“你师父现在是否得空?”

    “师父他老人家正在研究药书,你找他何事?”

    榕与望了眼此时淅淅沥沥下着雨的天空,混沌阴沉一片,望不到边际,就像此时看不透自己的心。

    可他知道那个尽头终归是阿渊。

    他良久才淡淡地回道:“我该离开了。”

    午后,武安侯府。

    江渊同兄长江川在一处边聊着事边出门,秦府二公子去世,他们也是要代表武安侯府前去吊唁的。

    二人同乘一辆马车,行在途中。江渊神情淡淡,一路无言。

    江川侧眼看着自己的妹妹,只见她低垂着眉眼一直盯着自己的衣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发一语,不似往日坐在车中总会掀帘兴致勃勃地张望外面的街市闹景,或是缠着他聊天打趣,她是真的变了。

    自上次受伤从寺中回来,总是一副心事阴郁的模样,脸上少了许多往日外放的光彩。

    江川不知江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回来后闭口不提寺中遭遇的事,连一直贴身保护她的榕与也凭空蒸发再未出现过,可江渊选择不谈想必是有她的难处,所以他们都心照不宣地从未提及这事。

    只是他这个做兄长的看着自己的妹妹变成这副郁郁寡欢的模样,心中难免心疼。

    兄妹二人到了秦府,在前厅灵堂前吊唁了逝者后,江渊便去了后院找秦嘉卉,江川则留在了前厅与秦太傅说着事。

    江渊与秦嘉卉在院中的亭廊处聊天。她倒是不用劝慰秦嘉卉的,只因她们从小一起长大,她知道嘉卉与二公子之间亲情寡淡,况且嘉卉并非是心窄的人,所以江渊只当是与嘉卉闺中闲聊。

    “你可知你二弟是被何人所杀害?”

    秦嘉卉犹豫地看了眼江渊,语气平淡地回道:“我只听说那人是二皇子殿下的贴身护卫……”

    说完,秦嘉卉又仔细地看了眼江渊。江渊与二皇子江裴安之间关系她是清楚的,虽这些年二人不知发生了何事不再来往,但总归他俩关系复杂,却也不知阿渊知晓后又会是怎般的反应。

    江渊心中一跳,她忽地抬眼看向秦嘉卉,眼中有些惊异,但转念一想,江裴安夺嫡这些年若不是靠着狠辣的手段,又怎么与太子相抗衡,变成如今朝中两股阵营,让已是储君之位的太子没有一天是高枕无忧的。

    近来自己与江裴安交往频繁了些,心中自然放下了几分对他的怯畏。但自己却也忘了,江裴安依然是那个江裴安,他阴狠无情,他能用一切被人所不耻的计谋来达到他的目的。

    只是江裴安对储君之位昭然若揭的野心又与自己何干呢,人人皆有利己私欲,更何况身在帝王家。

    早在幼年时,江裴安便曾向她坦然告之他的野心。

    “长明,我未来会走夺嫡之路,你会害怕吗?”

    那时的自己对夺嫡之事概念模糊,她只顾吃喝玩乐,处处与江裴安在一起便是好的。

    “不怕啊,反正我有你啊江裴安。”当时的她漫不经心地回答。

    虽然当时的自己不懂那是什么意思,但既然江裴安想做的事情,她自然是支持的。

    只是未曾想这些年来他的手段过于狠辣,难免惹来众人的指摘。

    “阿渊。”秦嘉卉见阿渊果然失神愣住,她不由地轻声唤她。

    听到秦嘉卉唤自己,江渊这才回过神来。

    “只怕你二弟这一去,你父亲必是痛心疾首不会就此收场,到时候你还是得需在一旁多多劝慰,让他理智而为,不可冲动行事最终害了自己也害了你们。”

    江渊是不愿将自己掺杂在秦府与江裴安之间的,江裴安是手握重权皇帝宠爱的二皇子,以他的手段自是不会让自己受太大的影响的,只是秦府这边,秦嘉卉是自己的闺中密友,她定是不愿看到秦府发生不测牵连至嘉卉。

    所以她只能让嘉卉劝诫秦太傅不可过于激进。

    “郡主,世子派人过来说让郡主去到前厅准备一同回府了。”

    这时,云竹从院门处走来通知江渊。江渊点了点头,她看了眼身旁的秦嘉卉。心中不由地编排起自己的兄长来。

    兄长也真是不体贴,嘉卉一家发生这事,兄长竟不来安慰安慰嘉卉,竟便就要走了,真真也是个榆木脑袋。

    一个月后的一个傍晚。

    秦嘉卉刚沐浴完,正披着一件轻纱寝衣在里屋的书案前提笔练字。

    前段时日一直帮着父母忙着秦嘉兴的丧事,都没有什么空暇的时间做自己的事情。现在秦嘉兴已入土为安,父亲慢慢振作起来开始上朝处理公事,府里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只是吴姨娘却因秦嘉兴之事伤心过度大病了一场,不如以前的精神气,整个人看起来苍老许多。

    而自己倒是无太多变化,每日做着自己的事情,偶尔赵云音和江渊会来府上找自己玩耍聊天,日子也就这么过着。

    “姑娘。”这时,采禾一脸神秘地进到里屋里来到秦嘉卉跟前。

    秦嘉卉并未抬眼,注意力依然在手中的字帖上。她只是漫不经心地开口问道:“何事?”

    采禾并未作声回答,而是有些犹豫地站在原处。

    秦嘉卉等了良久都未等到采禾的回话,不禁疑惑地抬头看着她。

    “怎么不说话?”

    采禾望了望外屋正在收拾东西的丫鬟,她觉得还是不作声免得被人听了去闲话,于是她将袖中的纸条悄声地递到了秦嘉卉手中。

    秦嘉卉觉得采禾今晚的举动实在令人有些莫名,于是她缓缓打开采禾递来的纸条看了起来。

    几瞬的功夫,秦嘉卉眼中早已溢满欣喜的光彩。

    “他在哪里?”秦嘉卉不禁激动开口问道。

    采禾立马向秦嘉卉作了个嘘的姿势,示意她不想作声,然后采禾走近她,在她耳边小声说道:“世子在附近的清风河的凉亭里等你。”

    秦嘉卉立马领会采禾的用意。虽说大江国世风开化,但毕竟她与江川二人都是侯门世家的公子小姐,且还未订婚约,这样私下晚上见面,被人传出去,终归是不好的。

    “可天已经黑了,我这时从大门出去,太过惹眼,恐怕会被父亲知道。”秦嘉卉担心道。

    越是世家贵府,便越是看重名声规矩越多的,这样逾矩之事被人传了出去指不定会发生什么影响,所以并不能明目张胆地从大门出去。

    “姑娘,你放心,世子已安排了马车在侧面等候。奴婢与侧门的小厮熟络,我早已与他打过招呼,这时侧门没有人守,你从侧门出去,奴婢就在侧面守着等你回来。”

    秦嘉卉满意地看了看眼前的采禾,果然自己当初的眼光不错,这的确是个细心聪慧的丫头。

    “谢谢你,采禾。”

    采禾听了秦嘉卉道谢,立马正了脸色回答:“姑娘这是哪里的话,姑娘是奴婢的主子,奴婢所做之事自然为姑娘着想。”

    秦嘉卉温柔地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于是秦嘉卉换了件衣裳,外面披了件月白色的斗篷被采禾一路掩护带到侧门顺利地出了府。

    秦嘉卉坐在江川派人来接她的马车上,她一路心跳如鼓,不时手指绞动着自己的衣袖,带着少女见心上人所皆有的情怯。

    再则这是秦嘉卉生平第一次背着府里人夜晚独自出府去赴男子的约,对于她这种从小严格接受礼仪规矩教导的大家闺秀而言,难免心中盛有紧张与负罪感。

    不知马车行了多久才终于缓缓地停了下来。秦嘉卉被车夫小心地扶下了马车,等她在地上站稳后,那位车夫便向她行了礼,驾着马车离开了。

    秦嘉卉远远地便隐隐约约看见不远处的凉亭站着一道挺拔的人影,此时河边晚风渐起,只见那人的发带与衣摆在风中飘然飒动,好像自己的心也随之跳动起来。

    此下四周无人,昏黑一片,唯有天边那半轮弦月发出微亮的银光,和不远处城楼上星星点点的灯火照耀过来,那盈盈流淌的河面,映得波光跃跃。

    秦嘉卉迫不及待地提起裙摆,向凉亭处的那道身影奔去。

    等她微喘着气来到凉亭时,她缓下了脚步。

    “长宁兄长。”秦嘉卉颤着声开口轻声唤道,声音里尽是止不住的欣喜。

    对面的人听到秦嘉卉的声音时,身形轻微一震。

    那他转过身来时,秦嘉卉唇眼溢着的笑意,皆是瞬间消失殆尽,逐渐由惊异变为疏离与警惕。

    身体中那颗雀跃鼓动的心忽地摇摇晃晃,一下子重重跌落至谷底。

    然而另一个事实接踵而来,自己被骗了。

    “臣女参见太子殿下。”秦嘉卉语气淡淡,神色清明,缓缓地行了个礼。

    江裴之身形站在明与暗之间,秦嘉卉面上的神情变化一丝一毫他都看在眼里,她有那么排斥自己?

    可是,她越排斥,他倒越想作弄,看她能忍到几时。

    于是,江裴之向秦嘉卉靠近,用捉摸不透的眼神紧盯着她,缓缓开口:“你似乎很失望啊。”

    “太子殿下这般骗我出来,为何缘故?”秦嘉卉心中堵着一口郁气难出,一为受骗至此,二为至此受辱。

    “无事,只是有些时日未见,本王倒有些想见你了。”

    江裴之云淡风轻地负着手上身前倾,低头靠近秦嘉卉的脸庞,眼神细碎地打量着她。

    此时她身披月白斗篷,衬得她肤若白脂。因出门过急,她并未施粉黛,一张素净的脸就像秋日淡菊,清新而典雅。只是因刚才飞奔而来,她的发丝跑得有些凌乱,被河风一吹,便如绸缎般全然散落了下来,而那光滑的脸颊跑得红扑扑的,又为她添了平日未见的娇憨。

    这般美好纯净的女子,自然是要与他这种天之骄子相配的。

    江裴之的回答使秦嘉卉心中越发恼火,只想快些回府,她自然地向后退了一步拉开了与江裴之的距离。

    “太子殿下你尊为东宫之主,我为重臣之女,这样贸然夜里私见,实为不妥。加上殿下千金之躯,夜里河风渐凉,不如殿下还是快些回去歇息吧。”秦嘉卉说得不卑不亢,她藏在衣袖中的手指深捏,原来与不喜欢之人待在一处是这般煎熬。

    “哦?何为妥当,如果今日与你夜里私见的是那武安侯府的长宁世子,你是否觉得妥当?”江裴之眼睛微眯,话语渐凉,心口有种说不上来的憋堵,这是他从未有过的。

    秦嘉卉震然抬头盯着江裴之,原来他早已知晓自己与江川之间的关系,不过也好,反正迟早有一天,所有人都会知道,她也乐得自在坦荡。

    只是今日太子借江川之名骗她出来相见的做法,实在令她厌恶至极。这便是上位者的手法,不仅在朝堂上用各种阴翳诡谲的手段百般谋划,连在感情方面,都得攻于设计。

    这种人,过于阴鸷沉郁,指不定那日自己也会成为他设计中的一环。她还是更喜欢江川那样生在阳光下,驰骋在沙场上,与战士们一同挥洒热血守卫家国的少年儿郎。

    “怎么,本王说得不对?”江裴之见秦嘉卉微低着头颅,良久未言,不由地开口追问。

    “太子殿下,你乃国之储君,有众多倾国之貌等你细挑,臣女实在不值得殿下厚爱,想必殿下也不会那种强人所难之人。”秦嘉卉自然语气平淡地回答,然而她内心却早已挣扎无比,只想逃离。

    江裴之眉心一挑,向秦嘉卉逼近,忽然伸出一支胳膊揽住了她的腰身,使秦嘉卉的身子紧贴自己的胸膛。

    秦嘉卉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然与他紧紧相贴。她慌张地在他怀中挣扎,只想马上脱离他的怀抱。

    可秦嘉卉那拼命挣扎的动作与神情,反而越发挑起了江裴之与生俱来的占有欲,使他双手环抱住了她,将她紧紧地禁锢在怀里,让她无论怎样都挣脱不得。

    因为是夏日,二人衣衫穿得单薄,两人紧贴在一起的身子能清晰地告知到对方透过衣衫传出的体温,江裴之甚至能告知到对方胸前两处柔软,鼻尖还不时萦绕着一股栀子花的香气。

    此时自己的感官里全是对方,使得江裴之神经一时有些迷乱,只觉得周身躁动,心中有股无名之火在悄然点燃。

    他的脸突然凑近秦嘉卉的脸,欲上前吻她的嘴唇,却被秦嘉卉挣扎避开只留一个侧脸。

    “秦姑娘,你猜错了,本王偏偏是那强人所难之人。”说着,江裴之嘴角哼笑,眼里是幽幽暗火。

    忽地,他凑近轻咬了一口秦嘉卉的侧脸脸颊,然后将她放开。

    然而他的视线却依然紧紧盯着秦嘉卉,就像暗夜里的一条黑蛇,眼里发出诡异迷惑的光,痴缠在自己的猎物身上。

    “你还是趁早断了念想,你与长宁,终归成不了。”

    秦嘉卉还因江裴之突如其来的举动而震怒无比,而他紧接而来的话语又犹如催命符咒一般,一声声地打在秦嘉卉的心上,使她逐渐绝望。

    想逃,只想逃。

    秦嘉卉也的确这么做了,她头也不回地转身便跑,她再也顾不得身份礼仪规矩,此刻的她无助且慌乱,狼狈又绝望,她只想躲在一个无人察觉的地方,逃避这一切。

    江裴之立在原处眼看着秦嘉卉慌乱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黑夜里,他不由地觉得好笑,心中好似有一记细锤击敲,轻微的痛,细密的痒。

    被他喜欢上,会是一件多么令人恐惧的事情?

    东宫女主人,未来一国之母,权倾天下,享尽荣华,被万人敬仰,天下女子无不倾心向往。

    秦嘉卉,即使你害怕,也要害怕地只待在本王的身边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