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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章 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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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煜又做了那个梦,还是当初那段深入骨髓一般的记忆。

    在梦里,洛云东叛逃多时,终于被自己堵在了天台上,两人躲在掩体后,拿着枪谁也没有开口。

    他想逃,而陈煜必须杀。

    最后的结果,便是洛云东胸口上被自己开了三枪,倒在了血泊之中。

    早已注定的结果。

    陈煜是「三棱宁冢」的三巨头之一,虽然处理一个叛徒的事,还轮不到他这样的尊位出手。

    可那人是洛云东,一切都不一样了。

    陈煜以为两人是朋友,可面对生死的厮杀,两人都没有丝毫留情。

    洛云东的出逃便是罪,是不该遗漏的错处,而陈煜是组织里灭罪师的统领,在他手下的任务,自然是没有活口的。

    只是……陈煜不愿旁人出手,让对方多受那些痛苦罢了。

    洛云东将女儿语兮托付给了陈煜照顾,而她也就成了陈煜的徒弟,也是唯一的徒弟。

    所谓“灭罪”,便是将自己或他人犯罪后的线索,通通消灭干净,不留下痕迹的工作。

    陈煜在组织里,有着驯狗师的称谓。善于将人以催眠方式,驯成了“狗”一般乖巧。

    陈煜没有教语兮心理暗示的招数,而她也只对猎杀更感兴趣一些。

    可从杀戮上来讲,“蓝鲸”的游戏跟陈煜的心理暗示两者之间,没有本质上的什么区别,都是将人当做了物件,发挥他棋子的作用。

    陈煜的手段是催眠对方,让他们参与不相关的案件来做下清扫的工作,而语兮的手段却是一步步引诱被害者进入陷阱,深陷游戏的棋局中,最后崩溃走上自杀的路。

    语兮将人命看的太轻,所有人都是她游戏中的玩具。

    这样扭曲的心理问题,也是陈煜将语兮收在身边几年后,才暴露出来的。

    ***

    “喂,懒女人,起来了!”

    翌日清晨,秦露珍被陈煜给拍醒了。

    昨天他们回来之后两人都困的不行。

    秦露珍有家不能回心中疲累不已,躺在卡座的沙发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至于陈煜,没想到那么大大咧咧的一个人,竟然不胜酒力。在路上就已经开始偏偏倒倒,跟宿醉后没什么两样。

    “啊?陈老板,早啊。今天做什么?”

    秦露珍睡眼惺忪,而陈煜倒是精神抖擞,端起秦露珍的脸,仔细打量着。

    “走吧,看你用了药消肿挺快的,第三个小东西,拍张遗像吧。”

    “诶?”

    ***

    摄影馆里,秦露珍被化妆师按在了凳子上,好好的收拾了一番。

    陈煜让语兮给她用的药是行里的东西,说不得多好,可治疗这些皮外伤却是极为有效的。

    秦露珍脸上的伤口不过一天已经愈合了,肿是推了,只是淤青散了些,还是能看得见。

    一身打扮,上了些妆,粉底遮盖下,秦露珍一下子年轻了很多,也精神了不少。

    她看着镜子中化着淡妆的自己,有些不敢相认。

    陈煜看着人从房内出来,眼中不由有些惊艳,挑了个眉嘴里又没把门了。

    “哟,看不出你有几分姿色么,给爷乐一个?”

    秦露珍听着陈煜每个正形的调笑,嗔怪的白了他一眼。

    早知道对方就是这么个调调,不过逞几分口舌之快的贫嘴,女人总是爱美的,被人赞赏心里不由的开心了起来,脸颊上也带了几分娇羞。

    “陈老板,尽说混话!”

    “哟哟,换了身行头,连话都硬气了,敢回顶我两句了?啧,出息了!得!快进去拍吧!”

    摄影师让秦露珍摆了一些姿势,秦露珍从最初羞涩的笑容,渐渐有了几分从容,而镜头里的画面,也越来越自然。

    女人拍照从来是花时间的,秦露珍拍了好几套,在那认真的挑选着喜欢的样式,而陈煜似乎完全没有不耐烦的意思,一直坐那等着她,两人连午饭都是在摄影馆里解决的。

    待最后一组结束后,陈煜将秦露珍的手机递给她,里面是陈煜在一旁随意拍了的几张侧颜。

    看着秦露珍有些难受的摆弄着头发,陈煜替她随意理了理,将手中那些头花摆件丢在了一旁桌上。

    “卸什么妆啊!你还能人模狗样几天啊,就这么顶着吧。保险合同已经交上去走流程了,估计几个工作日就能生效了……”

    看着秦露珍还在折腾她的脸,陈煜抽出她手里的卸妆棉丢开。

    “诶,得得得,别弄了。一会卸了又是鼻青脸肿的,你走我旁边,别人还指不定以为我揍的喃!”

    秦露珍听了这话,也不再动了。

    “其实,我真的挺开心的。谢谢你”。

    陈煜手指一抖,一支烟就叼进了嘴里,他没好气的怼了一句。

    “得了,都要死了,还挺开心的。受虐狂啊?我又不是菩萨……就像语兮说的,我本来就没安什么好心。”

    “没关系,有些人哪怕只要能听我说说话,也是好的。我很感激。”

    “感激?这辈子杀了这么多人,还是能再听人跟我说谢的。真是活久见。”

    陈煜挑眉瞥了她一眼,什么时候自己轮到个猎物感恩了,真是越来越有趣的紧。

    秦露珍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的纠缠。

    “最后一个条件是什么?”

    陈煜一愣,将才抽没几口的烟蒂按灭在门扉上。

    “真是赶趟去死的。走吧。让我想想。”

    “我们去哪?”

    陈煜没好气的道了一句。

    “今儿清明!我他妈先去给你选个坑行不行!”

    ***

    出租车在一处公墓前停了下来,清明时节的天气,空气里的湿润夹杂着一股烧过纸钱的特殊气味。松柏上的水珠,擦着陈煜的衣角碎在地上。

    竹望山公墓在近郊不远的地方,泉水过溪,迎着春日里日落的余光,翠竹凌波。

    墓地不大,比着现在其他那些新修的公墓环境简单了许多。

    秦露珍跟在陈煜的身后,四处打量着,她真没想到所谓的‘选个坑’的意思,真的是到了公墓。

    陈煜在一处较为偏僻的墓碑前停了下来,光线有些背阳,这处墓地的位置并不太好。

    秦露珍忐忑的四处打量了一下,问的很是小心。

    “唔……你,打算把我埋这?”

    陈煜瞥了她一眼,不由抚额有些脑仁疼。

    这人怎么总想着自己如何死,就不能智商在线,动动脑子!?

    “大姐!今天清明,清明的意思懂么?我陈煜从来是杀人毁尸不留罪证的,你还要我管杀管埋?得,你要喜欢这地儿,我今儿就依你了!要不你四周看看,认认山头?下去了也好跟他们有个照应?”

    秦露珍这时才反应了过来陈煜的意思,一时更为尴尬了,不由小声解释了两句。

    “诶,你来扫墓啊……哪有这点来扫墓的,香烛鲜花的也不带些。陈老板你说话一阵风一阵雨的,我哪里反应的过来啊。”

    看着陈煜的视线一直落在墓碑上,秦露珍匆匆扫了一眼,视线又落回了陈煜脸上。

    “这是你家亲戚?你不说不是本地人么?”

    “呵?我亲戚?我哪攀的起这位爷!”陈煜没好气的回了句。

    秦露珍再次看向墓碑,四周有些凌乱,不像有人常来祭奠过的样子,荒草长了些,连碑上都生了青苔。

    这墓碑立的有些年生了,上面刻着简单的几个字。

    洛云东,生一九八五年六月十三,卒二〇一〇年四月,二〇一三年六月立。

    陈煜姓陈,这位姓洛,怕也不是什么亲戚。若是人还活着,估摸着两人年岁上倒是差不多。

    “25岁就走了啊,挺年轻的。他是你……朋友?”

    秦露珍没陪人上过坟,就连祭拜的东西都没准备着就贸然跟来,一时觉得有些失礼,只能讪讪然的站在一旁,小心的问了一句。

    “没到25喃。这狗东西我哪敢配当他朋友,不过算个同门。”

    陈煜倒是没那么多讲究,手一抖将一支烟点上,叼在牙齿间。

    自己跟洛云东的关系论起来,是不用那些个人情世故来当个摆设。

    “啊?也是做你们那行的啊?”

    “同门”这个词倒叫秦露珍有些诧异,可陈煜显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结。

    “咯,这也是位下地狱还跟我说谢谢的。真他妈不要脸的老东西!人都死了还跟老子玩他妈托孤这一手!”

    陈煜不知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整个人极为厌烦,一气之下竟朝着墓碑踹了一脚。

    这动作吓的秦露珍连忙拦住他。

    “诶!陈老板,快别这样,他人都走了……”

    秦露珍听不懂陈煜话里的意思,只觉得两人有些过节。虽说百无禁忌,可陈煜这暴脾气,也太不敬鬼神了些。

    陈煜眉心一蹙,整个人甚为烦躁,心中的怨气甚至不加掩饰,连齿间说出的话都是满满的恨意。

    “秦露珍,你好好看看,这就是你向往的世界。人死了,顶天了就这一抔黄土,寂静的很。那些狗屎一样的烦恼,跟你都没有半毛钱关系。都是活人才考虑的东西,而你,只需要躺在这,一直躺在……操!”

    说完这话,陈煜也不管秦露珍到底是什么想法,他将烟头往地上踩灭,转身径直走了。

    秦露珍抿了抿嘴唇,不知在想些什么,内心有几分挣扎。

    她手臂上被清晨的湿冷激起了一阵鸡皮疙瘩,看了一眼这般就结束扫墓完全没有回头意思的陈煜,连忙跟上,一并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