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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尘尽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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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浓稠,似被樊笼困住的野兽吞吐了日月般。明月皎皎,老树枯藤。斑驳的月光透过纱窗,铺了一地。

    只闻得板榻吱嘎吱嘎的响,壮了胆子觑一眼,瞧那板榻上卧着的人儿辗转反侧,似是难以入眠。

    俄而,屋外传来几声脚步声,断断续续,很不真切。原要翻个身子的她蓦地定在那儿,黑暗中,一双凤眸对上了纱窗上月亮的剪影,分外清明。

    秦锦华从被褥中轻轻往外挪下了榻,赤足踩在地上,倾身去取桌上的烛台。木门前,她抬手捂住了口鼻,悄然放缓呼吸。低首定睛,一道更为浓厚的黑色悄悄覆上了门缘。

    秦锦华的目光紧紧落在门缝里,她微侧过身子,大半身子躲在门后,眯起一只眼缓缓探到门缝处……

    乍然,尽在咫尺,隐有低低的呻吟之音。秦锦华微蹙黛眉,门缝里探去,隐约瞥见小半张熟悉的容颜。她紧绷着的心弦稍稍松了松,却并未有开门的打算。屋外的人站在门前迟迟未有动作,却是断断续续地咳嗽起来。

    秦锦华捂着口鼻的手悄然放下,睨了眼另一手中的烛台,定了定神,放慢动作悄然打开了门。

    青丝凌乱披在肩头的阿苔一手撑在壁上,另一手捂着嘴咳个不停,胸口仿佛压抑着什么般,很是小心谨慎。她瞧见秦锦华推门出来,神色怔愣了一下,随后便没得慌张起来。

    “你站在屋外做什么?”秦锦华大半个身子处在屋内,握着烛台的手隐在门。她佯装刚从榻上起来,一手揉了揉眼,尾音微微上挑,带着点点慵懒。

    “我……”秦锦华这话像是把阿苔噎住了似的,她话到嘴边踌躇起来,欲言又止。她仍一手扶着壁,凑着月光打量她的神色,颊上说不出的绯红,身子止不住的颤抖。

    隐约中,秦锦华似轻轻喟叹了一声,搭手扶她进了屋。

    秦锦华将阿苔扶到板榻上坐着,她便转身去点烛台。一刹那间屋内有了昏暗的光,“你先……”她方说了两个字,却在眸光落在阿苔身上的刹那止住。

    阿苔一手撑着板榻上,她低着头,发丝凌乱地挡住了她的半张脸,却仍得以窥见她紧锁的眉心。她双腿像不听使唤了的不住颤抖,两腿间,隐约后暗红色的线悄然攀上了她的衣裤,一点一点蔓延,滴落在地上……

    秦锦华气息猛然一顿,她瞳孔一缩,原先要迈的步子亦不自觉止住。眸底,震惊、恐惧、悲凉,一点点扩散,放大。

    她不知何时一点点挪着步子来至阿苔身前,暗红色的液体已淡淡地将她脚下一片染红,一股诱人的、散发着魅人的香气舞动着来到秦锦华鼻间。

    “你……”

    “不碍事……”阿苔轻轻笑了,低低答她一声。她嗓子并未发出声来,只如呢喃低语般轻轻缓缓地开口吐字。

    屋外,半轮弦月被拎吊在夜空,四周萦绕着淡淡的、惨白的微弱光芒。

    “嘀嗒。”当娇艳的玫瑰悄然绽放,贫瘠的大地轻拖起银灰色的轻纱,天已破晓。

    “砰砰砰。”暗红色的木门沉寂着独立在那儿,皮层经年脱落,摸起来膈人得很。猝不及防,被人狠狠撞记了身子。它吃痛着惊呼了声,在逐渐亮起的天色里,它咬紧了牙关,却仍有低低的呻吟从缝隙里态度强硬地闯出了牙关。

    而肇事者——秦锦华并未有要停下的意思。

    “谁啊?”屋内的婆子朝外头喝了声。只隐约听得,她嘀嘀咕咕咒骂了一句,却也不甚清晰。

    赛婆子推门出来,还未发作,见了来人,紧皱的眉立时舒展,瞳孔微放大了些,便有一阵儿轻飘着的眼风向她过去,“你到我这儿来做甚?”清早的冷风扯着嗓子咆哮,赛婆婆敛衽,却也没打算迎她进屋。

    闻声,秦锦华微张了嘴,可半晌功夫都未开口。她垂着眼眸,“阿苔身子受了伤。”方说了一句,她便顿了顿,又道:“血流不止,婆婆能否请个大夫给开点药。”

    赛婆子原醒得不干脆,正揉着眼睛,只听着“大夫”二字,她暗道这秦家小姐果真不识时务,很是瞧不住她。还未要提点提点她一两句,耳畔不自觉又将那秦锦华方才所言掠过一遍。

    她眉眼间陡然沉了沉,默然了片刻,呲了呲牙,侧眼瞧她,有些不耐,“哪儿来的大夫?”她只啧了声,向秦锦华摆了摆手,“你随我进来。”

    秦锦华闻声,下意识地低了头,缓缓攥紧了腿侧的衣物随她进屋,不经意一个抬眸间瞥见屋内半靠在墙面的铜镜。

    铜镜里,容颜清丽的少女低眉浅笑,纤萤柔软,不染凡尘。她阖起了眸,舞动着裙摆,悄然消失。

    赛婆子从匣子里取了个小瓷瓶递给秦锦华,她一皱眉,脸上的褶子便挤到那一处去了,就同她那扇脱了皮层的木门,摸上去只给人微微刺痛的质感。

    她坐到铜镜前,将脂粉呼到脸上,“这药你给她敷上,别叫她下床走动,药用完了再来与我拿。”

    秦锦华与她道了声谢离开,屋外已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雨。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将每一片叶子洗得发亮,像是女子的绛唇,柔软明亮,亦散发着馥郁的香气。

    屋内,赛婆子从枕头底下取了精巧的小罐出来。罐子一打开,便有一股淡淡的魅人香气飘至鼻间。她微眯起了眼,渐渐闭上眼,鼻子用力吸了吸,发出欢愉的喟叹。

    粗砺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轻挑起罐内的艳红,一点一点涂抹在她干涩的唇上。朱砂红橘,艳丽无常。她在铜镜前,布满年轮的手轻柔地从额前顺着脸颊缓缓而下,勾勒出她的容颜。

    她看着自己如玫瑰般绽放的红唇,缓缓挑出一个笑来,还好,她还没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