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额上点了妆,清早,素衣的女子坐在案前,手中握着铜镜,在额上描摹着什么。
她这额上落下了这样一道伤疤,痊愈是无望了,故制成花形。
经年后,《烟阳风云录》中记载:秦相有疾,故以梅花落额上,成五出花,拂之不去,经三日洗之乃落,宫女奇其异,竟效之。
“砰——”门猛地被撞开,秦锦华抬眼一看,竟是阿苔急匆匆冲进屋。
“秦姑娘,你有麻烦了……”阿苔瞳孔微缩,抿着唇,面色有些难看。
……
以精铁打造的牢房内,底下干草铺了一地,但牢内潮湿,渗漏的雨水打在草堆上,人坐在上头有种黏腻的烦躁。
秦锦华蹙了蹙眉,挪着步子进去,却并未坐下,只寻了面墙壁靠着便是了。
里头没有窗子,一点亮光不见。
一长廊的牢房,唯有开口转角处牢头歇息的地方点了蜡烛,但也早在黑暗无光的长廊里湮灭。
秦锦华倚靠在墙面上,微微抬起头望着一片漆黑的顶。鼻间飘来一股奇怪的味道,酸涩而潮湿地荡漾在空气里,令人作呕。
柳家小姐柳浸月在姜倚玉生辰宴隔天中毒发作。
一片排查之下,秦锦华当日去云雀楼的膳房取过糕点。再者当晚柳小姐舞剑时刺伤了秦氏,秦氏可能心怀怨恨,借机报复。
这番说辞着实有趣了,既然秦锦华领糕点在前,为柳浸月所伤在后,她又何来心怀怨恨、借机报复一说?
不过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秦锦华首先所想,便是那赵、姜二人联手陷害她。
当日,虽说人人都心怀不轨,可敢在姜家小姐生辰宴上构陷于她的,整个烟阳,能有何人?
自然是她姜倚玉自己!
何况当日她去膳房临糕点,不正是池西宴吩咐的么?而池西宴,则受赵、姜两家驱使已久。
当日,是她疏忽了。
她只思虑了自己在池西宴面前瞒天过海,殊不知赵、姜二人也在她面前瞒天过海。令池西宴携她同去生辰宴,从不是为着要羞辱她,而是今日在这儿等着她呢。
如今看来,那日的局,远远超乎她的想象。
秦锦华重重舒了口气,她双手环抱,微侧着头思索着什么。
若说此前种种皆是他二人只为羞辱她,那么如今这事又该怎么算。
以赵、姜两家的地位,想要她死,可谓轻而易举。纵使要折磨,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折腾这一出来。
“啧。”她啧了声,皱着眉,又换了个方向侧着头,左思右想。
她身上自不可能有什么是他们想要的了,那便只可能是要利用她了……君迟暮!
赵、姜两家为晋王一派,晋王与太子夺位之争一触即发,如今两方势均力敌,皆是一心想拉拢更多人进入自己的阵营。
同昌公主权倾后宫,自然是双方争抢的对象。只不过君迟暮似是持中立态度,一直未曾偏向于哪方。
元帝疑心重,自秦氏灭门后,可一心盯着同昌公主呢,生怕自己的女儿做出什么助着这位谋逆之家的女儿的事。
君迟暮纵然有心,如今也无力相救秦锦华。
若能以秦锦华的性命,换同昌公主一个人情,自然是不二之选。
“喂,放饭了,过来吃饭。”狱卒的声音,将秦锦华的思绪拉回。
木碗里,米饭上头象征性摆了点咸菜。狱卒手中的烛台将米饭照亮,定睛一瞧,像是发了黄,米饭一块一块地分了层,上层隐约有清水析出。
鼻间飘着的酸味,似乎更浓了。
秦锦华蹙着眉,刚要接下木碗时,只闻得那狱卒讥笑了声,手一松,尽打翻在干草上了。
“嫌弃啊?那就别吃了!左右一顿也饿不死你!”狱卒低眼睨了睨分散着撒在干草上的米饭与咸菜,好心提点着秦锦华。
狱卒冷哼了声,往后面去了。
秦锦华睨了眼那处散发着馊味的饭菜,她伸出脚,用脚尖把那饭菜往外踢了踢,又把鞋在干草上蹭了蹭,这才回到自己原待着的那墙面去。
“咕噜咕噜。”那狱卒说得不错,少吃一顿是饿不死人的,但腹中空空的感觉却就很饱满了。
秦锦华直起身板,在腰上敲打了几下。她左右扫视了一圈,走到了角落的干草堆旁。
“呼——”她俯下身子,在干草上方吹了吹,又将手缩进衣袖里,用衣袖轻轻挥了挥。确保无误后,这才勉勉强强坐上去。
她大半个身子蜷缩在角落里,挠了挠头发,发丝遮了半张脸,也瞧不出她在想些什么。
狱卒放完饭,将墙上的篝火点上了,也好叫这里的犯人们瞧清了日后自己要共度余生的地方是什么模样。
这里是犯了重罪之人所待的地方,所有牢房皆以精铁打造,插翅也难飞。墙上的篝火熊熊燃烧,它们摇曳在人的眼中,焚尽人眼底的光明。
“吧唧吧唧。”沉寂而幽暗的牢房里,除了哀嚎声,任何声音都显得多余。
秦锦华不动声色地微微抬了头,一只眼透过遮挡着的发丝微眯着瞧对面的情况。
隐约像是对面的人在吃方才狱卒放的饭。且,呈现着一种颇为享受这顿饱餐的感觉。
秦锦华皱着眉,心中生疑。这样馊的味道,竟也闻不到么?何况,倒像是用得很香。
莫非是对面那人有些关系背景,用的饭菜与旁人不同?
“你不饿啊?下次要是不想吃,可别浪费了,你推来给我。”可谓缘分,对面那人开口与她搭话。
秦锦华抬起头,理了理凌乱的发丝,瞧对方盯着自己,这才确定了方才确确实实是在同自己说话。
秦锦华睨了眼被她踢出牢房、躺在地上的饭菜,“这饭菜这么馊,怎么吃得进去?”
对面那人并未立即答她,只自顾自将碗里的最后一口饭扒个干净,这才放下碗,靠在墙上同她说道:“你今日才来,自然是不会吃的。
过了明儿,不吃也得吃了。人到了绝境里头,这猪食、树皮,什么不能吃?能有得吃馊饭也算是你的福气了。”
那人抬起头来,面容已肮脏不清了,但听声音也是个女子。
秦锦华闻声,低眸拨了拨手。左手大指上的指甲在右手上割划,这样的方法似乎能叫她清醒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