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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暗度陈仓(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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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红朱漆大门之上匾额肃穆,圆月高悬,周身泛着一圈泛着蓝色的光晕,好似水波漾起涟漪,像是平静得可怕。

    良辰美景奈何天,觥筹交错着实浪费。

    这席上是唱大戏的人,却也不乏总有看官不喜,兀自溜了出去,倒也不会叫旁人说了去。

    藏青的衣袍缓袖如云,此番倒在夜色里被晕染为一体了。

    君胤负手立于湖畔,目色不清,却是深吸入一气,复又尽数喷吐出去。周而复始,他此刻倒颇为顽劣了。

    “咚。”手中不知何时拾来了一枚石子,且在手中把玩了许久,终是轻掷在湖里,霎时便溅了水花儿来。只见得湖里依稀像是蹿了黑影般凌空一跃,湖面上亦有片刻不得平静。

    君胤轻笑一声,那声音却又低得很,只隐匿于夜色中罢了。回首正襟,风起敛衽,他便依旧是这西阙的太子,尊贵不凡,又悬在云端。

    他直身迈步,入了长廊的甬道,一双清眸却正正与他对上。

    一时无言。

    “婠婕妤。”

    “君郞……”

    半晌,沉寂得要匿在夜色里了时,他二人几乎在同一刹那开口。

    一句婕妤,一声君郞,此刻分明了。

    容氏入宫,则盛宠于一身,惹朝野非议,言官劝谏。

    容徵清闻之涩然,适时垂了眼,却在此番情景之下,反倒像是欲掩了自己眼里那了然的苦意。她身子微一颤,身侧的绿翘忙托稳了她,徵清葱指紧了一分手里的帕子,“你非要如此称我么。”

    她说到半处时语调怪异,没来由便轻上挑些,却见得她忙侧过头避了光线,一番动作匆忙,好似想遮盖些什么。

    容徵清避得及时,君胤却叫她眼里的水雾亦直直入了自己的眼,更欲也蒙了他的心。

    “婕妤既已入宫,身为宫妃,自也是儿臣的长辈。唯莫不敢失了尊卑。”君胤低首,向后退了几步,与她作揖道。

    容徵清嗤笑,她仰面而笑,扬朱唇,露皓齿,失了规矩。旁人看来,她定是疯了。

    “儿臣?”她笑。

    “长辈?”绿翘见着这幕心里发慌,伸手去扶却叫徵清推开。她面上绽出笑来,向前了一步。

    “尊卑……”她声儿打着颤,到了他跟前来。她分明个子比他低了许多,身后的影却高高升起,攀附了长亭的支柱,将君唯莫的身子笼罩在这阴影之下。

    君胤收了手隐在宽袖下,微皱着眉,再往后一退,错开她步道欲离,只留了一句恭谨漠然的话来:“婕妤醉得不轻,宫中人多口杂,婕妤自重。”

    藏青色的身影拂袖而去,长靴一下一下踏在地上,踩着铺了一路的月光而去。低首入了新楼,身影便没在夜色里了。

    四下寂静无声,容徵清攀扯了笑意来,似是而非,“原是我痴心妄想,只以为他能顾念昔日之情,是我错了。”

    高大伟岸的红墙并非是旁人眼里泼天的富贵,而是一道屏障。容徵清知道,她终其一生亦打不破这面高墙,耗尽心力也走不出这囚笼了。

    出生在烟阳的西阙子民是不愿将一生埋葬在皇城里的,容徵清如此,姜倚玉是如此,以风流之名冠烟阳的赵无寐更是。

    “公子,今日国熹宴,我们中途离席着实不合规矩……”赵赋行跟在后头,低首絮叨,一个抬头那人一走远了。他说得又轻,恐怕赵无寐又不曾听见,看来需再叨一遍。

    赵无寐耳边的脚步声愈来愈重,他晓得是赋行追上来了。啧声摆首,余光睨他,“你若再同我絮叨,下回便不必与我出来了。”

    此言一出,赵赋行果然噤声,不敢再同他言语。

    步至转角处,不远处一身着内侍服饰的人快步从那廊前走过,压低了帽檐,步履匆匆。泼墨的夜色不仅泼染了夜,更将那人的脸亦糊了,方才出长廊时显露的小半张脸却勾勒得清晰。

    赵无寐忽止住了步,引得赵赋行步子险些刹不住,他顺无寐的目光探过去,廊下已无人了。

    “姜家还在对锦儿动手么?”赵无寐凝着眸,并不肯松了探究那长廊的目光,一时失言。

    赵赋行一滞,措了片刻的辞才应他:“未曾。反倒是那池西宴近日里与秦……氏,走得近些。”

    赵赋行说罢,侧目觑他一眼,心头颤动不由加快几分。无寐方才一声“锦儿”叫他拿不定了主意,他又素来唤惯了的是“秦小姐”三字,却终还是道了秦氏。

    赵无寐方才语一毕便发觉了不妥,话若逝水,便也是收不住了。他敛了神色,眯眼瞧那长廊,斟酌了方才赵赋行那话,“你往那处追上去看看。”

    内侍模样的男子压低了帽檐,一路疾行,倒不像是宫中人的姿态。

    “池将军?”这声低语轻缓沉稳,并未透了情愫,出声的人面上却微蹙着,止了步子转身询问。

    与她擦肩而过的那内侍闻声,身子一怔,躬着身回首朝她作礼,低低应上一句:“姜小姐。”

    “池将军怎的这番模样出现在宫里?”月的蓝光打在月白色的衣裳上,却并未添得她几分柔和,只勾勒得她倾城之貌,绝世容光。

    池西宴的身份,断不能入宫,更无可能共襄国熹圣典。再有他此番模样出现在宫里,自然是混入宫了。

    池西宴受她与赵无寐驱使,她已然放话此后纵了秦氏去,便只能是赵无寐不肯松手了。

    她这话显然噎了池西宴,他低着头瞧不见神色,只便道:“小将琐事缠身,不便与小姐分说。”

    他说罢便欲转身离去,姜倚玉低眉。两手搭在一处,大指来回交替滚转,却也有时叫指甲蹭着肌肤,“将军这是不愿给我姜家这个面子了。”

    “小将给得姜家这个面子,却卖不得小姐这个面子。”他顿住身,背对着倚玉不甚分明地道了一句,便又匆匆离开。

    给姜家面子,却给不了姜倚玉面子。

    姜倚玉蓦地抬眼,眉心紧锁,五指握拳紧砸在了腿上,贝齿咬了下唇,滋出血来润了朱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