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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暗度陈仓(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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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宫内空了一列的位置太过扎眼,元帝瞧了眼席上安座的女子,微一颔首,出语责备,眼里却俨然含了惬意,“还是如云叫人宽心,瞧这群孩子们真是一刻也坐不住。”

    五连珠羊角宫灯渗出明黄的光,轻缓地喷洒在人脸上,缱绻诸人容光。

    郑如云梨涡轻陷,隐觉四角明里暗里汇聚来的炽热目光。

    她便也兀自低眼,挡了那波涛汹涌,欲将她吞噬的嫉恨之情。

    “同昌公主到!”殿外内侍之音高亢明亮,霎然便入了众人的耳。

    昌者,有繁荣兴盛之意。同昌二字,昭示元帝对此女的一番爱护之情。

    “方才还在说,这才多久的功夫,你们倒好,一溜烟儿都躲懒去了。”元帝故作怒状,撑了案瞧她。光映照在公主脸上,这幅面貌叫元帝偶一晃神。

    迟暮闻之绽了笑来,下唇随着往上一挑,杏红的口脂晕染开,“儿臣方才见常宁宫前的寒菊开了,这才忘了时辰。”

    公主的笑颜终是化了元帝绷坐许久的威仪,服侍多年的内侍动了眼珠子,忙上前搀扶。

    元帝绕过案台,与公主道:“那父皇也一同去看看。”

    帝子摆驾,众妃自需随行。

    元帝迈步走至檐下,发上顶的冠与金黄的琉璃瓦交相辉映。君迟暮粉颊顷刻顿住,面上的笑意凝在心头,且有冷意攀在眉眼。

    常宁宫外,寒菊委实开得正盛。

    姜倚玉步履匆匆追至了常宁宫口,栖玘片刻后方赶了上来。她呼吸短促,轻觑一眼,好在四下无人,却仍旧抬手掩了口鼻,不叫这声儿外泄。

    “小姐这是想到了什么?如此失仪,若被有心之人利用,免不得要给姜家添羞。”

    栖玘蹙着眉,隐隐忧虑。

    姜倚玉未应她,只抬眼,目色细细将匾额上的三字描摹。匾额上尘埃集腋成裘,填了金书凹陷之处。晃眼的金蒙了尘,镀了灰,便不再那般晃眼了。此时不再晃眼的金与灰相合,果是说不出的诙谐。

    池西宴愿为姜家办事,却不肯为她办事。

    姜家为何?

    姜氏一族。

    姜氏何人掌权?

    其父——姜袖风。

    今夜,他乃是受了姜袖风的吩咐才入宫来。池西宴能做什么?他从前做了何事?

    秦氏。

    秦姜两家积怨甚久,非一夕可改之事。她原以为搬着同昌公主的名头,姜袖风念着公主势力不再打那主意,却终是不行。

    如此一说,今日险些叫人算计,便当真未必是那同昌公主与郑氏的吩咐了。

    姜袖风晓得她几番磨蹭动作不下狠手,可除却姜家,赵家更是将秦氏视为眼中钉。姜袖风若真同赵无寐嘱了这事儿,她日后便更难办了。

    姜倚玉黛眉轻蹙,神色不甚从和,眼底藏了片如星火的急促,“你守在附近,盯紧了些,万不可叫人入这常宁宫。

    若旁人问起,你便说我寻同昌公主去了。”

    她救的是秦锦华,她便敢料定君迟暮会护了她。

    素手轻捏衣裙一角,三步并两步一迈,入了那常宁宫的门。

    常宁宫今日难宁。

    常宁宫是废弃多年了的,如今无人居住,旁人看来此处与冷宫并无差异。

    她一脚迈入,旋即转身环顾,唯有一处有光亮。

    “刺啦。”这门被岁月蹭了红漆,少了枚螺丝便不大利索了。屋内的光入了姜倚玉的眼,她低首时瞧见指尖沾染了一道灰色。

    不容她多思,她过了门槛入内,壁上靠着的女子直直入了她的眼。

    “池将军,秦氏留着,我姜家还有大用。

    父亲那里我自会替你分辨,此前允你之事亦会办妥。”姜倚玉驻足于前并未移步,着了内侍服饰的男子背对于她,姜倚玉凝眸,心下只觉有股不安恣意翻腾。

    “姜小姐手眼通天,自然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池西宴拿捏起语调,正正可谓抑、扬、顿又挫,阴阳怪气的模样堪堪与他这身内侍装扮匹配得很。

    他两眉极力上挑,咧嘴说罢,面色狰狞。

    姜倚玉侧目深望了眼,伸脚出去轻踹了地上那人。她便身子不稳,向前一倾,其间拂面的青丝来回摆动,勾勒的面容便也清晰了。

    姜倚玉心口骤然一沉,这屋内烛火点了许多,池西宴拖着长影,摇曳在窗子上,飘忽不定。

    夜色更深了几分,几片散云行至月前,原萦绕着的蓝光叫掩了灰纱布,不甚清明了。其下,常宁宫只没在成团的黯色里,唯有一隅点了星光。

    “父皇还责备儿臣惯会躲懒,如今这还未到常宁宫,父皇可便赞了几处景致了。”同昌公主难有的泠泠之音,破了这更阑人静。

    元帝摆首失笑,余光睨了眼身后成串的尾巴,眼里蕴了些血丝,挨不住地要阖目休憩。

    懿贵妃忽止住了步,落视于一侧的桂树,指尖轻捻了捻花瓣,凤眸含笑,“公主喜食桂花糕,此处的桂树长得极好,明儿寻人一早便来摘些。”

    庄敏夫人递眼一睨走着远些了的二人,这便明了。低眼一笑,应和道:“娘娘仁德,真心疼爱公主。”

    懿贵妃莞尔,未置可否。搭婢而行,深深目色落于不远处的女子身上。

    穿过长廊,堪堪两个人影儿闯入了眼去。君迟暮唇线半挑着,随即自然而然便随了弧度张口,作诧异状,“方才那是姜家小姐么?”

    元帝闻声,同她视线一道觅了过去。

    “姜小姐——”那公主霎然出声,像是咬重了姓氏,又像是拖长了尾音。她晃着身儿过去,杏红的唇一张一合,妙语连珠,“更深露重,小姐也是来赏常宁宫前的寒菊么?”

    姜倚玉身形一滞,上前拜了礼,“公主说得是,只奈何倚玉手脚粗笨,原想折一枝寒菊回府制成香囊,却不想叫枝杈蹭伤了。”

    她话音一落,袖口一松,隐约窥探见白皙的肌肤上添了几道红痕。

    姜倚玉手头攥了白布条,瞧那颜色与她身上月白的衣裙倒是相像。

    “姜小姐太过克勤克俭了,女子的身子怎轻易伤得?还需好好上药调理才是。这扯了衣裳草率料理伤处,看上去也不大好看吧?

    比身子更重要的,便是贞操了。”